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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辨虚实真情难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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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愿！”
夜祈大喊了一声。
不久前他还在拼命挣脱着他的束缚，可眼下，那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夜祈像一脚踏空，心底一下子就失了着落。
四下里一片黑暗。
连点回声的响动都没有，仿佛自己已落入无边空境。
鼻端那熟悉而久远的白檀香气，也消失了。
可它带给他那样的感觉，些许的温馨又带着难言的酸楚，仍然萦绕着夜祈，久久不能散去。
夜祈心乱如麻。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急切想要找无愿问个清楚。
为什么，他身上竟会有那样的气息？
这一问，又牵二连三，让他想到了这一路上许许多多暂埋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总不像初识，为什么，利箭为雨，他要那样护着自己。
为什么，他在漫天花雨里的眼神，他方才垂眸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到底……
夜祈眉头深锁，那样的念头又浮上心田，越来越无法忽视——
无愿，到底是谁？
因为不爱与他人牵扯因果，他从前，从没有对无愿的来历感到过兴趣，更没有问过，昙印到底因何将自己托付于他。
那些昙印说的话、要他做的事，无愿真的只是代为转达，还是……
夜祈的心重重地颤抖了起来。
那样的可能性，就算只是想一想，也足以让他颤栗入骨。
“无愿，无愿！”
抱着最后的希望又喊了几声，夜祈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摸索寻觅。
他从没有这么急过，好像手中流沙，好不容易抓到，又眼看着就要散失一般，让他慌得六神无主。
他向空中吐出一股青焰，明亮冉冉升空。
引着那焰头，夜祈奔走起来。
可四周分明什么都没有，仍是一片黑暗无际，被照亮的始终只有他自身而已，就连脚下的路都冥冥不知所终。
黑暗像浓雾，将夜祈紧紧包裹。
“无愿！”
他声嘶力竭，朝着那黑暗最后大喊了一声，声音里已带了绝望。
为什么……他总是寻不到，抓不住，追不上。
忽然，鼻端隐隐，竟探查到一缕幽香。
细而轻，几不可察。
夜祈简直以为那是无愿，可还没等他略一欣喜，分辨之下，又发觉有所不同——那并非檀香。
清冷中，又带着几分温存，仿佛凌寒而开。
是梅花。
如此幽冥之中，为何会有梅香？
情急之下，夜祈又吐了无数个焰头，可是那些火焰浮在空中如同星辰点点，但仍照不亮这沉沉的空茫，没有梅花，只有黑暗。
他只能寻着那缕无形的花香盲目地走。
但是，冷不丁，他竟忽然看见，前方像是出现了一个明亮的身影。
且惊且喜，夜祈连忙朝那个方向赶了几步。
确实有人，而且，梅花的香气，愈来愈浓烈了。
那是……夜祈心下一惊。
前方的人影，并不是无愿。
熟悉的感受浮上心头，跟上次一样，无愿一消失，他就会看到……
是幻影！他明明知道。
可是心跳落了一拍。
夜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已经朝那幻影的方向跑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诱惑着他——哪怕是幻觉，哪怕是假的，可是，能看一眼也好。
就一眼。
夜祈就这样，跑到了昙印的身边。
这回，那人竟没有再离他远去。
他就那样清清楚楚，安安稳稳地端坐在那里，风雨不动。
跟千年之前，一模一样。
夜祈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渐渐停了步子，竟难再向前一步。
近乡情怯，他像是怕再往前一步，那如露泡影就会消散无踪，再也看不见了。
他喘息着，站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头竟泛起感激，因为这幻境让他重见昙印的旧貌，如此真切。
那幻影，竟还微微笑了起来。
夜祈的心空了一瞬，他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唤了夜祈的名字，轻声：“怎么不过来？忘了我了吗？”
即使知道眼前虚妄，夜祈还是愣在当地，一刹那湿了眼眶。
他叫他的声音，也跟千年前毫无二致。
那样的温平，只要让人听到，心里无端就会安稳几分，被艰险迷惘缠绕至沉重不堪的心，就这样被一缕清凉托举。
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不但没有忘，那一刹那夜祈感觉自己好像根本没有跟他分别千年，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他唤自己到他身边。
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他多想这是真的，夜祈心里一酸，脚下便一软，竟是瘫坐在了当地。
就在这时，忽然，自己的顶心微微一暖。
夜祈睁开了眼睛，昙印竟然主动接近了他，在自己面前。
他就坐在自己对面，好像初见时那样，将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轻抚着。
夜祈彻底怔住了。
昙印没有再说话，可他掌心那样的温暖，他在安抚着他。
就好像，他真的知道他的心境。
这一千年里，夜祈经历了什么，每一天每一夜他是怎么过的，他都知道。
一份浩大的温存将他围绕，彻底击溃了夜祈的心防，热泪滚滚而下。
“尊者，我……”他泣不成声，“我身在何处？”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真的彻底茫然了，自己现在究竟是在金坛城的幻境里，还是回到了过去，又或者，自己其实早已死了，迷失在阴阳之间。
但，昙印竟回答了他。
“此间地狱。”
地狱……地狱！夜祈浑身一下子就被冷汗湿透了。
他心中惊动，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是矇昧之间，他想到了自己给昙印烧的那些纸钱，和他在百花寺菩萨座下的许愿。
在菩萨的慈容下，他心中万分诚挚——若昙印与他心念感应，召唤他，需要他，不论何时何地，他愿直堕地狱，到他的身边。
万一，这是真的呢？
夜祈不是不动摇，可是，他承受不起那个万一，万一昙印真的应了他的愿望召唤了他，他正需要他，可他却不信他是真的，把他当做了幻影。
于是，颤抖着声音，夜祈拉住了他的衣袂，掌心的触觉竟也是那么真切：“尊者……你好不好？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没想到，昙印只是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也因此格外的宁静，像从前很多次，在尘世辛劳过一场之后的样子。
“不用。”他的声音很轻。
“那你……”夜祈有些怔愣，那他为什么召唤自己？
“夜祈，你让自己受太多苦了。”昙印的声音悠远，带有怜悯，“可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不，不！”才刚听明白他说的意思，夜祈就本能地摇起了头。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怕昙印不再需要他。
即便昙印已经不在人世这么久，可在夜祈的心底深处，他仍然是为了昙印而活。
他行于世间千年，所做的事业，没有一件不是为了昙印。
他当年飞升一日便自堕人间，就是因为他知道，昙印的下场不会好，可他愿意为他赎罪，用他的行，用他的愿，用他的命。
他最怕的就是……
“夜祈，我生已尽，不受后有。”他的声音很轻，很远，短短几个字听起来如此明晰，又带有一分淡而轻的喜悦。
解脱轮回，夜祈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该为昙印高兴吗？
他明知道，从初见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昙印早就遍尝苦海之水，他这一生，乃至生生世世，最渴望的，就是解脱。
他要这六道轮回中再也没有他。
可是，因为听见他终于了他的夙业大愿，夜祈却悲痛彻骨，泪如雨下。
他终于知道了，这是他的私念。
他不想要这世间没有昙印，他盼了一千年，想要他回来。
哪怕在无间地狱，他也愿相守。
可是昙印不愿，他不需要他了。
他终于自由了，再也不需要他的护持，因为无论世间世外，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伤害到他。
可是……
“你不要我了！”
夜祈终于彻底哭喊出声，简直像个被父母放弃的孤儿，死死地攥紧昙印的衣角，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为什么你总是不要我，一千年前你就不要我了！”
他满心的委屈都发作了出来，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一千年前的那个夜里。
他什么都不知道，昙印不让他知道，他只是让他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见火海。
那是夜祈这一生见过的最绝望的场景，他什么都做不了，连昙印的尸骨都捡不到一块。
可现在比那时，更要让他绝望。
昙印是真的，再也再也不需要他了，就连他默默在另一个世界为他付出的一切，他都受用不着了。
于是，夜祈只能当个不讲理的孩子：“我只想在你身边，别再丢下我！求你了！”
“夜祈……”昙印的声音，却低沉了几分，“你为我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
“我不怕，我说了我不怕！”夜祈含着泪声辩。
没想到，昙印顿了顿，竟说：“我怕。”
夜祈愣住了。
昙印梵行已立，为什么还会有怕？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昙印是为了能打动他，他没有怕，只是为了让夜祈听他的话。
想到这里，夜祈又泪落如珠。
“我今天唤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不必再为我吃任何苦。”昙印的声音变得很坚定，“夜祈，你精勤修行，早日证悟，此唯我愿。”
“可是……”夜祈一下子不明白。
他突然想到，他还要去青仞山，他不是要去拨乱反正，要去为众生除此大害吗？
难道那不是……
和缓的声调又响了起来，对面人道：“夜祈，你要警醒待人，若有人以我之名驱遣你，无论行何事，均为邪道，你该逢魔杀魔，逢神杀神。”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夜祈似乎从未见过的表情，几乎带有几分狠绝：
“你记住，这世上，再不会有我，再不会有我的誓愿。”
夜祈的心，咚的一声落入深海，刹那间，他毛骨悚然。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