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4、第一百零四章 ...
-
步林大抵也是忘了还有这回事,他在按下开门键后便从玄关走回客厅,漠然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可言说说的窘迫。
“没事没事,如果打扰你了我现在就走。”白昱程假装什么都不知情地起身并表示理解,让步林不要担心。
步林也没说什么,他只是走回客厅给白昱程抓了几包小零食让白昱程带着走,并在安全到家后给他发个消息。
白昱程捧着零食高兴出门并进入电梯,但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便骤然消失,随后他按下步林下一层的电梯按钮,安静地在楼梯口等待着那位所谓的项目专员上门。
白昱程不懂流程,但他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和罗曼以及那个人有关,那么他一定可以从这位上门了解情况的专案员身上得到答案。
白昱程戴上蓝牙耳机,贴着安全消防通道的门听着他藏在沙发缝隙里的手机所传来的声音。
“您请坐,家里有些乱,我去给您倒杯水。”
步林的声音依旧还是那样冰冷且没有起伏,其机械性真是堪比人工智能的自动回复。“程先生最近身体还好吗?”
可能是因为离得远的缘故,白昱程无法将调查员的话语听得太清,但大致意思应该是身体尚佳。
随后的两人又聊了一下关于步林最近的生活状况和兄妹二人的学习情况,以及关于资助金发放金额和时间的调整,这场登门调查便算结束。
离开前,白昱程隐约听见了那位项目专员似是叹息地在出门的须臾间劝阻步林:“你有时间还是去见见程支队吧,虽然我也知道你还是无法放下当年你父亲的事,但是当年的事真的也不全怪他一个人。”
白昱程没听见步林说了什么,但在听见这人唤他程队的那一刻,白昱程便确定了果然是那个人。
在白振海还没死的那几年,每逢大年初一,罗曼总是会牵着白昱程去本市的一个亲戚家过年。
而那个亲戚,正是那天电话拨通后的那位男人,以及现在这位资助步林、被专员称为程队的市公安局支队长程卫国,更是罗曼的义父。
白昱程已经记不清他是从谁口中听说,好像是因为罗曼是早产儿难养活,所以家里人为她认了位义父,而自罗曼的亲生父母因意外离世后,程卫国便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培养,甚至在与白家定亲时也是他负责出面商议决定的。
不过程卫国本人又好像因为当年由他指导的一起缉毒案出现了纰漏,险些导致整个追踪计划被迫暴露,所以被迫退居一线,但由他带过的学生和他那一届的同事们依旧会在私下里称他程支队,大概也是为了让他不要太过自责。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勉强了然基金会前因后果的白昱程果断挂断电话并摘下耳机,他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顺手将自己的头发稍微抓乱了一些,装出一副才发现手机不见、找手机找得手忙脚乱的模样,匆匆忙忙地在专员离开后的下一秒敲响步林家的家门,无比顺利地将自己的手机收回。
步林没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白昱程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翻手机的模样,浑然一副真是服了你了手机都能丢的无语神情。
“人都会犯错的嘛,习惯就好啦。”
白昱程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摆出如获至宝的神情从沙发的缝隙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你看,我就说肯定在这里!”
“……”
步林没说话,只是抱着手看他。
“那我先走啦!”
收回手机的白昱程也不多磨蹭,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就往外走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的整个动作完全不拖泥带水,和平常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完全两副模样,“不打扰你了。”
“嗯。”
步林微微地点了点头,他顺手将白昱程带来的已经被腾空的玻璃保鲜盒递给他,“把这个拿回去。”
“哦哦哦好的好的,差点忘了。”
白昱程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事般,他接过步林手上的保鲜盒,装模作样地扮傻:“看得出来今天脑子不太好用……”
步林终究还是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你脑子有哪天是好用的?”
“哇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白昱程不说则已,一说就闹,他一脸委屈地扒着步林即将关上的门,不服气地嚷嚷:“只有这一天好吧!”
“没看出来,还有,放手。”
步林尝试关门失败后就不再拉门,他冷着脸瞪着白昱程扒门的手,用威胁三岁小孩的话语威胁他:“你再不走就留下来给我打扫卫生。”
“真的吗?”
白昱程被他这么一说还兴奋了,他两眼放光地望着步林,好像真的就准备留下来给他打扫卫生一般。
“……假的,快滚。”
步林可能是真的没想到真的还有人上赶着打扫卫生的,但奈何步林实在看不上白昱程那连宿舍都扫不干净的水平,只能遣退他,让他哪暖和哪呆着去。
被他这么一说,白昱程也只好悻悻地离开,不再打扰步林。
·
实验中学的调休时间不长,周一当天,全校学生便又重新拿着核酸检测报告回到这名为学校的监狱里,开始他们新一轮的坐牢。
天气逐渐寒凉,除了少部分抗冻的学生外,其他大部分学生都换上了鼓鼓囊囊的羽绒服,挨个把自己裹成了胖滚滚的米其林轮胎人,倘若你能在操场上找一个高地从上往下看,便可以看见一操场的米其林轮胎人在操场上缓慢移动,颇有几分喜感。
步林和白昱程也不例外,十一月末的步林已经因为坐在窗边和实在不太耐冻的原因,裹上了上次被白昱程洗干净换回来的蓝色围巾,长发也被低低地束起来压进了外套里,除了回宿舍,其他时候基本都不怎么露出来。
而白昱程则已经用上了周祁给他拿的暖宝宝,甚至这两人前几天还因为跑操时把暖宝宝当撕名牌玩被班主任抓住,记了个小违纪,被罚早中晚到操场上加跑一周。
“快吃。”
步林将从教师食堂打来的两份饭放在才从操场上跑回教室的两人面前,其冷漠程度堪比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
自两人因为罚跑而没时间吃饭这事被步林知道后,步林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发地承担起帮两人带一天三顿饭的义务(当然是拿他们两个人的饭卡刷的)。
但是步林带饭主打一个他吃啥这两人就跟着吃啥,除非当天有甜烧白,步林才会细心地往属于白昱程的那盒饭里多加一份肉,并且拜托阿姨垫在下面,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对于步林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白昱程虽然有些意外,但他也没有说出来,毕竟周祁本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一个既得利益者还去嚷嚷算什么事?
白昱程高兴地接过步林手上的饭盒,动作标准得堪比古装剧里准备领旨的大臣,步林懒得陪他演戏,只冷漠地将手上的两个饭盒和筷子放在白昱程的手上,让他俩自己去分,自己则回到他的座位上继续写题。
运动会结束,意味着距离市一模已经没有几天,虽然此时学校外面已经因为疫情是否开放的缘故吵得不可开交,但对于即将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升学考试的高三生而言,还是眼前即将到来的模拟考更为重要。
毕竟疫情只是会带走生命,又不能让你不高考。
在如今这个把高考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畸形社会里,区区一个新冠疫情而已,又哪里比得过这足以“改变命运”的高考?
尽管对步林而言,考取哪所学校,要去哪里读书,学一门什么样的专业或者要满足谁的愿望这些问题,完全不在他衡量高考成绩的考量中,但因为有那一纸可以解决他和他妹妹大学四年学费和生活费的合约,使得他不得不把所有的空闲时间挤出来,去换取一个能让学校拿得出手的好成绩。
步林提笔,单手撑着头,在写得只剩压轴题的数学试卷上点下三个代表因为的点,开始他的解题。
一切如常。
步林才得心应手地解完大题的前两题,两人便已经吃完饭嚷着要走,步林看时间差不多,便也把试卷一折往兜里一揣,陪着两人往宿舍走去。
反正午睡前还能借着学生会名额再写一会儿,他也不在意,只是有个吵人鬼会烦他而已。
步林没有去过问为什么那么多天了白昱程都还在男生宿舍楼巡逻的事情,他不是太平洋小警察,没空管那么多事,但因为乔齐所在的楼层与白昱程的巡逻楼层相同,导致他多少也还是有点膈应以及放心不下。
当然,远在楼上的白昱程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此时的他正因为和他同查一层楼的学生会成员跑去别人宿舍吃瓜了,正严阵以待地在楼梯口给人家放风。
安静下来的男生宿舍楼空荡但不冷清,纵使今日阴天也无法影响宿舍里的“热闹”,因此白昱程一人站在这穿堂风的走廊里,倒也不显冷。
白昱程对吃瓜不感兴趣,况且最近的瓜他也大抵知道一些,无非就是哪个学生和谁谈恋爱被抓了,再不济就是据说哪个老师又说了什么关于放假的消息,可信程度堪比西周时期管叔蔡叔为夺权散播周公篡位的流言。
白昱程又偏头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楼道,再确认的确没有宿管过来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前几天西陶陶给他的千纸鹤纸,百无聊赖地顺着上面的痕迹叠着。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一天哪来的那么多迷信玩意儿,她偏和白昱程执着地说,传说只要叠满一千只千纸鹤送给你暗恋的人,那个人就一定会和你在一起,所以强压着白昱程在课间和她学折千纸鹤。
白昱程学什么都快,基本上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当然除了那个需要靠别人主观去判断的作文外),其他基本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所以在西陶陶教了他一遍后他就差不多学会了,只是他实在没有去叠一千只千纸鹤的心思,于是也只是反复地把初学时的那张千纸鹤纸在无聊时折了又拆,拆了又折,直到那张纸已经完全布满了折痕,无法再折。
对折,展开,再对折……没过几分钟,一只活灵活现的千纸鹤就出现在了白昱程手心里。
白昱程在这里守得发闲,空隙间,他还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碳素笔为它点了个眼睛,大有点画鹤点睛之意,做完这一切,他便把它放在手心上端详,继续等着另一个学生会的回来。
还好那学生会成员并没有吃瓜吃得太忘乎所以,并且还记得大明湖畔有白昱程这么一号人物,在白昱程准备把那个千纸鹤拆掉时,那人便满面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谢谢白哥。”
男生过来后先小声地给白昱程道了个谢,随后他好像是瓜没吃爽般意犹未尽地扭头看了他所出来的宿舍一眼,又低头扫了楼道一眼,在确认现在勉强算个“四下无人”的情况后,便神秘兮兮地凑到白昱程身边,用只有他俩可以听见的声音小声跟他说:“诶,你真的不听吗?这瓜很刺激的!”
白昱程心知这人肯定是不说不罢休了,于是他也只好扮出有几分好奇的模样,示意他说。
“就是啊,听他们说好像高补那边今天跳了个女生……”
男生一边说,眼珠子还滴溜溜地在四周打量着,模样活像那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不过呢……那女生据说好像不是因为一般事情跳的,他们说是好像因为那女的今年没发挥好,想复读和她男朋友考一个大学,结果她男朋友一开学就在学校里谈了个新女朋友,还把女生联系方式全拉黑了,女的不高兴,再加上复读压力太大,一个想不开就跳了。”
听到这里,白昱程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维持着他挂在表面的“好奇”,内心里却对这个所谓的瓜恶心到了极致。
高三本就压力很大,跳楼自杀的情况在全国范围内都不算少数,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发生了这种事以后,竟然还有冷漠的人拿着别人的生命作为谈资,安上一个所谓的“据说”在背地里将其猎奇地恶意编排他人。
“但是我想不通啊,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跳楼没必要吧,不就是换了个对象嘛,有什么受不了的?”
男生依旧在眉飞色舞地“指责”着女生的错误,无情地嘲笑她就因为这样对他们而言再正常不过的问题,而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死神,“诶,不过我还听他们说,今年六月一中不是跳了个女的吗?不过那女的好像是被人逼死的,你之前去过一中,你知道这事不?”
“什么?”
白昱程忍不住拧起了充满厌恶的眉,他冷冷地扫了男生一眼,眼里的烦躁情绪几乎呼之欲出,问话的声音也莫名低了几度,“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听说这瓜当时闹得可大了,好像就连警察都来了,诶你在一中有认识的人没,要不你找个时间打电话问问,搞不好呢?”
“没有,不认识。”
白昱程低头剜了男生一眼,冷声道:“宿管好像要上来了。”
“好吧。”
男生耸了耸肩,满脸遗憾地转身往回走继续假装巡逻,不再与白昱程交谈,直到宿管上来确认两人工作没有问题放两人走时,两人都没有再跟彼此搭一句话。
但白昱程却因为男生的这一句谣言,整整胡思乱想了一个中午,直到起床铃打响时他都没有睡着。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谣言起得很奇怪,像是有人故意在推波助澜,要将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一般,但他却全然无法猜测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搞步林的心态?
但这种手段他们不是已经试过了吗,哪怕他们是在高考英语听力这样的特殊节骨眼用顾云溪做文章,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换来步林的一个听力满分,除了让他们自己吃了违纪的苦头外,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而且,其实白昱程一直想不通一个点,为什么这帮人要一直抓着步林不放呢?他仅仅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学生,究竟会影响到那些幕后黑手什么呢?
白昱程起床,一如既往地将他铺开的被子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叠成方块,怀揣着一腔心事下床,全然没有注意到阳台窗户外那团已然将天空悄然吞噬,替换成既乌黑浓重又压抑的暴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