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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下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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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二十五号,也是她三年前进沈府的日子。
女子嫁人,说心里没有期待是假的,木已成舟,再加上夫婿长得一表人才。苏合香也曾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陆乘风在一起了,索性抛开杂念,一心一意对眼前的男人。
司仪高声念完誓词,掀开盖头的她,目光灼灼落在他的眉眼。
那一日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如今已不属于她一个人。
本想同他提纳妾一事,现在已全然没有了兴趣。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眸色陡然黯淡无光。
沈枝羽沉吟,随后道:“过两日便是下元节,城内举办灯会,可要一起去看看?”
“下元节……”
她没有当即答应,在他眼里就是想拒绝的意思。
他无声轻嗤,声音带着凉薄寒意。
“可是不乐意?”
不管是灯会还是其他节日,男女子成对并肩,大多数都是两相情愿,或是心中暗恋之人。
她犹豫,是因为心仪的男子不是他对吗?
“没有不乐意,只是……妾身觉得这几日有些疲惫。”
男人想了想这几日府中发生的事情,似乎明白了她眼里的失意。
他抿着唇,声音带了几分肃然,“府中双喜临门,但对你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事,即使满腹怨气也不应表现在脸上让人看着晦气。”
苏合香不说话,良久,压去心中起伏,应道:“夫君说的是。”
沈枝羽面色稍缓,命远山从月华院把衣橱中的衣裳全都拿了过来。
加上之前旧衣和新添置的,总共有十二套。
“帮我挑选几件适时的衣裳。”
男子让妻子帮忙挑选衣裳,语气里听着带着讨好的意思。但这些衣服看起来每一件都是灰扑扑的,低调内敛,丝毫没有家有喜事的喜庆感。
唯独那件月牙色云纹青衫。
她眸光微动,将那件衣裳单独拿了出来,夸赞道:“这衣服料子是极好的,我看夫君也穿过几次,相比于其他的这件看起来就挺合适。”
“不过……”
说完她停顿片刻,犹豫着还是把话问出口:“那日夫君让我去唐家,我看到那唐家小姐身上似乎穿的也是同样的料子。”
他自然听出话里的意味,大方承认道:“没错,这件衣服就是她赠予我的。”
想他第一次穿这身衣裳在她面前时,两人还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丝毫不避讳,欣然收下并且时常穿着。
若说他没有半点情愫在她是半点都不相信。
之前同她说过那唐二小姐嫁进来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可以不履行妻妾的义务。
怕只是对方不乐意罢了。
“这料子看起来是挺特别的,就是单薄了些,里面添一件厚一点的里衣刚好。”面色只是煞白一瞬间,很快就隐去,她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所以你只看颜色?”
听出话语里不满的情绪,她把衣服拿起来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袖口轻微磨损,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她抠着衣角,“是妾身想的不够周到,不过这般隐蔽的地方不仔细瞧也看不到,丢了太可惜了,应当还能再穿穿。”
苏合香又把剩下的衣裳拿来仔细挑选,发现有几件已经旧得泛白,袖口也有不少程度的磨损,都是之前他的旧衣。
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道:“这些衣裳看着已经有些旧了,不然都换掉吧。”
“嗯。”
把那些坏的都丢掉后,发现剩下的就只有她前些日子裁剪的新衣裳了。
或许不是他钟爱这件月牙色青衫,而是……真的没有可以穿得出去的衣裳。
“要不然,明日我再让布庄的人过来一趟,眼看也要入冬了。”
沈枝羽应了一声,让远山把衣裳都拿回去,最后再把那些旧衣裳都处置掉。
“二爷,这件也不要吗?”手里那件袍子在一堆旧衣物中十分惹眼,远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那件月牙轻衫。
沈枝羽眼睛扫过一旁,只见女人脑袋垂得更低,默认着不说话。
他收回目光,“一起拿去丢了吧。”
“是。”远山应声。
待人走后,苏合香才堪堪抬起脑袋。
“不是说丢了怪可惜的?”
看来,他没想放过她。
苏合香眼神飘忽不定,红唇轻咬道:“终究是有些磨损的痕迹,若是被他人发现了有失体面。”
男人冷哼一声,“以后我的衣物都由你来准备。”
若不是他主动提及,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发现。
她轻轻点头,心里的阴霾稍稍散了些。
嘴角稍稍弯起:“下元节,妾身愿意同夫君一起去灯会逛逛。”
京城百姓熙熙攘攘,一片繁华景象。这里地势最优,一片太平盛世。
然而以南的方向,常年干旱不落雨,土壤皲裂寸草不生。以北的方向洪灾泛滥,天宫降雨,粮食和房屋都被水冲得一塌糊涂。
土壤被分割成两极分化的环境。
下元节,水官解厄。
皇上为了祈求上苍,命国师开坛做法,亲自上皇庙祈福。
再加上有且末国的公主和王子在,想让他们感受大周的风土人情,所以特意大办灯会。
京内一片歌舞升平,大家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唯有沈枝羽眉头愈皱。
“镜泊城百姓水深火热,岷江堰工程刻不容缓,这件事还劳烦老师再催一催。”
唐府,沉香远的主卧里,屋内门窗四面敞开。
窗台摆放着精心呵护的兰花,随风摇曳。金黄色的暖阳从外头洒进来,驱散屋内许久沉积许久的药气和阴霾。
堆积在唐进脸上许久的愁云此时也云开雾散,他嘴角不觉上扬,带着一股欢喜之意。
谁都知道他的女儿嫁给了他最得意的门生。
这把年纪已经不追求功名利禄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嫁个好归宿,如今也已经圆满。
他沿着茶碗边沿轻啜一口,衰迈的声音慢悠悠道:“这是事儿也急不得,待下元节过后再商量也不迟。”
虽然已经没了官职,但谁都知道他有个前途无量的弟子。
以往的同僚不但没有疏远反而走得更亲近些,敢落井下石的也就只有自家那些目光短浅的宗族罢了。
“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他目光满是赞叹,意识到这样的话说得太多,旋即扯到别的话题上。
“婉柔那丫头天天过来看我,还以为是真的关心我,但这嘴里啊天天念叨晏川晏川的,我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神情颇为无奈地抚着额头,但眼里宠溺,没有责怪的意味。
他不失礼貌一笑,“这段日子忙了些。”
“我知道你也忙,也同她说了,但那丫头天天来我使着性子说就是想见你,眼看下元节快到了,这皇家举办的灯会怕是空前绝后的热闹,你带她去看一看吧。”
唐进老来得子,婉柔又是他唯一的女儿,平日里宠了些,导致她骄纵跋扈。
在刚收沈枝羽为门徒的时候,听下人说她经常去捉弄他。
大寒天让他去湖里捉鱼,命下人在他的饭菜放虫子……
而且不是只是一次两次。
他听到后血压直升,特意带了赔礼去道歉,不想这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没有半点埋怨,还替她说话。
不管是言语还是举动都有成大事者的风范。
他能坐上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华,只是运气好了点。但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出身布衣却难掩身上的才华和气质,假以时日,他定前途无量。
所以唐进之前就有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的念头。
唐婉柔倒不似他慧眼识珠,谈起沈枝羽时满脸的不高兴,说什么也不会嫁给这个穷酸的书生,所以就只好作罢。
不想短短几年发生这么多变故,所幸他没有忘本,也懂得感恩。
她也懂得世态炎凉,不再那么任性。
“老师,我……”
“爹,晏川哥哥。”
一声娇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一道粉色的身影如同一只花蝴蝶似的飞到唐进身边,抱着他的手撒娇道:“你又跟晏川说了不停了。”
这几日府里客人来来往往,大多数都是唐老爷之前的同僚,来品茶喝酒祝贺唐府喜事将近。
唐婉柔盼了好久都看不到沈枝羽来。
本想着让下人去沈家问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但墨梅说女子要矜持一些,再加上婚期将近,总该避嫌。
于是她就忍住了,今天一早听说他来,高兴地在屋中等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直接跑过来了。
她仰起头,笑意盈盈,“女儿同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都还没进门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唐进吹胡子瞪眼,佯装生气。
唐婉柔一点也不怕,笑着往沈枝羽身前凑,柳眉轻挑,“下元节的灯会是皇上特意举办的,据说做了好几万盏灯笼呢,还有好多活动,我们到时候去瞧一瞧。”
“还有爹爹,您也可以去瞧一瞧。”
不仅有灯会,还有舞狮和一些表演,不管是男男女女都十分期待下元节的到来。
少女满是爱意的眼神骗不了人,唐进是个过来人,对自家女儿的态度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反而是眼前的男子让人摸不着心绪。
不管在谁面前他都是一副清风云淡无欲无求的样子。
看不出喜欢还是厌恶。
不过既然都愿意娶她了,感情自然是有的。
对于他,唐进心里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