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9、无妨 ...
-
惨白的月光下,几人一言不发。
若非“赤水”之时,李意言横空出世、光芒如日升,那么如今身中“附骨”的人,恐怕就在他们几人中了。
“既然如此,那第一波人的目的已基本明了,就是为魔教进攻中原铲平障碍,‘万艳同悲’是有解的,只是当时的情况下,只有意言手中的碧血草可用,如此一来,意言无论是选择救易达祖师,还是救自己,都会引起分裂,背后之人的谋略,可真是天衣无缝。”
宋非夷时隔多年,仍旧对当时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可见从来不曾忘却此事。
听到“碧血草”,温绯乐脱口道:“‘碧血草’果真给易达祖师用了?是否有可能被人偷换?”
宋非夷心下叹气,肯定道:“拿到碧血草后,师父打开验过,与其他几位前辈一道商议过后,再为祖师服下,众人全程没有离开过。”
温绯乐“嗯”了一声,这也就是变相说,九幽仙子留下的最后一株“碧血草”已不复存在。
解开“附骨”的希望又少了一线。
“秋老阁主可在‘碧血草’中验出些什么?”唐孟楠追问。
宋非夷摇头:“不曾,师父他将自己平生所知的毒都验过一遍,可当时情况紧急,不容拖延,‘碧血草’又取法自八极药术,师父他未曾涉猎。”
“祖师去世之后,‘碧血草’的真假自然被重点检查,那瓶子里里外外都被验过不知多少遍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宋非夷蹙眉,“不过我师父为防万一,把记载易达祖师的脉案、药方、药渣、以及瓶中最后一丝药液,封存在了飞云阁。”
对药道一窍不通的唐孟楠却突然开口:“只验了毒吗?何以确定那就是真正的碧血草?”
宋非夷耐心答道:“翠茎叶染血,可解天下毒。这两句话被广泛记载在上古药典中,流传很广,我们便是据此下了判断。”
温绯乐道:“无论彼时论断为何,如今我们都要重新查一遍。”
宋非夷点头:“我明白,意言的身体状况我已帮不上太多忙,不若我下山后便即刻动身回飞云阁。”
唐孟楠却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第一波下‘万艳同悲’的人是荆远客,那意言身上的‘万艳同悲’是谁解开的?宋兄你方才说‘万艳同悲’有解,这解药为何?”
这也是当时许多人肯定李意言就是魔教奸细的重要原因。
为何同样中毒,易达祖师仙逝,而李意言却毫发无损?——肯定是他交出了假的碧血草!真的自己留着偷摸吃了!
再说了,李意言那么有本事,说不定早就自己配出了“万艳同悲”的解药。
总之,李意言就算不是主动谋害易达祖师,只要他活着,就是害死易达祖师的间接凶手。
温绯乐心下一跳,不知为何联想到了荆远客几次三番想要带走李意言,以及李意言那刚猛异常却又不知从何形成的内力。
却听宋非夷道:“这些年师父与我也一直在研究‘万艳同悲’,有些发现。此毒原为多年前不归宗的兰香神女从一个古方改编而来,易达祖师体内的毒似是较之先前又有所精进。解药所需的主药材未变,可在八极之地已经绝迹,所以虽说有解但实则无解。纵然意言有平衡之术,没有那味主药,是无法清除已经进入体内的毒素的。”
“但师父与我一直奇怪,那日是荆远客亲自动手,他难道就不怕误伤了自己吗?后来我们在一本古籍中发现,那味绝迹的药材多年前八极遍地都是,常常被视作野菜挖来食用,是被人吃到绝迹的。”
唐孟楠握着无情剑剑鞘的手紧了紧,“所以呢,这能说明什么?”
宋非夷并不卖关子:“我猜测,不归宗先人的体内‘万艳同悲’解药的浓度极高,并且随着繁衍生息,传到了后人血脉之中。说得再直白一些,‘万艳同悲’对不归宗之人,并没有效用。”
“不对,”唐孟楠皱眉,“荆远客是后来才加入不归宗的,按照这个说法,他身上应该没有解药吧?”
温绯乐冷哼一声:“这还不简单?找个弟子放血不就行了。”
唐孟楠不语。
从小接受名门正派教导长大的弟子第一时间还是无法想到这些凶残的手法。
宋非夷小心翼翼地观察两人的神色,“这些只是师父和我的猜测,或许‘万艳同悲’还有其他的解法,只是我们没有发现,也可能是‘附骨’的毒性太强,完全压制了‘万艳同悲’。”
方才那番话,会牵涉到一个问题——李意言中了“万艳同悲”却没事,再结合他出生自边关小城的身世,很容易引起别人对他是魔教之人的揣测。
尤其温绯乐痛恨魔教一事,江湖中人所共知。
出乎意料,温绯乐只淡淡说了八个字:“是又如何?是也无妨。”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火堆,分明在树枝掩映下是看不到那人的,神色却很温柔。
宋非夷见状颇有感触,是啊,识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才是。
唐孟楠凭心交友,认定的朋友便不会怀疑,即便当年想拦下李意言,也笃定他是被人陷害。
三人默契地略过这个问题,却在心底达成了一致。
唐孟楠道:“宋兄,意言尚在清水剑派时,可有‘附骨’的症状?”
关于第一波人所下的“万艳同悲”,动机和其中关窍已基本清晰,可“附骨”从何而来,还是一团迷雾。
宋非夷不敢肯定:“这毒闻所未闻,又是逐步侵蚀,刚开始时甚至表现和常人无异,但我倾向于没有。”
“一来,唐兄你在清水山下村庄中发现了异状,那夜大雨倾盆,清水河水位暴涨,这毒在水中不知被稀释了几何,却仍旧能让吃了河鱼的村民致死,那原本的‘附骨’该有多毒?”
“二来,”宋非夷叹口气,“意言他是杀出清水剑派的,与人打斗时内力流转周身,若此前已经身中如此剧毒,他是决计撑不到今天的。”
宋非夷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在混战中受伤中毒,坠河反倒救了他一命。”
温绯乐心中后怕,世事无常,谁也无法保证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若当年李意言当真被他留在清水剑派,才是真的害了他。 唐孟楠轻拍他的肩膀,温绯乐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那夜一片混乱,与他交过手的、伤了他的,不计其数。”
很难从这条线理出线索。
“别忘了银针。”宋非夷提醒,在百草丹心上夺走两位药峰长老性命的,就是和李意言体内一样的“附骨”。
唐孟楠和温绯乐对视一眼,却都没想起那夜有谁用过银针这类暗器。
荆远客倒是用银针偷袭过易达祖师,可那夜他分明带领不归宗弟子在阻拦追杀李意言的武林众人,甚至他本人还和徐厉前交了手。
虽说趁乱攻击了不少弟子,但倒像是有意助李意言脱逃。
否则以李意言当时的状况,在几大武林顶尖高手的攻势下,跳进清水河一百次也绝无生机。
“银针出现在荆远客、少华药峰、追杀你们的人手中,而‘附骨’在少华药峰、清水剑心会,能将二者关联起来的——唯有少华药峰。”唐孟楠沉吟道。
温绯乐看向远处,“看来,不论杨况掌门的死是否与此事有关,我们都要去一趟药峰了。”
未曾想到,自己年少时满心希冀地上少华求学,现如今再回少华,心中却唯有满心怀疑。
一夜过去,虽在林中,李意言休息得不错。
温绯乐正在火上给他煮粥,唐孟楠把昨晚几人的谈话言简意赅地同李意言说了一下,自然隐去了其中部分内容。
李意言沉默半晌,更正道:“那日混战我……但并无银针暗器一类的贯穿伤。”
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我从齐家得到的碧血草,可以确定是真的,可后来温绯乐取回碧水无痕瓶,我觉得和之前的药味有些不同,却也无从确定。”
宋非夷接过,开瓶闻过之后,亦是一脸困惑。
“此瓶可否让我带回飞云阁?”
“自然。”
到了山脚下之后,宋非夷就与众人暂别,星月兼程地向北疾驰。
却不曾想,在这距离上阳城尚有一段距离的镇子中,路遇了许多武林人士。
一问才知,竟然都是来少华派赶赴杨况掌门葬礼的。
原来李犹掌门广发丧讯,邀请武林英豪来共同吊唁杨掌门。
“看这阵仗,不是杨掌门的吊唁仪式,是新掌门的接任大典才对吧!”
“杨掌门只得一个女儿,实力不过中上,你们说由李掌门接任可算顺理成章?”
“你说这清水剑派也真是好笑,怎么教导出来的弟子一个个地都跑到了少华派,你还不知道吧,那李犹可是唐孟楠的师兄!”
“如此说来,清世之战时杨况掌门也是仅次于易达祖师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去世呢?莫非是……”
李意言一行人在酒楼中正坐着用饭,听着周围隐隐传来的议论之声,和不敢诉诸于口的“魔教”二字。
李意言自嘲一笑,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说是为了杨况死后的哀荣,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彰显少华派在武林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