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九重宫阙（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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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好多年没来过慈宁宫了，自从小时候在这偷柿子被颜暮训了之后，她都绕着道走，颜暮也没让她有任何见到太后的机会。等轿子放下，她才发现慈宁宫门口旁边的那颗柿子树不知何时被砍了，光秃秃的。
本来就是，连小柿子当时都吐槽说，慈宁宫好端端的在宫门口种什么树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野男人夜里要爬进去跟里头的人私会呢。
通传太监径直将她引到殿门外，向内通告道：“太后娘娘，秀女苏氏到了。”
苏沫进去时，殿内已经站了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们。
见又有新人进来，两侧站着的人全部都偏头过来瞧她。
苏沫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有个熟悉的人，竟然是曾在张阁老家里同过两天窗的柳如燕。
那日她无心在朝堂上逗留，自然也不会当场定下位份，只等着拿着秀女的名额，入宫见了陛下后，再行封赏，后面的事情她就一概不清楚了。
苏家是焦点，视线几乎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所以外间也没有多少传言出来，说除她之外还有哪家的小女入选，直到现在苏沫才知晓。
看来她就是武官的那个人选了。
柳如燕此刻侧对着她站在一旁，看见是她有些开心，但因为在太后宫中，也不好上前打招呼，只朝苏沫露齿一笑，马上又垂下头去。
对面还站着一个与她们二人年龄同样大的闺秀，她有一双略微上翘的丹凤眼，给那张秀气的面容增色不少。而她身上那件碧绿色衣裙的绣工精细，看得出不是寻常官宦家能得的布料子。
碧绿色衣裙此刻也朝苏沫看来，默不作声地上下打量着她。
这位也是秀女？三个秀女？
苏沫心下疑惑。
德海不是说陛下发了话，只让选两人的吗。
苏沫按下疑问，先朝正前方坐着的人规矩地行了一礼：“秀女苏沫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吉祥。”
礼仪她懂，没正式学过也在宫里看了这么多年，依葫芦画瓢也能做个样子出来，之前在苏文谦面前粗手笨脚那都是装的。
既然装粗鄙都躲不过，再装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了，活脱脱落个不知礼节的把柄在太后手上也不是个事。
苏沫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刚做完，就听见了老女人那久违的声音。
细细的，一如她那双喜欢眯着看人的细长丹凤眼，有些尖锐。
“哀家之前听了你许多事情，当时选你时礼部也是颇有微词，本先入为主对你有些不满，没想今日一见，还算是个周正的孩子。”
苏沫没抬头直视，只知道太后说话时在上首微微点头，看不到这女人的面部表情。
等她说完了，苏沫终于忍不住迅速抬起眼皮瞟了一下。
果真，老女人正眯着眼睛在打量她，很有些意味不明的打量她。
她第一听感没错，太后的话明面上看起来是在夸她，实际却说的很难听。
什么叫颇有微词，对她有些不满，但是长得好看，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苏沫突然想到颜暮之前因为宫婢那件事说太后，“这老女人从小就是这么恶心我的。”
苏沫小时候只觉得这个小皇帝整日死气沉沉的，纸上也不苟言笑，每次照镜看他那眉宇间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厌世感，还以为是他生来就是这幅怪脾性。但后来皇祖母抱着她，感叹着陛下又回到了幼时的活泼性子，苏沫才知道其中原委。
听说颜暮三岁时被身边的掌事宫女下了黑手，给了一块他最爱的栗子糕，差点就没了命，这事情让小颜暮受了一番大罪，自然记得深刻，自那以后看什么是一张冷脸，瞧不出他的任何喜好。
后来查到那掌事宫女是太后的人，但太后当时的娘家势力大，证据又不足以证明是太后指使，先帝也只是稍加惩戒，连她的后位都没能撼动半分。
于是皇帝和太后这对名义母子之间有隔阂，便也是宫中老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如果颜暮在这里，苏沫现在真的很想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一句：“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懂你的感受，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老女人是真的很能知道怎么做会让对方难受。
再怎么不爽，苏沫也要将苏文谦交给她的事做了，她拿出妆匣子，双手托举起，“小女不知太后娘娘的喜好，思来想去觉着只有这件饰物能勉力与太后娘娘相配，希望娘娘喜欢。”
马上就有嬷嬷上来接过苏沫手中的妆匣，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亲切地接过妆匣子，只开了一半，就马上笑脸盈盈地喊了她一声：“好孩子，真是有心了。”
一侧的碧绿衣裙突然握了下手指，朝着太后晃了晃上身，撒娇地说道：“姨母，外甥女的礼物你不喜欢吗。”
外甥女？苏沫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看来是额外在皇室姻亲中加了一位名额，还真是送了三个人进来。
外甥女......竟是太后的娘家人吗。
苏文谦怎么想的，太后这不是有自己属意的儿媳妇嘛，让她来太后面前争宠，还有她的位置吗，以为谁都跟他一样，金钱交易比得上血脉亲情啊。
柳如燕站在一旁面带尴尬，父亲是个大老粗，根本没想到这茬，也没交代她，只有她两手空空的来了，没跟太后准备礼物。
柳如燕和碧绿衣裙身后都有一个婢女垂首站着，应该是各自从府里带来的陪嫁丫鬟，只有苏沫只身一人，看着怪可怜的。
太后放下妆匣，突然开口道：“本来应该等选秀宴陛下见了你们之后再行封赏拨人的，但你入宫未带婢女，如今身边没个正经伺候的也不行，我宫里的这几个三等宫婢，你挑挑，看看哪个合心意，便带两个去用吧。”
话音还未落，殿内候着的一列宫婢就走上前来，站在苏沫的面前。
苏沫心中一个咯噔。
糟糕，怎么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看架势早就安排好了，就在这等着她呢。
太后送的眼线可比青黛难搞多了啊。
苏沫忙开口推脱：“娘娘，这怎么好意思......”
“娘娘说送你，就送你了，内务府调来的人可没娘娘宫里的得心应手，这是恩赐，苏小姐快谢恩吧。”
打断她话的是太后身边的一位女官，这个威胁的口气，苏沫不看都知道就是那个与太后穿一条裤子的薛尚仪，承明殿人嘴里的太后狗腿子。
苏沫急中生不出智，又不能当面抗旨，只得硬着头皮随意指了两。
宫女送出去了两个，太后接着又去问最后面站着的教引嬷嬷：“储秀宫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秀女入宫后全部都会先被安置在储秀宫落脚，等到选秀宴过后再根据份位分封殿院，这是老祖宗起就有的必经流程。
教引嬷嬷先是顿了顿，才上前一步回道：“德海公公吩咐了，说几位姑娘们都是要留在宫里的，便不用麻烦再搬来搬去的，后宫中空着的殿多，大家也不用挤着住，给各位主子都先分个主殿，卢小姐住在玉林殿，苏小姐住在长春宫，柳小姐住在西鸾阁，今儿一早便打扫干净，主子们的东西也都已搬过去了。”
太后鼻孔喷了一口气，脸上皮笑肉不笑，心中暗道皇帝肯定不会在这种地方费心思，肯定是那个老狐狸德海干的好事。
但这安排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在最西边，一个在最东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
剩下的一个最狠，直接分到最后面，但离御花园最近的长春宫去了。
虽说长春宫景致好方便散步，可陛下又从不往御花园去，整天散步有什么意义呢。
她本有意在定位份时给外甥女安排到离承明殿最近的昭华宫去，没想到给德海那老狐狸捷足先登，不仅让秀女们住的舒服了，还又顺了小皇帝的意，惯会拉拢人心的。
木已成舟，太后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所幸分的地方谁都没讨着好，比起来她外甥女也不算落了下风。
太后脸上挤出一丝慈眉善目的笑，“虽然是主位，但地方却偏了些，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到时候我会同陛下说说，让他多上点心，莫要再冷落了你们。”
对秀女们倒是怪会装贴心长辈，现在还来装是陛下的贴心母亲了。苏沫垂着眼睛，憋住笑，跟着其他两位一起行礼答谢。
秀女们离开后，太后拿起茶杯，朝着杯中徐徐吹气。
“薛尚仪，你怎么评这两人。”
太后让评的，自然不会是自己外甥女，而是其他两位。
一旁的薛尚仪抿了抿唇，皱着眉说道：“柳家小姐看起来是个乖顺的性格，苏家小姐......看上去的确有些那位的模子。”
那位是谁不言而喻，太后了然地笑道：“毕竟是亲姑侄，长得一脸狐媚样，和宸妃如出一辙。那个柳氏本就长的不行，脸胖成那样还不减肥，估计爹也是个糙汉，生养不出漂亮闺女。”
薛尚仪虽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但身份说到头也只是个高级奴才，太后不方便说的话都借她的嘴来说，素来当太后的话事人多了遭人妒恨，却不愿擅自非议主子，便同往常一样应和：“太后说的是。”
太后也没指望薛尚仪能说出个什么来，她放下茶杯，嘴角的弧度往下弯了弯，又道：“柳氏不用放在心上，就只看陛下是不是和先帝爷一样，喜欢同一种类型的女人了。”
薛尚仪觉得太后此刻的笑容很有些狰狞，十几年前后宫争斗的惨案历历在目，她忙低下头去，暗暗抚平突然变快的心跳。
苏沫刚走出殿门，柳如燕就小跑追了上来。
“苏姐姐，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九重宫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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