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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诈尸 ...

  •   刑部停尸房极其干燥,如今又是天寒地冻,极利尸体保存,十天半月不腐的亦有。
      但谁也没见过,还有死者能从停尸房出来。
      连鬼魂僵尸都没!

      沈怀毓与崔赵二人走近时,“死者”柳青城虽仍双眼紧闭,可身侧一簇喷射状黑血,几乎从床边漫延至房门。

      几位仵作手持碗筷,蹲于黑血旁,听见脚步声靠近,立刻转头,双目圆睁,警告众人不许靠近。

      沈怀毓正疑惑,就听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别动!他们捡虫子呢!”

      原是守血待虫,并非饿虎扑食。

      声音主人从柳青城头顶起身,白胡飘飘,尾部扫过柳青城面颊,沈怀毓敏锐瞧见他鼻尖一抽。
      果真没死。

      白胡长者乃太医院孙院判,擅治跌打损伤,又极爱凑热闹,一听有死而复生这等奇事,便立刻从太医院赶来。

      孙太医脚步轻盈,熟练踩过仵作与黑血空隙,飘至停尸房门口。
      “皇后娘娘切勿靠近,方才那柳青城口喷黑血,还混杂数只虫子,如今仵作正寻蛊虫,恐有活着的伤及旁人。”

      一听危险,众人立时作鸟兽状散开。

      沈怀毓不欲妨碍仵作,亦退开五米,问孙太医:“柳青城如何死而复生?”

      孙太医已然查明缘由,捋捋胡须,眉飞色舞地讲起来。

      北方仵作对巫蛊了解甚少,验尸时,仅发现柳青城右臂的中蛊痕迹,便以此定了死因。

      可今日此人恢复脉搏,孙太医指尖一探,脉象紊乱,似有数股力量在他体内争斗不休,再与验尸案卷一比对——
      原来此人不但中蛊,还中了两种不同的蛊。

      若只中其一,确该死透,可如今两种蛊虫相生相克,竟叫他保全了性命!

      “虽说经此一番,柳青城伤了底子,可也实在幸运呐!”孙太医十足兴奋,边说边捋白胡,揪掉数根都未在意。

      沈怀毓却忽地想起一桩旧事。

      ……

      山寨岁月,她仍在二当家陆缨麾下时,曾有戎人假意被俘,混入寨中偷种蛊虫。
      老寨主当夜暴毙,可同被下蛊的陆缨却仅是昏迷了七日。

      几经探查,才发现是陆缨功高震主,老寨主暗中下蛊,却未想到两者相克,反倒救了陆缨一命。

      陆缨顺势被推举为寨主,她年方三十,身强体壮,战事告急时,一周不睡都能神采奕奕,身负箭伤,犹能领匪作战。
      谁都没想到,她会忽然病重。

      正值五月,蝉鸣震耳,闷热难耐。
      兴许实在燥热,弥留之际,陆缨还给她幼女换了个“伍燚”的名字。

      山寨中人将床榻团团围住,黑压压一片,陆缨险些喘不过气,叫她们都散开。

      大家都以为,寨主想再看看屋外斜阳,陆缨却忽然指向缩在门槛旁的沈怀毓。
      她笑道:“我走后,这寨主之位给沈小将军当如何?”

      沈怀毓方十五,寨中人唤她一声沈小将军,是调笑她天不怕地不怕,三天两头犯事挑衅,就为了和陆缨比试一番。

      故而,听闻此言,她该像整日叫嚣的那般,跃跃欲试,眼含热烈。

      但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过玉符、接过陆缨留下的婴孩、接过贺兰山寨。

      幸而戎族趁机进犯,她无暇思考缘由,便不得不投入战场。

      一晃十年光阴。

      第一个唤她“沈小将军”的陆缨已如尘烟,孙太医细致入微的分析仍绕耳不绝,她这才恍然。

      侥幸活命之人,身体经络也早被蛊尽毁,最怕受伤出血。
      原来,陆缨早知她会丧命,也早安排好传位之事。

      一块心头巨石落地。

      ……

      身为土匪,沈怀毓平日有气便撒,直来直往,可一旦涉及往日旧事,便不动声色,冷静自持。
      因而谁也未曾察觉异样。

      孙太医的白胡愈发稀疏,手中落胡简直多如拂尘时——
      仵作终于捡完了蛊虫,确认无一存活,又将黑血打扫干净,才放众人入内。

      那柳青城仍硬挺挺躺着不醒,沈怀毓见孙太医握着银针犹豫不决,显然有唤醒秘法,便大手一挥:“孙太医但做无妨。”

      这孙太医治病有些野路数,偏偏太医院治的是皇室勋贵,最为束手束脚,还是头回有人让他放手去做。

      孙太医震惊,孙太医转头,孙太医惺惺相惜。
      还是土匪懂神医!

      孙太医掏出小臂长的银针,将柳青城脑袋几乎扎成刺猬,最后一针落于人中——
      人醒了!

      柳青城甫一睁眼,就见眉间银针直竖,烛火幽幽,映着梁上一颗倒挂头颅,直勾勾盯着他看,四周不知是人是鬼围作一团,隐约还可闻见腐臭味儿……

      他心头一跳,以为自己入了阴曹地府,闭眼横心道:“小人一生行善积德,阎王爷饶命啊!”

      众人皆有些讶然,赵川正欲解释,就被沈怀毓拦下。

      她压低声线,故作冷厉:“你若未做亏心事,又怎怕地府拷问?此刻如实招来,兴许还可放你一马。”

      “阎王”一怒,烛火倏然猛烈摇晃。

      听见女声,柳青城疑惑掀开一条眼缝,却见梁上头颅粲然一笑,吓得慌不择言:“阎王娘娘开恩!我说!我全都说!”

      原来,这柳青城心悦贺将军府千金,可那小姐听闻昭王貌美又短命,便想上门求婚。柳青城眼看姻缘不成,便强迫说书人编造话本诋毁昭王,还据此演了出巫蛊假死戏码。
      他本想瞧瞧,心上人得知他死讯是何态度,未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真命丧于此。

      话本。
      这巫蛊案自话本播散于京,可在“死者”本人口中,整件案子竟就是一出话本。
      沈怀毓紧盯柳青城,面色惶恐,不似作伪。

      当真如是?
      若仅是一桩感情纠葛,太后缘何借父母之死将她引来,还给了她后宫女子难有的出宫令牌?

      沈怀毓冷眼瞧向柳青城。

      此人天真呆傻,仅是块被立出来的靶子。给他下蛊的两方势力,才是关键。

      况且,刘七郎死前,对昭王念的那句“玉面佛颜,天命之子”,实在蹊跷,显然有人想借这乞儿击了柳、周二鸟。

      柳青城已尽数招完,暗含期冀地望向沈怀毓。

      她大发慈悲:“你命数本未尽,为旁人所杀,方入地府。念你诚心改过,本王便放你去寻幕后凶手,日后万万不可再忮忌害人。”

      他含泪应许,沈怀毓斜睨一眼孙太医,对方了然,手起针落,柳青城便再度昏迷。

      天色已晚,仵作录好案卷、孙太医细细诊了脉,便已离去。

      赵川立于一旁,怀中案卷一路从牢房抱至停尸房,沈怀毓瞧见,便问他:“柳青城与何人牵扯?”

      他立时掏出柳青城之册,念起其生平与人际关系,虽事无巨细,却总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沈怀毓只觉耳边晃过一书袋不知所云,只好替他寻个线头:“川焰楼东家是谁?”

      赵川一顿,刚欲翻翻案卷,就见烛火再度飘摇。

      崔状自梁上翻身而下。
      “赵侍郎初入刑部,‘手不释卷’,对坊间事所知甚少,皇后不如问在下。”

      这鹰犬竟一直在此?还来横插一脚!
      赵川心中愤懑,手速更快了些,赶在沈怀毓前开口:“川焰楼东家,乃北城钱氏三房次子。”

      “非也,非也,”崔状抬手,靠催动内力将将合上案卷,“赵书呆莫要被表象蒙蔽。”

      书呆?这称号倒准。
      沈怀毓心底发笑,却故作疑惑:“崔指挥使何出此言?”

      “崔某一片真心,愿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

      他话说的低顺,眼中锋芒却分毫不敛,只将那“崔”字咬得又重又缠绵,分明是头一个字,可整句话听完,旁人耳朵里也只剩个“崔”。

      这“崔”,正是太后崔黎的崔。

      沈怀毓却不欲立刻理他,继续问赵川:“仅是争风吃醋,柳青城没傻到以身犯险,川焰楼说书人可有问题?”

      赵川毕恭毕敬,可无论如何都翻不见记录:“此人……下官未曾查过。”

      沈怀毓眉心一跳:“刑部案情从未公开,那说书人怎知晓细节?这话本又如何一夜传遍京城?赵侍郎未曾怀疑过?”

      赵川哑然失语。

      崔状立刻落井下石:“赵三郎,纸上谈兵终是不行啊。”

      见他仍旧呆愣,沈怀毓腹诽,这周朝,无甚坏心的怎么一个二个都是呆子,那聪明伶俐的,反倒一肚子坏水。
      “赵侍郎先出去想想吧,指挥使留下。”

      身旁传来嗤嗤笑声,赵川瞪崔状一眼,愤恨道:“下官这便去查!”

      走出停尸房时,赵川手中还死死攥着案卷,心中跌宕起伏,好容易将升起的辱骂之词咽在肚里,就被房檐上的乌鸦啄了一口。

      “鸟人!”

      一声怒吼,惊得满刑部都瞬间顿足,却发现破口大骂的竟是赵侍郎。

      但刑部众人瞧见檐上鸦雀,便晓得了。赵侍郎虽无情到阁老亲爹都敢讽谏,平日待人却向来守礼端持,只除了——
      遇上这位崔指挥使。

      无他,崔指挥使一提起赵家三郎,便要骂其书呆、草包,骂着骂着,二人便成了宿敌。
      听说今日早朝,这两人为巫蛊案嫌犯当众互殴,实在是……

      那位可是姓崔啊,若换旁人,锦衣卫要人,给他便是了,可偏偏此案为赵侍郎主理,这才僵持至今。

      乌鸦啼鸣,众人皆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连赵侍郎此等背景的人,都快撑不住崔家磋磨了吗……

      停尸房内,崔状悄声向沈怀毓道:“川焰楼东家,实乃柳青城堂叔——柳逸之。”

      沈怀毓脑中立刻闪过一截素青道袍。

      皇商柳家,商路四通八达,边境的茶马互市旁,都开着一家柳氏酒楼。
      沈怀毓探听戎族情报时,曾在柳氏酒楼见过这位柳逸之——瘦骨嶙峋、道袍仙风,却手握算盘,计较着举国的阿堵之物。
      简直是最表里不一之人。

      若他借说书人哄骗侄儿,由是借刀杀人……

      不过,“崔”指挥使,以及他代表的太后崔黎,告知她这一切,所图为何?

      她如是想,便如是直接发问:“崔指挥使所图为何?”

      崔状却像早知她有此一问般,掏出一本——柳逸之在此也难算的账。

      柳逸之假借烟火之名,向戎族暗售兵器、火药,甚至当年鹤关之战失利,亦有柳家的手笔。

      若这账本所记为真,柳逸之恰是从鹤关之战后发家致富,连柳氏本家都踩在脚下,以致如今人说“皇商柳家”,头个想起的都是柳逸之的柳家二房。

      至于本家的柳青城……不过是发现柳氏售往戎族的烟火单子,便被柳逸之痛下杀手。

      事涉重大,沈怀毓只得派人暗中盯紧柳青城,看柳逸之有何后手。

      -

      天慕黑透,万家灯火。

      沈怀毓欲去昭王府接回伍燚,一入府,却撞上急匆匆出门的孙太医。

      昭王伤口感染,回府后忽然起热,如今昏迷不醒。平日为昭王诊治的太医施了些降热之药,却毫无效果,害怕昭王中了蛊毒,只好求助参与此案的孙太医。

      孙太医见皇后深夜到访,亦是有些讶然,一双眼滴溜溜地转。

      沈怀毓一眼便知他是在编造皇室密辛,重咳一声,问:“昭王如何了?”

      孙太医嘴角快咧至耳旁:“确是中毒,不过皇后放心,毒性不强,臣已有方子应对,不出七日,昭王定可醒转!”

      既如此,沈怀毓便没再逗留,打道回宫。

      行至朱墙前,尚未入宫门,大福公公已快步迎上,满面焦急。

      “皇后娘娘可回来了!陛下今日被王首辅罚抄经书,一回宫便大发雷霆,不吃不睡,现下只有您能劝劝陛下了!”

      心知这是皇帝有事寻她,沈怀毓便叫伍燚先行回宫,随大福公公往乾清宫去。

      边走边大骂傻子皇帝两句:“早晨不起,夜里不睡,真是懒到家了。”

      气势汹汹,中气十足,太监侍卫皆为陛下忧心起来。

      今夜的皇宫,怕是又要一番鸡飞狗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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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推推基友文~都去看都去看!   辛辛苦苦帮兄弟造反,刚准备过长公主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兄弟竟然搞背刺把我噶了!   幸好老天看不过眼,叫我重活一世。嘿;-)皇帝老妈还没把我赶出家门,杀我的兄弟还愚蠢天真。   帮人造反风险太高,这一世,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皇位!   《公主为何称帝》by卉一,ID:9359278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