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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龙跟你授受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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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没等无愿说话,夜祈突然想到无愿的法力在他之上,又连忙睁开了眼睛,提醒道:“那你要轻一点啊,千万别把我打死了。”
一副真的很担心无愿会新仇旧恨一起报了,一拳捶死他的样子。
无愿:“……”
无愿哪里会动手打他,他哭笑不得,想着夜祈到底还是思维与人相异,冤枉了别人一巴掌,就只能想到用挨一巴掌来还。
无愿曾想象过很多次,一千年后的夜祈会变成什么样,想着他怎么也该知道些人情世故,懂些事了。
没想到,他竟还是如此,一点都没变。
“我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人吗?打你做什么。”他失笑道,又说,“起来,我们去该去那泉边看看了。”
泉水边上的那两人,不知何时终于离开了。
幻境之中时辰过得格外快,此时又是天快要亮的景象,恐怕百花公主这就要踏上江湖游医的旅途,开始她的十年之行。
婆婆给他们的纸条上,第一句就提到了泉水,想必那里能有些线索。
夜祈见他如此大度又客气,他也是真怕无愿力气太大不小心打死自己,于是,便也领了他的情,不勉强他动手了。
只把那份内疚默默存在了心里。
“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粗暴待你了。”夜祈连忙跟上他,在后面期期艾艾。
无愿只得很欣慰地说:“你能有这样的誓愿,我就很满足了。”
夜祈嗯了一声,显得很听话。
无愿看他这样子,也就很心软,觉得他实在是个品格很好的小龙。
眼前的泉池十分精致,只不过因为皇宫年久失修,周边的石头上都长满了藤蔓苔藓。
顺手拨开了一些枝蔓,无愿忽然问:“夜祈,你还记得金坛行客引的第一句,是怎么说的吗?”
夜祈回忆起来,他想问无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忽然看到,无愿拨开的藤蔓下,露出了一块假山石。
原来,那块石头上用篆书写了这口泉眼的名字。
“春酩泉?”夜祈念了出来,“原来就是这里!”
行客引的第一句,“春酩泉边难望月”,现在想起来,不就是方才他们看到的情景吗?
夜祈恍然大悟,连忙又到泉水边,细细端详。
那么,这个场景,又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玄机呢?
“百花公主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夜祈自言自语。
如果这幻境的确是情执所化,那么,百花公主与白虎之间,到底有什么能让人如此难以释怀的憾恨,以至于让她证悟飞升数千年后,仍然隐秘地放不下呢?
难道,白虎最终背叛了她,离她而去?
夜祈想到了一个他一直隐约有些在意的事。
“既然白虎对公主这么重要,为什么史书上,从来没提过他呢?”
不管是正史,还是传奇演绎,夜祈从来没见过白虎的身影,连百花公主身边的辅佐之人,能对号入座的也似乎没有。
无愿到底比他明白人心,道:“公主本就身受妖孽谣言,若是让世人皆知,她竟与兽仙为侣,会怎么样呢?”
夜祈这才明白了一些。
人这类生灵,最大的障碍之一,就是分别之心特别的重。
他们很在意族类、身份,和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把自己和别的群体,分割得泾渭分明。
后世丹青,写尽了公主成为金坛女皇后的功业。
他们写她安邦定国,接受被瘟疫折磨的敌国子民的投靠,最终将金坛国土拓宽了数倍,写她兴商贸,除闭塞,与邻国修好,奠定了千年的兴旺。
但是,他们不敢写,或者不屑写,那些对于百花自己来说,一辈子里最温馨的时光。
在他们笔下,百花一直都是虔诚的修行者,他们把她塑造成了不染红尘的神。
好像那些与白虎共赏明月的璀璨夜晚,对她来说,竟是污点。
“也许,”夜祈忽然心有所感,“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白虎最后离开了她。”
他不想成为她的污点、拖累,和她的两难。
百花本就饱受名誉谣言之苦,他不忍心,也不愿意,让她在后世人眼中,变成杂记话本中镶着花边的谈资吧。
夜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很能体会这样的心境,忍不住为白虎难过起来。
若真是这样的话,因为他这样的体谅,百花想必也会格外的心痛。
夜祈默默想着,又抬头看了看天。
天快亮了,但那上面还是没有月亮,灰蒙蒙的一片。
“‘难望月’……难忘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无愿说,“百花公主的执念之一,是不是就是失明之前的这个夜晚,没有跟白虎一起看到月亮?”
人的执念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在人间除祟这么多年,夜祈也见过许多荒唐的厉鬼怨灵,但追本溯源,他们入魔的原因竟然都只是一些琐屑小事。
只因,事情不在大小,只在于人心的感受。
刚才的百花,虽然表现得心怀远大,可或许到她临入灭的那一瞬间,才知道遗憾绵绵。
这月亮也许就成了她最深的执念之一,跟别的念想一起,丝丝缕缕捻成了如今的幻境。
无愿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一定会出现跟月亮有关的异象。”他环望四周。
至今为止,这幻境里的一切都很写实,相当真确地还原着主人的回忆,若是能从中找到异常之处,恐怕就终于能触及主人执念的核心了。
这回很快,夜祈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你看!”他有些兴奋地把眼前的泉水指给无愿。
月亮嘛,不在天上,那便只能在水里了。
只见,水池清浅,虽然天上无月,但那水面上,竟诡异地倒映着一轮又大又明的圆月。
无愿感叹了一声,连忙跟夜祈一起,走到了水中的石头上细看。
他蹲下身去,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那平静的水面。
月亮的倒影随着涟漪轻轻晃动起来,但果然,他的指尖并没有感到半分湿意。
他冲夜祈点了点头,笑了。
这里,一定就是主人真正心境的入口。
夜祈感觉自己很有成就,心情明朗起来:“那我们现在跳进去就行了。”
他对自己的法力一向自信,在这样的幻境里也丝毫不怕横冲直撞,竟直接就要往里面跳。
“等等!”无愿连忙扯住了他。
他也不好说,自己心中忽然升起的不安是什么,但看着夜祈一脸的疑问,只是说:“我们一起,你别丢了。”
“自然是一起。”夜祈不明就理,“我们一起跳啊,难道你还害怕?”
无愿一时无语,感觉自己这样确实有些莫名的扭捏,一点也不丈夫似的。
但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说:“要不我们,牵上?”
夜祈也不知误会了什么,立刻涨红了脸:“你还真把我当你养的了?我又不是狗!你想怎么牵我啊!”
无愿停顿了一下:“我是说手……”
这个龙,这一千年都是躲在山洞闭关来着吗,他已经听不懂人话到这个地步了吗?
“哦……哦,”夜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可是,“那更不行了,我在守寡!”
无愿费解地皱起了眉头。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环绕了他心神很久的问题:“请问,你贵性?”
性别的性。
他记得一千年前,夜祈好像还很清楚自己是一条男龙。
为了以防地狱里来的他刚到人间不懂分男女,他还特地亲自跟他讲解过的。
难道因为长久的没人教,所以他越活越混乱了?
无愿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吗?这个龙难道真的没有他就不行?
“我当然是男的了!”夜祈理直气壮道。
可还没等无愿那边稍微放心些,他便又坚定地说,“那也不行!总之……我,我跟你授受不亲,你少挨着我。”
他一边说,一边连忙往边上躲了躲,小小一块石头,恨不得给他站出八丈远。
要说夜祈不懂人类常识,他竟然还知道什么授受不亲,但要说他懂……他懂了个西瓜!
无愿抓狂地想。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手上一使法术,干脆变出了一条绳索。
“你,你要干什么?!”夜祈瞪大了眼睛。
“你要是实在不想让我牵着手,”无愿幽幽说,“那我也不介意牵着你。”
眼看着他竟然真的要把那个绳圈往自己脖子上套,夜祈一脸惊恐:“你这个变态和尚!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不要!啊——”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夜祈心想,他早就知道,这和尚怎么会那么好心大度地容忍自己的一巴掌呢?
早知道,还不如刚才执意让他还一巴掌算了,亏自己还以为他是个体面的人!
可是悔之已晚,两人你推我搡之间,只觉脚下忽然一空!
石头不见了,夜祈惊呼出声,感到自己正陡然向下坠落。
在失去平衡之前,慌乱着,他感到自己迅速本能地攀上了什么坚实可靠之物。
睁开眼,他绝望地对上了一双满心欢喜的眼睛。
无愿整个把他抱了个满怀,而他的尾巴,不知何时早已自动缠在了那和尚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