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分别时刻，一踏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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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有句话……”破碎的字句从道士的齿间挤了出去，半截身子都陷到泥浆里去了。
“不当讲，不当讲。”蟾蜍使收了横笛，抱起胳膊开口，紫色的眼眸眨了眨，“男女授受不亲。”
李仁几乎要被气笑了，大抵小孩子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没有成年人内心那么多复杂的想法。道士开口：“姑娘，我们玩个游戏如何？”转移注意力，再揍人。
道士惯用的一套，虽然确实是缺德了点，但是屡试不爽。
“不玩不玩。”蟾蜍使晃着脑袋，头上的银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浮霄哥哥说，玩游戏会被坏人拐跑。”
听到这话，道士的眼睛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面露无奈之色：“我先前在山外面可是见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本来还想跟你分享，既然除了打架就是打架的话，那就算了。”
道士缓缓放出鱼线，鱼钩上挂着的饵料鲜美诱人。
“我跟你浮霄哥哥还算是好朋友呢。”李仁看着蟾蜍使稍稍动容的表情，接着说，“而且你看，我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你一个小姑娘是不是不好？”
在武力干不过的情况下，就要适当地学会能屈能伸。
静伺出手的佳时机，争取一击必杀。
“咦？你怎么会认识浮霄哥？”蟾蜍使蹦蹦跳跳地过去把油纸伞捡起来，双手握住伞柄，甩了甩纸伞上的泥浆。
蟾蜍那舌头上的口水流得李仁满身都是，像是整个人被口水包裹了一样，身上还能看得见亮晶晶的水渍。道士眼中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迅速调整好表情，开口：“先前浮霄出苗疆时有过一面之缘，觉得投缘，也就相互结伴。”
道士口中那瞎话可是半点都不含糊。
“是吗？”终于是把伞上的泥浆甩得差不多了，蟾蜍使紫色的眼眸亮了亮，像是紫宝石一样耀眼。抬眼看向道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坏点子上来了，“那可不妨碍我的呱呱揍你们。”
这么说着，抬手再去解腰边的横笛，落了空！
小姑娘双眸圆睁，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去，却见到那只橘黄色的猫已经叼着横笛跑老远了：“猫猫？不要玩啊，我在跟人打架呢！”说着，几步向慧辰那边走过去。
虽然年纪小，但是她的轻功绝佳，足踏泥浆而不沉，几步就到了慧辰那里。
慧辰调头就跑，身后长尾不安地甩了甩。
她去追慧辰了，李仁演都不演了，抬手就在蟾蜍舌头上贴上天雷符。符箓瞬间燃烧，火焰升腾而起。灵活的雷蛇顺着那舌头直往蟾蜍体内跑，噼里啪啦的雷声炸裂开来。液体什么的自然是最好的导体。
蟾蜍痛的狂叫出声，巨舌四处乱砸，给洞壁砸得碎石乱掉。
“小姑娘，今天的玩具是你的小青蛙。”道士咧嘴一笑，露出唇边尖尖的小虎牙，几分邪气。这样说着，大把的天雷符从手中飞出，旋转着向蟾蜍飞去。
李仁现在的法力少了太多，哪怕是烧符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能。威能小了，那就靠数量叠加。
符箓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牢牢吸附在蟾蜍的身上。随着道士法力的驱动而同时燃烧起来。数道雷霆顺着那布满黏稠液体的体表流入，惊动生活的细胞，恐怖的毁灭之力足以使细胞消散，将接触的表面都烧得黢黑一片。
“你……你们！”蟾蜍使哪里见过这么缺德的家伙，看着李仁还要炸，摘下头上发冠，直直地向着道士砸了过去。小孩子也知道要保护自己的朋友。
道士天眼洞悉周遭，当然看见了那向着自己飞来的巨大头冠，连忙侧身避过。这一个侧身的动作却让他上下身不再协调，一个重心不稳就晃着趴到地上去了。
银质的头冠掉到泥浆里，沾得满都是泥。
蟾蜍使也是半点不心疼，扔下纸伞跳到蟾蜍的身旁，气鼓鼓地开口：“哼，本姑娘不陪你们玩了，再见！”生了很大的气那样，小姑娘还特意咬重了“再见”二字，随后翻身跳到蟾蜍身上，对着道士做了个鬼脸。
“让那群怪物陪你们吧！”
说着，大蟾蜍一个纵身跳入黑暗之中，没了身影。
“怪物？”李仁低声念叨了一下，眼皮突突跳着，不详的预感在胸中不断翻涌。
“道长没事吧？”慧辰扔了嘴里叼着的横笛，保持着小猫的样子几步跳到道士面前，看的出来伸出脑袋要蹭，看到道士满身的泥又默默撤回脑袋。
李仁白了他一眼，开口：“你看像是没事吗？”他也不指望这胖橘能把他拉出来，只能叫别的帮手，好在灵魂契约不会无缘无故的断。
“吾唤你名，大风名凤。展翼蔽天，翅展飓风……凌虚御空，行迹靡迹。”
金红色的阵法旋转了片刻，那只赤羽的大鸟就已经从法阵中飞了出来。
李仁感觉神奇，因为来到山中之后，分明所有的契约兽都缩水成了宝宝，但是这只大鸟却没有什么变化。
“拉我出去。”道士伸出手来，示意大风抓住自己的手，把他拉出去。
锋利的鸟爪牢牢扣住道士的手腕，巨大的翅膀煽动飓风，都要给旁边的大橘吹走。大橘小小的爪子死死扣住地面，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根根挺立着被风吹动。
李仁看不过眼了，抬起另一只手拎住大橘的后脖颈，生怕这只小小猫被大风吹飞。
小小橘表情相当复杂。
识海中传来古月九尾的声音。
【主人！好热……】
大风的力量不可谓不小，李仁现在也只剩半截小腿尚在泥浆中，听到古月九尾的声音，瞳孔猛地放大。
【怎么了？现在还好吗？】
声音更虚弱了几分，已经难以说出完整的字句。
【呃……】
【回来。】
李仁当即做出抉择，外面的人拦不拦的住看情况吧，九尾不能出事。
命令方才下达，神识猛地一痛，像是有人把刀片塞进脑袋里面疯狂摇晃一样，痛的几近昏厥。
【道长！我打不过！】
海洋之露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李仁的识海中几乎同时响起了契约兽的求救声。
【主人！】
脑袋几乎要爆掉，李仁剑眉打成死结，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统一回复。
【回来，剩下的交给我。】
至于究竟应该如何处理，连他也不大知道。
慧辰看到李仁神色有异，连忙询问：“道长怎么了？”那声音中的担忧不像是作假。
听到这话，李仁缓缓摇头，蹙眉开口：“小事，这次草率了，先走为妙。”法力不充沛，对他们的了解又微乎其微，这把没法打了！
而且中了这五毒阵的毒，还不知道要怎么解。他就算了，反正本来也活不了几个年头，但是慧辰……
那是妖啊……是有无穷无尽的寿命的妖。
“好。”
“完了……走不了了。”李仁眼中活物的数量还在不断增长，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头。
暗处那一双双似人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芒。
道士方才站稳脚跟，他示意大风回去，单手抱住大橘，单手握剑。额上重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黑夜深处。他大抵知道，那些误入哀牢山的旅人早已遇难，或是成鬼、或是成物……早都没有了原先的自我意识。
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士眼中闪烁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和尚，我一定带你离开。”
“一起走。”
然而，恰恰是在此时，环境却变化了。五毒阵的阵眼被那个优雅而漂亮的男人挪动了，那支白□□箫轻点法阵，原先坚不可破的阵法失去功效。
纳兰浮霄几步走上前去，微微躬身，声音听不出起伏：“远来的客人，叫你们受惊了。”他的另一侧还站着蟾蜍使。很显然是小姑娘气不过，去跟纳兰浮霄告状，反而误打误撞地救了他们。
李仁的喉结上下滚动，开口：“纳兰族长客气了。”
“请随我出来。”语毕，转身，迈开腿离开，脚踩着猩红的阵法也没有感觉脏，见得到铃铛而听不见铃响，“五毒阵的毒难解，我手中只有一份解药。”
慧辰的表情难免有些精彩，这都二十三世纪了，还玩这么老套的套路，是感觉他跟道长会因此反目，大打出手是吗？开什么玩笑！
但不可忽略的，道长抱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几乎不用回头看他们的表情，纳兰浮霄接着说：“两位别急，解药目前没有，但不代表不能做。”
说着，摊开手心，指尖朝向李仁。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血色的小虫子顺着他的手臂爬了出来，纳兰浮霄轻声开口：“出去莫要说我给了解药。这是幼年蛊虫，生长需要一年左右，你们带回去，日日以晨露喂养，取他脱壳余留的壳子入药，可缓解毒性。等到成年之后破茧，将那虫茧吃了，便能解毒。”
李仁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谢谢。”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摊开手，小虫子就顺着他的手心爬进衣袖中。
纳兰浮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开口：“解药，你们自己决定。”说着，递到李仁手里。
“多谢。”这位族长确实没有半分恶意，李仁除了感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族长可否见过一群像我们一样穿着怪异的人？”李仁犹犹豫豫地开口，心里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听闻此言，纳兰浮霄也只是缓缓摇头：“未曾，我久居山中，此地隐蔽，少有外人。”
“那还是多谢。”李仁垂眸，也知道大概是遇难了。
说话间就出了祭台，外面不出所料地围了一堆人。
见到他们出来，当即有人开口：“族长！他们破坏祭坛，烧死他们！”
“对啊！亵渎蛊神，该死！”
“族长！”
……
纳兰浮霄静静地听着这样的辱骂声，神色平静，回身交给李仁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来，开口：“九尾狐是为天地灵物，猫妖更是通灵，方才作法到一半九尾消失，难道不能代表他们命不该绝吗？”
“那就烧死那个道士！”这边有人起哄。
“对啊，妖物通灵，道士却只知道做谎骗人，烧死他！”
“对对对！”
……
似是有些头疼，纳兰浮霄抬手轻揉太阳穴，开口：“道士是他们的主人，你们感觉能动吗？”
李仁深深地看着纳兰浮霄，想不明白纳兰浮霄为什么要这么维护他们。
“那亵渎蛊神该怎么算！”这边的人提出质疑。
“对啊！祭台都被他毁了！”
纳兰浮霄眯眼看他们，紫色的眼眸透露出几分冷意，开口：“远来者皆是客，蛊神教你们这么对待客人了吗？”
叫嚷的声音小了，但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依旧不断。
“那只能重新召开祭祀了，否则蛊虫伤人又该如何？”一直沉默看情况的长老开口了。
纳兰浮霄瞳孔微缩，神色变了几变，点头：“好，但要放这二位客人离开。”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进来就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纳兰浮霄派了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送他们离开，一路送到山外，小伙离开了，又一次，只剩下道士和和尚。
虽然是另外一个山口，但依旧恍若隔世。这些天的厮杀，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奇幻冒险。
初见时大打出手的他们，如今也成了至交好友。
分别的时候了。
李仁把药瓶递给慧辰，开口：“给你，我一天闲的没事干，养虫子挺好玩。”
“道长……”慧辰小心翼翼地收下，如视珍宝。片刻后，鼓起勇气，牵着道士的袖子，喉结上下滚动，“道长……我们是不是少了一步？”
“什么少了一步？”和尚的手心温热，可以给人不可思议的安全感，道士没有挣脱，心脏跳动了起来。
他的眼中，和尚那本来就疯狂跳动的心脏都快蹦出残影了。
“我们……是不是还没有接吻？”和尚面庞微红，破罐子破摔了，“也算是半个道侣，是不是……”
“好像……确实没有……”李仁回忆不起来那时候的细节，似乎确实忘了什么。
就当是同意了，大胖橘上前半步，一手扣住道士的后脑勺，嘴唇贴了上去。
【道长千万不要忘了大胖橘。】
李仁也在笨拙地回应。
【不会，你还欠了我的钱。】
和尚“噗嗤”笑了一下，险些咬破道士的嘴。
生死之交，胜过一切的情谊。
大道无情，教人袖手旁观。
可是一柄无情之剑却只能做武器，当朋友，那是不够格的。
佛说：“纸鸢断线时才懂得风的方向，红尘看破后方知空的分量。”
可是不过红尘又该如何看破？不见苍生又能如何相渡？
无非是，一踏红尘，二渡苍生，三拜佛祖，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