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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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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季同一觉醒来就知道坏菜了。
昨天夜里郁屏把他扔进了堆杂物的东后屋,同院里的马一样,垫着干草睡了一宿。
不过怕他冻死,往他身上扔了条满是窟窿眼儿的破棉被。
这些他都还记得,自然不会忘记在此之前发生过的事,其中最为醒脑的就是那个扫堂腿。
封季同心里懊悔,这事儿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昨夜在那种情境下闹开,还被人围观,郁屏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
已经是日上三竿,封季同整理好情绪推门而出,里外扫视一眼,谁都在,可就是没看见郁屏的身影。
淼淼刚从厨房端出一盘菜,见到大哥后顿时垮了脸。
搁下菜便转述起郁屏的话,“屏哥说了,大哥你一顿酒的工夫腿就好利索,拐杖用不上他当柴给烧了。”
听这话,郁屏怕是一早起来把什么都说开了,同时淼淼也站好队,跟着批斗自家大哥。
封季同在弟弟面前尚存一些威严,也不接话,只问:“他人呢?”
刚给蘑菇浇完水的翰音从客厅路过,看着也没好脸:“一大早带着襄哥回远门村了。”
封季同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什么,但万没想到郁屏竟然直接回了娘家。
要不要去把人接回来?或者让他在那边消消气也行,等过个几天再郑重道歉。
封季同思索过后,果断选了后者。
等待的这几日,封季同表现得像没事人似的,在家当大哥有模有样,不仅抢了翰音浇水收割的活儿,还把屋顶修缮了一遍。
菊香婶这两天因为封季同腿的事情被人怼得不轻,于是三天两头来封家院前转悠,想看看这封季同到底是真瘸还是假瘸。
她并没有造谣,并且儿子凉根也说过封季同是因为腿伤才退下来的,要不然就他在营里的职位,绝不可能和他们一样,悄无声息的就解甲回家。
她怎也想不到封季同是因为想避官才扯的谎。
事实上封季同的腿确实再看不出毛病,上下房顶都没见用梯子,比他儿子能耐了不知多少倍。
菊香婶忽而想起来封爹在世时,也是这么跳上跳下的修房顶,父子俩的身形太像了,果然能耐的人都往一家出。
回到家,儿子凉根在灶房做饭,自家老头在院里编箩筐,菊香婶抬头瞅了眼许久未换的房顶,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成天不知道啥事儿紧要,这积起的雪水把房顶都给沤烂了,你俩大老爷们也不知道修一修,癞蛤蟆一样不戳不动,什么都要我来上心。”
凉根才回来几天就跟着被数落,两父子脾气都好,怎么说都不生气,让干嘛就干嘛。
凉根在灶房回道:“好嘞娘,我和爹吃完午饭就整。”
菊香婶闷闷生着气,却不知生哪门子气,有时候想在家寻个架吵,也都跟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个回声。
要说这家里谁才是爷们儿,那指定是她。
封季同自然不知自己干点活还能给别人招来一通骂,他站在房顶,总也忍不住往远门村那个方向看,连接各个村落的小道上常有人走动,每当这时他就会盯上半天,直至确认不是郁屏才肯收回目光。
已经四天了,屋顶的草都多铺了两层,可郁屏还是没回来。
封季同有些坐不住了。
作为准连襟的海生这几天也很少过来,封季同连个能旁敲侧击的人都找不着,最后没了法子,只能从泱儿下手。
回来这几天,封季同带着泱儿上过两次房顶,小孩子的心防卸得快,如今已不像之前那么怕大哥。
封季同从房顶下来后,把泱儿抱在腿上:“想没想你屏哥?”
泱儿嘴甜,不论问他什么都挑好的说,“想屏哥。”
“那我去把屏哥接回来,好不好。”
泱儿指了指院儿里的马:“骑大马去,跑得快。”
封季同又在家耽搁了下午,进进出出也没个主意,眼见着天都要黑了,这才骑马出门。
几天过去都没想好要怎么好好解释,封季同内心踟蹰不定,没敢放开来跑,只当代个步,邻里们见了打招呼似的问上一句,封季同也如实回答说去远门村。
那天夜里的事早在村里传开了,众人调笑间说的也都是好话,在封季同之前,女子数落起自家男人总免不了拿封爹做比较,而男人们回嘴时说人封家婆娘不像你似个泼妇。
菊香婶这种见不得人好的也有,说谁还不图个新鲜热乎,等劲头过了,好不好还另一头说。
话说自郁屏和襄哥儿回了娘家,刘香兰就一直有话想说。
先前襄哥儿和海生定下亲,因说好的礼钱不够,这才迟迟没办酒,如今襄哥儿一直在高坪村封家住着,和海生近水楼台,刘香兰担心两人按耐不住,到时候怀生大肚,养大的哥儿就得白给人家了。
襄哥儿的事夜长梦多,马上就到年节了,刘香兰想着索性开春前把人稳妥送出去。
聘银差点就差点,自己提前松口在亲家那头还能落句好。
思前想后几天,刘香兰终于做了回通情达理的慈母,让襄哥儿去给金家准信儿,另一头支使郁屏替弟弟张罗。
既是要张罗,必然得往高坪村那头跑,郁屏在家待了好些天,气一点没消,更没有台阶可下,这让他怎么好回去?
刘香兰见使唤人不动,气得在院子里骂——
“你要不愿意就回自家去,我这儿可没闲饭供你吃,一盆水泼出去还能留几滴,你倒是六亲不认,亲弟的事不上紧,就这样你还赖家里做甚……”
刘香兰一开骂就容易上头,越上头话便越难听,郁屏坐在水缸边上,拿手指戳里头的薄冰,刘香兰骂了半天,他屁股都没挪一下。
他心里远比这热闹。
在得知封季同会落下残疾后,郁屏心里没少受煎熬,担心对方会因此一蹶不振,为了表明决心,他甚至还……
那天夜里封季同醉酒时说了,打从一开始腿就没大问题,是他故意引导的军医,瞒上瞒下,谁也没放过。
可为了什么,却是死活不说。
归根结底,他扯这么大一个谎到底图什么,难道就为了骗/炮?
才冒出这个想法郁屏就自我否决了,当天夜里可是他自己主动的,懵的人是封季同。
现在看来,原因已经不重要,郁屏气的是他不肯如实告知。
刘香兰骂累了,饭都懒得做,郁屏抬头看了眼落日,准备起身去做饭。
封季同还未来过郁家,在村头碰见乡亲问过才知道具体位置,离得越近便越近乡情怯,好在有昏暗的天色做掩护,让他少了些局促。
冬日天气干燥,乡间土地坚硬,马蹄击地发出利落的脆响,郁屏循声看去,来人不是别个,正是这几日让他肝火郁结的封季同。
撇去别的不说,马背上的男儿宽肩挺阔,一身农家服穿在身上仍旧遮不住在军营里浸润出的英飒。
因隔着些距离,天也不亮堂,郁屏不大能看清脸,模糊的视线里,长眉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不看五官单看这双眉,也知此人相貌不凡。
郁屏拿着水舀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的等他越走越近,带着一丝怒意,目光毫不避闪,似乎要把之前错失的细节补足。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封季同的脸看得这么清,不曾见色起意,便一直忽视对方身上许多能让人心动的点。
果然色令智昏,多看几眼气都快消完了。
封季同早早下马,干巴巴的牵马进来,他进村时已有不少人悄悄打量,马和人一样吸睛,大家都想知道是谁家女婿,跟了一路跟到了这儿。
邻家婶子先一步进了院子,也不亲问当事人,只冲着屋里喊:“香兰啊,你家哥婿都来了,怎么也不出来迎迎!”
刘香兰在屋里带孙子,听见声后当即认定来的是海生,自家找了个瘸子哥婿,这些人多多少少是来看笑话的。
这个准哥婿也是不懂事,这个时辰上门,竟一点礼数不懂。
如此一来自然没的好脾气,又不好冲邻里撒,一边揶揄一边往外头走,“可算是给请过来了,人家说个哥儿都是上赶子往亲家跑,你们家倒好,这都多少天了,才……”
“才……”
刘香兰一出屋,最先看见的就是封季同身后的那匹俏马,油光水亮的毛色闪得她都忘了要说什么。
被忽略的封季同毕恭毕敬喊了声岳母。
刘香兰这才移过视线:“哟,怎么是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脸色瞬变,简直是又惊又喜。
“刚到,过来接郁屏。”
邻家婶子啥话都能插上嘴:“哟,我说屏哥儿怎么在娘家住上了,两口子这是闹了矛盾?香兰你可多劝劝屏哥儿,多好的后生啊,有啥气可置的。”
“你可行了吧,他俩能闹啥,赶紧回家吃饭去。”
吃饭哪有看热闹要紧,邻家婶子权当没听见赶客声,不住打量封季同和他身后的马,连连赞叹:“这可真俊啊!”
到底也不知道说得是人还是马。
刘香兰见邻家婆娘准备上手摸马,即刻上前阻止,将对方的手撇了下来,“哎哎哎,可不能瞎碰,这是从北境来的马,气性大,别一会儿把你给伤了。”
说完便从封季同手里接过马绳,栓在了院门上。
邻家婶子气得脸都白了,冷哼一声离了院子。
刘香兰才不管她生没生气,对着封季同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来看欢喜,栓好马后就招呼封季同进屋做,同时还呵斥郁屏赶紧做饭。
“别杵在那儿了,赶紧去做饭,吃完就跟着爷们儿回家,顺道把我交代的事情办了。”
郁屏正好想找个地方避避,扔掉水舀就进了灶房。
封季同怀罪之身,哪里敢当自己是客,“岳母,那我进去帮忙添火。”
说完就随郁屏进了灶房。
刘香兰活了大半辈子,眼叫那个尖,见郁屏冷着脸便知邻家婆娘没说错,不过爷们儿都上门来接人了,怕也不是什么大事,留点空间让两人缓和缓和,自己便不去搅和了。
“烟味儿挺冲的,怕一会熏着孩子。”刘香兰说着就把灶门给带上了。
乡下用的都是矮灶,添柴的炒菜的中间没有任何隔碍,火一烧起屋里烟气弥漫,郁屏自顾自的忙,封季同柴一把接着一把添,火烧得那叫一个阳。
郁屏炒菜向来不愿用大火,菜容易炒糊里面还不易熟,封季同低头只管添柴,火都从灶口蹿了出来,里头又没捅开,导致火力都在一侧。
郁屏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着实像个做错事卖力干活的样子。
可活干得笨,不仅讨不着好,还要挨骂。
“成心的是吧?”
这么些天了,终于听见自家夫郎的声音,封季同激动得心一颤,哪怕语气不对也没听出来。
“怎,怎么了?”
封季同停下动作,抬头间火光落在眼底,眸中的殷切似有熊熊烈火烧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