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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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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南愣了愣,也可以说是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极少人会跟她说这种话,只有工作办活动的时候接触到一些小孩子,会跟她说“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自己”之类的话。工作的时候大家会说“导演辛苦了”“南姐辛苦了”种种,但也就这样了。
家里人也会说,但是她听习惯了直接当成耳旁风了。白尽航当然会叮嘱她,但是该派的工作一个不落……因为停不下来。是的,停不下来。
季辰延话没说全,但是意思很明显,她要是真不想干,回来读书就行。
他之所以没把话说明白到这儿份上,也是考虑到,还不是能说这么明白的时候。“大不了我养你”这种话说出来了,对方要怎么想呢?会不会认为他其实不认可自己的价值?她才多大,就这么让她不工作了,季辰延设身处地想一下都想揍自己。
“我的意思,是说我给你兜底。”
不是堵了你的路。是想力所能及地给你一条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回来的退路。“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想给,是我的事。”
倪南忽然笑了,坐起来勾住他的脖子。“你心理活动到底有多丰富?我是那么不领情的人吗?”
季辰延:“……不是。”
“我问你啊,一个铅球甩啊甩,突然停手,它还会动吗?”
“会,有惯性。”季辰延不假思索道。
“对啊,停不下来。”倪南干脆从他身上下来,盘腿坐在一旁面对着他,辅以手势说道:“习惯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说具体点儿,但就是,”倪南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下。“不会太喜欢,但一时半会儿割舍不掉啊。很奇怪,每回炸毛的时候我都很想把桌子掀了说不干的……”
季辰延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的确是个怪难说的事情……就像老妈生气说以后不管你了,转头还是会念叨你怎么乱穿衣服一样。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呢,从小到大都不是长跑的料,三分钟热度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个工作,从事的女生其实很少,我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做下来的,除了挣钱,我还想的是试试自己能坚持多久,能走到哪里,能不能突破自己。”倪南推心置腹,忽然觉得跟信任的人说真话的感觉也不错。“哪天我真的不想坚持了,我自己会做调整的。我这些年杂七杂八考了不少证书,总能找到点自己感兴趣的去做,要是没有,把书读完留校也不错……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再折腾几年,不想等真的玩不动了再来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迈出那一步。当然,钱是外物,年轻才是资本,所以就更要好好试试自己了。反正投身于对人民有益的创造□□业终归不是坏事儿。”
总之,她不想留遗憾,不想安逸地挥霍掉年轻的时光,当下心之所向的,想去尝试的,就去做了。能顺手做点超出个人所需之外的事情,传达一些好的东西,就更好了。
季辰延在她每回说出一长段话的时候都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充分消化理解领会精神,现在也是,只不过等他领会完了,倪南却忽然被他屈指敲了敲额头。
“喂,你干什么!”倪南不满地大叫。
他笑着拉过她来抱住。“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么说,说得好像我年纪很大一样。”
倪南:“……”
长得嫩的人说话就是理直气壮呢!
倪南一番掏心掏肺的真话说得自己把思路都捋明白了,不过……前一天还在强调自己“停不下来”的人……第二天早上已经完全把这话抛到了西伯利亚——
停不停得下来不知道,起不来是真的起不来!
手机闹钟太吵她了,她索性抓过来开了静音,整个人就势不动了,秒睡。
按理来说像倪南这一类人都是险些进化掉睡眠的存在啊,可惜,倪南同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季辰延不按常理出牌。季辰延同学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世骇俗的人类,而倪南同学也是在一路高歌之中持续地发挥着自己的不稳定人设。
比如,她现在是相当喜欢睡觉。
如果现在时间还早,季辰延肯定不会管她,让她睡个够的,但问题是,现在都下午了!再想睡也得起来补充点体力再睡吧。
他从外边进来抽走了她那尽职尽责的手机,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手臂,叫她起床。
数次,未果。
他只好上手,把她拎起来,结果一不留神,她又就地倒下去,直接把自己团成一团了……
总不能睡傻了吧……
季辰延的脑子里难得有了走向奇怪的思考:科学研究表明睡觉少会变傻,睡觉太多也会让脑子转速变慢,但是没人研究倪南这种睡法的——缺的觉好像有种会在今天一次性补齐的趋势……你说这欠作业每天欠一点,哪天奋发图强了的确能一次性补齐,但是这能类比到睡觉这件事上来吗?
不太对吧……
季辰延生怕她把自己饿坏,好说歹说把人弄了起来给做了饭吃。
倪南:“你怎么没去公司啊?”
季辰延:“怕你睡成这样出什么问题,就没去。”
“……好吧。”倪南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睡过了头脑子转速确实不快。“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每天固定时长睡觉嘛。”
季辰延对自己有规有矩的,就算加班通宵回来补觉,也绝对是会提前定闹钟算好时长的那种。他对睡眠的依赖不是很大,睡够时长就行。
但是倪南不一样,经常到处跑,完全没办法照着规律来,反正困了就睡一会儿,不困就接着干,出差回来太累了也懒得做其他事情,直接用睡觉来给自己充满电。她也知道长期这么干不好,但是也没办法……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吃完饭,季辰延准备去公司了,问倪南想不想去玩。
倪南当然说好啊,结果下一秒手机就疯狂振动起来,她一看屏幕,脸都拉下来了,准没好事儿!
倪南一边换衣服一边接电话。“陈总?有事吗?”
唉,还是有点想睡觉,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那头的陈映微倒也跟听不见似的。“现在在北京?有空出来见一下吗?”
倪南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磕巴着说道:“啊,在啊。现在吗?”
“或者我过去找你,方便吗?”
倪南更云里雾里了,差点就要说“方便”了。“方……啊不是,这怎么敢劳驾,你发个定位给我吧……唉。”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未料这一声细微的叹息竟被陈映微捕捉到了,碰头了就破天荒地带着歉意问她是不是自己打乱了她的安排。
倪南干笑:“倒也……真有。本来打算睡饱吃饱出去玩的。”
陈映微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人真的心大成这样了吗?还是对公司这几天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无所知?
“有事儿我们就直接说吧。”倪南只是顺口消遣,没想跟她打太极。
陈映微回过神来微点点头,双手十指交握着搁在胸前的深色木纹桌面上。倪南目光一垂,心里莫名一动。
“我已经办了休假手续,休假之前拿到了你的合约,以及公司这边的解约意向书。这个还没最终定夺下来,但是我压在手上了,不用着急回应,晾一晾再观望观望。”陈映微今天给倪南的感觉不太一样……她这一开口,倪南终于知道问题在哪儿了,她变温和了,不是在公司带着那种雷厉风行的锋利和对她一种莫名的说不上是敌意还是嫉妒的态度。
倪南被这一转变整得还真有点懵。她手握着杯子的耳朵,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嗯,这个我也不着急。”
“听好,我走之前协同第三方公司做尽职调查,财务那儿出了问题,被老板提前找人换下来了。”陈映微跟倪南接触不多,看她今天气质有点天然呆的感觉,不知道是她不拿自己当自己人还是真听不明白。“账面上的漏洞很大,”陈映微压低了声音。“都是和白尽航相关的大款项。”
倪南没由来地手一颤,被自己按住了。“在查?”
“在查。”陈映微虽有私心,但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蹚这趟浑水,胡乱找了个理由推己及人休假隐身了。“你不知道?”她有些疑惑。
倪南摸了摸自己还好好的下巴,很诚恳地说:“我要是知道还会来见你吗?”
陈映微:“……”
是这个道理。
倪南对着陈映微看了又看,觉得她就算再恋爱脑也不可能这时候还要拉自己下水。于是她又很诚恳地问了一句:“我没被坑吧?”
“直接说”是这么个直接法吗……
陈映微又堪堪噎住,生生忍住没咳嗽,从牙缝儿里蹦出俩字儿:“没有。”
“你也没被坑吧?”倪南松了口气,又问。
“……应该,没有吧。”陈映微从来都不知道倪南是个发挥这么神奇的,伶牙俐齿都被她的直球熨平了。“但是,其他人可能也参与了。而且,据我所知,公司高层最近对白尽航的态度始终不太满意,似乎是认为他‘不太干净’。”
“你怎么知道?”倪南冷不丁地问。
“我就在现场。”
“哦……”倪南抬手。“让我想一下。”
陈映微不再出声,很有耐心地搅着自己的咖啡,而倪南盯着自己的杯子陷入了沉思:照陈映微这么说,白尽航不是初犯,应该是尝到甜头很久了,才会明目张胆地让人做手脚瞒过管财务的陈映微,这一回他想带着倪南跑路,大概也是察觉到要暂避锋芒……好一个暂避锋芒,那余成绮怕不是个幌子,他怕的是别的。至于陈映微,倪南觉得可以信,整个过程她能动手脚偷天换日把白尽航藏起来的机会太多了,根本不需要等到大老板内藏家丑,而且她休假肯定不是为了避嫌,是她自己舍不得湿了鞋子。
倪南心里有了谱,但还有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就算我被蒙在鼓里久矣,陈大人也不至于在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大发善心关爱学生吧?总不能因为对白尽航的滤镜破碎了,就忽然设身处地地发现自己其实不容易想捞一捞吧?
陈映微一笑:“你不知道?”
倪南果断摇头。
“抛开以前一些偏见——在这里跟你说句抱歉——我觉得你其实很有能力,应该得到更大,唔,应该说是更自由的平台,而不是一直待在屋檐下。所以,我招揽你,等这事儿过了我出来单干,就邀请你一起。”陈映微显然是打好腹稿的,说得真诚又坦然。
倪南心里开了个小差惊叹了一下这姓陈的姐们的胸怀,可以啊。“咳,习惯了,没什么。”倪南个人是自成一队的,不跟人拉帮结派,不过纵使她跟陈映微交情不深,这时候也忽然生出几分欣赏来,她努力没让自己表现出来。同时也叹了口气,怎么最近这么多人拉着她创业?
“陈总,谢谢你能看到我。我这个人不成型,央视的节目组负责人找我谈过很多次也未遂,我也不喜欢这么早什么都没看到就做决定。当然,也不会现在就拒绝你。”倪南舔了舔嘴唇,后知后觉涂了口红的,又抿了一下唇。“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老白的问题,我们要怎么处理,怎么应对。这一关全须全尾过了才有条件计划未来,对吧?”
陈映微一愣,自己身居高位太久,竟然也有想当然的时候,还被一个还在读博的女孩给点破了……她笑了笑,垂眼掩盖自己方才的失态。“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