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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太害怕会露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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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祈连忙定睛去看时，那些影子却又捉迷藏一样消失不见了。
四面八方传来了幼儿的嬉笑声。
“是河伥。”他沉声道，下意识将手搭在了藏在衣服下的剑柄上。
河伥都是丧命于水中、或被抛尸于水中的人所化，最喜欢颠覆船只，卷人下水。
“嘘……”无愿却未搭茬，只说，“小心，别打扰它们。”
夜祈哽住。
他还不知这个？只不过，万一这些东西真把船闹翻了，他自然是不怕落水的，但身边这死秃驴就不一定了。
就不该好心提醒他。
夜祈气得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下次我再主动跟你说话，就跳进河里淹死自己。”
“那怕是有些难度。”无愿又愉快起来了，“我还从没见识过龙被水淹死呢，可得开开眼了。”
夜祈黑着脸又把他手里的婴儿抢了过来抱着。
不知何时，或许是方才趁他上船的时候，这和尚搭了把手，便又偷摸把孩子给抱到了自己怀里。
也不知他搭错了那根筋，好像对这草变的婴儿特别感兴趣似的，贼里贼气的，夜祈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小舟已经行到河水中央，这下真的再也看不见回头路了，而夜空中传来的童谣，歌声也渐渐少了些天真清亮，不经意间多了一股凶邪戾气。
“……小莲舟，不归路，爷娘痴梦金银斗，红线牵来玉骷髅……”
二人脚下的小船，也忽然剧烈地颠簸抖动起来，可无风不起浪，河水明明是平静的。
是这些小鬼，终于要闹翻舟了。
夜祈忽然有了一种明显的感觉，这些小水鬼，似乎很不想让他们到玉莲舟上去。
像是要拼命阻止，催逼他们掉头回去。
随着他们逐渐接近目的地，空中的鬼歌声也越来越尖利、诡异，像要刺破人的头颅一般，夜祈甚至从中听出了怨愤的杀意——
“三更哭，五更咒，黄泉路上问双亲，舍子换来金杯酒，可烫喉？”
凄厉的歌声，混合着幼儿的尖叫哭喊，直穿人心。
夜祈还不至于怕这些，只不过因为在想和尚为什么对这假孩子那么有兴趣，心绪有些乱，神识不经意被那阵阵歌声侵入了一瞬，便被震了一个趔趄。
一只手从背后稳稳扶住了他。
“乖孩子，别闹了。”低沉却有力，是无愿的声音，一下子就穿透了夜空。
他的话音就像清扫了什么一般，刚一落，夜空里的鬼哭鬼歌就瞬间退潮般消散了。
船只也很快随之平稳起来，像下面有什么东西失了力一般，哗啦一声落回了平静的水面。
小舟轻摇，继续平稳地往目的地漂去……
很快，耳畔就只剩河水轻响，仿佛方才的万鬼齐喑根本就不曾存在。
起风了，黑雾慢慢消散，远处响起了玉莲舟上庙宇檐角的银铃声，听起来清脆悠远。
夜祈早就发现了，不管是村里的圣婴，还是现在的小河伥，这类阴邪小鬼，好像都特别怕无愿。
可是，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非常听他的话。
这可不算什么好兆头，夜祈皱着眉，先把这念头暂且压在心底。
咚的一声，小舟终于靠岸。
那玉莲舟，也终于在夜色下现出了它的全貌。
夜祈小心翼翼，跟在无愿后面，提步踏了上去。
*
近看，这舟倒真像那么回事。
莲座一般的外形，十分广阔，四周都是玉石般半透明的花瓣，中心则有一座双层八角木塔。
风气云雾散，明月万里，楼台檐下银铃阵阵。彩色绸幡上书各种夜祈没看过的经文，迎着风哗啦啦地轻响。
大殿的门半掩着，在风中吱扭吱扭地小幅度开合着。
这莲舟在远处看明亮恍如仙境，可真到了近前，不知是何缘故，殿内却显得十分逼仄阴暗，只有神龛下有些不断晃动的烛火，影影绰绰。
两人推开门，刚一踏进殿内，大门便砰的一声，在他们身后猛地关上了。
既像是被风吹的，也像是被什么力量暗中牵引。
夜祈本以为这下终于能见着那送子仙人的真容了，可抬头四望，神龛上竟没有神像。
只有无数的香烛贡品，从供桌蔓延到地上，堆积成山，又一路蔓延上去，几乎堆到了高高在上的神龛底下。
那神龛设立得特别高，比寻常庙里的菩萨佛祖都高得多，几乎到了木塔的顶部，夜祈只有努力抬起头才能看见。
神龛两侧，有一副金笔大字书写的牌匾对联。
“望子成龙真成龙，蒲草之质点浑金……”无愿在旁边自言自语，念出了声。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真以为是个人就能培养得出龙么？”
“你能不能别说话！”夜祈低声呵斥。
这人真惹人嫌，方才在舟上不叫他说话，这会都进了老妖的老巢，自己反倒口无遮拦起来了。
“抱歉，突然实在太骄傲了。”无愿看着他，眉眼弯弯。
“你有病？”夜祈不明就里地皱着眉毛。
从进殿开始，夜祈就感到一种沉重浑浊的邪气，让他连头皮都突突跳了起来。
夜祈出身在地狱，他深知，罪孽深重之地，往往就连空气都很沉重，像浸透了怨气，随时能拧出血泪来。
可人间毕竟不是地狱，他行走世间千年，见过的厉鬼作祟之地也有千万个了，可像这玉莲舟一样不输地狱的地方，连他也没见过几个。
二人按照村民所说，先给祭坛上添了香油贡品。
由于堆积的供品实在太多，夜祈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位安插带来的蜡烛。
可往缝隙里一插，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轻轻把蜡烛拿出来，从那堆杂物的缝隙里，竟掉出来一截连着幼儿乳牙的上颌骨。
他轻抽了一口气，拿着蜡烛四处照着看了一小圈，才发现，这些东西上面，竟然是落满了肉块血滴和碎骨。
只是因为花花绿绿的供品太多，光线又阴暗，所以不凑近就看不清楚。
原来，空气里的气味，不光是邪气，那股浓重的腥甜，是真的血尸味。
夜祈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
“小心吓得把尾巴露出来了。”无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又低又轻。
夜祈本来没那么害怕，被他这么一惊吓，还真的露了尾巴，连尾尖的鳞片都应声一个激灵。
好在婆婆借给他的裙子够宽大，他连忙有些狼狈地用法力把尾巴收了起来。
夜祈气得恨不得把手里的蜡烛带着火苗怼进无愿嘴里，让他好好学学什么时候该闭嘴。
他刚打算彻底放弃自己积攒千年的口德，骂他几句很难听的让自己爽一爽，却听头顶似乎有动静了。
一阵吱吱嘎嘎的不明响动，忽然，殿中响起一阵震动悠远的人声，非男非女，似神似妖。
“来者何人？”
无愿便轻拍了他两下作安抚，声音平稳，答道：“河畔村李二郎，前日家妻诞下一小儿，特来求仙人点化。”
夜祈嫌弃地撤回肩膀，不让他碰着自己。
抬头一看，只见，空无的神龛终于有变化了。
又是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动，只见神龛竟转动起来，两块木板左右旋开，从中心终于现身一座光华璀璨的仙人像。
仙人整尊像是由白玉雕成，通体明亮，身上镶满黄金珠宝，挂满香花无数。
一阵异香扑鼻而来，香气和着殿里的血尸味，混合成一种诡异的腥膻甜味，令人作呕。
夜祈仔细端详，只见它与寻常神像不同，肢体竟然像傀儡戏所用的木偶一样，像是可以活动的。
“献上来。”仙人道。
夜祈与无愿对视一眼，这是让他们把孩子放到祭坛上去。
既然是模仿村民，母亲自然是不会轻易舍得孩儿的，于是，夜祈便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没有直接把怀中赤子送上去，而是故作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敢问，小儿在这里，吃什么喝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接他？”
那仙人傀儡，先是有一会儿没说话，夜祈等了等，正打算重复一遍问题，却见它忽然从从背后张开了六条臂膀。
这神像甚大，俯身凌空的样子颇具压迫感，加上那张白玉脸上似笑非笑的僵硬表情，若是给寻常村民，一定吓得心头发颤了。
“献上来，你自会知道。”
夜祈忽然有种明显的直觉，如果他不交出婴儿的话，这仙人应该随时都会直接用它那六条膀臂直接将婴儿掳走。
身后方才那自动紧闭的大门，也已经明示了，村民但凡下定决心进来，就不可能反悔，再带着孩子全身而退。
无愿心里也明白，便按计划，扮演起了急功近利的角色，赶忙道：“是，仙人自有仙气喂食，怎会渴着饿着孩子，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你就别磨蹭了。”
虽说明知他是为了引出那仙人接下来的作为，但夜祈还是忍不住对他表演出的这幅嘴脸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将怀里的稻草婴儿，轻轻放在了祭坛中间的玉台上。
下一秒，夜祈却被震惊在了当地。
他本以为那仙人会用臂膀将婴儿收入神龛内，不知藏在何处，待父母走后再加以利用残害，可没想到，就在他面前，那婴儿即刻间便被六只手臂撕得粉身碎骨了。
与此同时，一阵邪笑震天动地，夜祈只觉得头骨生疼。
“尔等凡人，只见表象，若要麟儿，定要打碎这肉体凡胎，重塑为圣！”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半夜会有那么多疯癫的哭喊，原来那些父母，全都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碎尸万段。
父亲见此场景，还有可能因为贪心，被这妖仙的诡辩迷惑，相信孩儿定能重生成圣婴，但母亲亲身养育，怎么能信？！
见此情景，又有谁会不疯癫？
可他不明白，这送子仙人为什么非得当面行凶。
饶是见惯了妖魔邪祟的夜祈，也被这妖仙的邪毒程度震惊在当地。
正在他迷惑不解时，神像的后方，忽然亮起一个旋转的金轮。一瞬间，夜祈只觉得整个神殿的空气都在飞速地被它吸食进去。
“是噬苦心轮。”无愿道。
这东西，是兰音发明的，能够吸食众生的痛苦，并转化为魔力。
最开始，他发明这种法器，只是说为了帮众生剥离苦难，化为功德。
可后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不少人为了无限地吸取神力，会故意折磨残害生灵，制造痛苦。
直到最后，兰音自己终于也被这法器的诱惑折服了，彻底沉迷其中……
没想到现在连这小小的妖仙，也能炼成这种法器。
看来他故意在父母面前杀死赤子，就是为了激起父母撕心裂肺的痛苦，父母释放出的痛苦越大，这妖仙能吸取到的魔力就越强。
见此情景，夜祈终于按捺不住自身的凶性，他右手紧握衣袍下的剑柄，随时准备化出原形。
好在，夜祈他们送上祭坛的，终究只是一堆荒草而已。
那送子仙人也终于察觉了不对，因为狂转的噬苦心轮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能力的充盈，而面前的这对小夫妻，看起来也丝毫不痛苦。
夜祈松了灵力，只见“婴儿”噗的一声，就在傀儡的手上重新变回了一捧荒草，随着他撕扯的动作，一下子散落得满殿都是。
那傀儡的动作一下子呆住了，紧接着，他眼珠冲下，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小夫妻”。
只见那农妇，一把就将穿在外面的衣裙扯了，身量一下子高大了不少，露出了青龙首尾，一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青锋长剑。
而他旁边的那郎君，也不知从何处转出一把锡杖，“铛”的一声镇在了大殿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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