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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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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话说,嘉顺十年,西羌战场混乱,西羌人虎视眈眈,已故将军卫凌之子卫长风主动请缨平定西羌,率十万人马出征,卫长风扎根西疆三年有余,战场上有勇有谋,心生一计瓮中捉鳖,今年元初便将西羌人赶回边界线之外,圣上赐封号,为定羌,今日乃军队回朝之时,诸位便能瞧上那卫长风一眼。”
长安街头的听书馆挤满男女老少,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着卫长风一路驰骋沙场的故事。
“他要进宫面圣吗?”嘴里嚼着糖葫芦的小孩儿发问。
先生脸中划过一丝不安:“自然。”
说书先生捋捋白胡须,朝着门外望去:“定羌将军此时,该到城门了。”
小孩拉扯着身旁父亲的手:“爹爹,我们去瞧瞧嘛。”
“好好好。”
宫中朝堂之上,文臣武将一并朝龙椅之处问安,南迟墨瞥着龙椅之下的官臣,紧蹙眉头。
“那卫长风不是说,今日辰时就能抵达长安吗?他把朕当猴耍?”最后一句被他加重,气氛变得揣揣不安。
“陛下,些许是路途出了些问题,请您稍安勿躁。”兵部尚书傅华宣为卫长风辩解道。
“好!朕再给他一刻钟,若他不守时,你这兵部尚书也就不用当了!”
南迟墨脾气坏,和他的庶弟南迟渊比,更是差上一大截,年少时两人的功课总是以南迟渊完成的更得先生的意。
南迟墨打心眼底瞧不上他。
他的身份尊贵,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怎么可以和一个后宫冷妃的庶子相提并论。
“卫将军到。”
话音一落,众人的眼神瞧向大殿外。
少年的声音夹带着朝气:“臣来迟,望陛下恕罪。”
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在脑后,深邃的眼睛显得放荡不羁。他走向朝堂的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英气,眉眼间的明朗为他穿戴的银甲添上几分阳刚之美。
“嗯。”南迟墨挺直腰板,居高临下的看着卫长风。
“今日可有要事禀报?”身旁的宦官为皇帝传话。
朝堂寂静,南迟墨冷笑一声:“你们没有,朕有。”
“卫卿。”
站在一旁的卫长风站出来:“臣在。”
“朕念你护国有功,瞧着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今日便给你和朕的皇妹赐婚。”
礼部尚书问道:“陛下,请问卫将军和永宁公主何时完婚。”
南迟墨瞪上他一眼,语气冰冷:“朕何时说是永宁?”
卫长风没有作声,南迟墨继续道:“与卫将军成婚的是朕的皇妹永安公主。”
朝堂一片嘘声,天下谁人不知,永宁公主南情和南迟墨乃同胞兄妹,正宫所出,永安公主南忆和南迟渊乃是亲姐弟,后宫德妃所出。
及笄礼时,典礼的偏殿着了火,之后便传闻永安公主身体多病,孤僻不言,一直住在长宁院住着,除了大典及太后寿辰,其余时间都是闭门不见。
是以,南迟墨是故意的,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介粗鲁的武将,更重要的是,他怕卫长风日后兵权在手,对他的威胁更大。
卫长风跪拜:“臣叩谢圣恩。”
“退朝。”
男人的脚步声急促,他向着长宁院奔去,远在东州任职的南迟渊赶回宫中,三日前,长安的亲信写信告知,圣上下旨,永安公主下月初和平羌将军完婚。
皇姐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成婚大事却未告诉他。
“阿姐!阿姐!”南迟渊拼命的敲着大院的门。
院门敞开,齐嬷嬷向着南迟渊行礼:“殿下,随老奴来。”
“多谢嬷嬷。”他喘上一口气。
齐嬷嬷是先帝德妃身旁的老人,德妃生前的唯一请求便是将齐嬷嬷送到南忆身边。
长宁院花草盎然,正值初夏,后院的荷花冒出了花苞,低飞的蜻蜓挺立在花苞之尖。
南忆坐在亭中看着书,身上简朴的杏黄裙衬得后院的风景美不胜收,南迟渊想上前,齐嬷嬷留住他。
“殿下,恕老奴斗胆,圣旨已下,公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阿姐现在说过话吗?”
“公主平日里还是很少说话,就连和老奴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几日,何人来过?”
“永宁长公主来过,老奴也听到了几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长公主是替圣上来的,圣上说西羌才平定,要开国库为难民救济,和公主商议,公主府便不修建,婚礼一切从简,婚后便住卫府。”
“下去吧。”他走向南忆。
南迟渊站在南忆对面,向她行礼:“阿姐。”
南忆没理他,抬头瞧了一眼,漫不经心的翻动书的下一页。
“阿姐,你当真要嫁卫长风?”南迟渊开始急眼。
又是一片寂静,他的情绪顶上高峰:“卫长风一介武将,皇家不为你修建公主府,他们是在故意蒙羞你!你不能嫁!”
书籍重重的摔在桌上,南忆站起身,眉眼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幽畅:“阿渊,别说了。”
南迟渊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阿姐会对他发脾气,他言语哽咽:“我只是...希望阿姐快乐。”
“阿姐会的。”她抹去南迟渊眼角的泪水。
宫门外,是永安向往的地方。
卫府这几日的仆人进出频繁,全都忙着为卫府长子筹备婚礼,大厅的陈设都已换成了长安最新样式,茶壶杯具都是卫老夫人亲自挑选的。
“祖母的眼光就是好。”一阵活泼的声音响彻卫老夫人的屋子。
“等我们阿念出嫁,祖母也给你备上一套。”
卫清禾,卫长风的胞妹,表字一个念,虽说性格吵闹,但对长辈说话还是懂事的很。
卫凌将军和妻子在驻守西羌时染上急病,双双早逝。多年以来,卫老先生在朝堂巩固卫府势力,卫长风便继承父亲衣钵,四处征战,平定国土边疆。卫老先生前些年重病离世,卫府在朝堂中势力削弱,此次西羌一战,卫府重回往日宏光。
“长风来迟,给祖母请安。”卫长风今日穿着一身便服,大抵是因为常年在西羌,日照的厉害,皮肤有些黝黑。
“阿恒回府了。”
卫清禾一蹦到卫长风面前,急切的问:“我的嫂嫂如何?”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情。”他将卫清禾推出祖母的屋中,递给她一袋荷包,打发走她。
“自己去玩,我有要事和祖母商议。”
“啪”一声,卫长风关门的动作扇动出了风,卫清禾瞧着钱袋,向着门自言自语。
“我去给嫂嫂买见面礼。”掂量着钱袋的重量,一摇一晃的跑去了集市。
卫老夫人神色变得平静,问道:“阿恒,有何事,不能当着阿念的面?”
“孙儿不知圣上会赐婚,让祖母这几天操劳过度。”
“你是想说,圣上未曾给永安公主修建府邸,成婚后让我多照顾公主些。”卫老夫人扇动手中的蒲扇。
“公主在宫中不受重视,希望祖母能关怀些。”他说话间,眉眼不自觉的跳动。
“永安公主的生母乃是安贞年间的武将之首的嫡女杨怀宁,她的身上留着我武将之家的血,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关怀一二。”
他起身:“还有一事请祖母帮忙。”
“说吧。”
“公主及笄当日在偏殿困入火海,对火苗有些害怕,还请您把新妇入门跨火盆的流程除去。”
“如此甚好。”卫老夫人不断点头。
“只是,可惜了怀宁姑娘,成了先帝德妃。”老夫人低头叹气,暗暗遗憾。
--02
六月初八,皇室嫁女。南忆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眼前的镜中人。一身红色嫁衣,齐嬷嬷站在她身后为她盘发。
南迟墨算盘很精,婚礼一切从简,他绝对不会将一个庶出公主的婚礼办的兴师动众。就连南忆的嫁衣服饰都比以往的出嫁公主少上许多。
齐嬷嬷放下木梳:“这是娘娘生前嘱咐老奴的,永安公主出嫁时一定要梳上百合髻,一生一世永安。”齐嬷嬷的眼眶微微红起。
南忆起身,眼前的妇人早已哭成泪人,齐嬷嬷哽咽的更厉害。
“公主,老奴不能陪您出嫁,知晓您不爱说话,性子孤僻,彩袖和玉钟在您身旁老奴也放心些。”
南忆擦去老人眼角的泪水,红唇微颤,向她点头。
“阿姐。”南迟渊站在门口等待许久。
齐嬷嬷解释:“五殿下昨日已求过圣上,亲自送您到宫门。”
南迟渊接过齐嬷嬷手中的红色绣花盖巾,眼眸低垂,周围被喜庆的红色包围。
“阿姐,我送你出嫁”他伸手去扶南忆。
红绸飘逸,宫门早已被打开,婚礼仪仗队缓缓走出,穿过长安最繁华的街道,越过人群中的喧嚣。
卫长风站在卫府大门口,注视离着他越来越近的轿撵,他的心跳不断加速。
长安的夏风撩动轿撵窗边的纱帘,卫长风的身影在轿外挺拔有力。
喜轿终于停稳,红纱后的身影微微颤抖,一只戴着金镯的手轻轻搭在了少年将军的手上。两人的心在此刻碰撞在一起,延至婚堂。
南忆的眼神注视在脚下,心算着跨火盆的步骤快到了。
卫长风握紧她的手,悄声道:“公主不必怕,臣已将跨火盆的流程除去。”
公主心中一震,“世人皆知我不爱言语,他怎知我怕火?”
卫府上下沉浸在欢天喜地当中,英姿勃发,稳重秀气,两人缓缓步入正厅婚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卫长风和南忆相对而站,一层红纱,两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亲朋好友起哄声不断响起,两人缓缓鞠躬。
最后一声:“礼成!”
卫清禾在一旁欢呼雀跃,今天她把自己打扮的和福娃娃一样,稚嫩的欢呼声和来宾的掌声将婚堂的气氛顶到最高潮。
因婚礼一切从简,酒席散的早,来宾也就只有卫府的世交和朝堂深交的武将之家。
夜幕垂落,婚房红烛摇曳。南忆坐在床沿,卫清禾跟着卫长风走进婚房,他轻轻的坐在南忆的旁边。
大燕朝的习俗,新人成婚,将由夫家的胞妹为两人系上红绳,度过新婚之夜,婚后将红线放置夫妻枕下。意为小辈为新人互缠月老的红线,祝家中夫妇二人此后心意相连,命运相伴,牵挂一生。
卫清禾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红绳,给卫长风系上开头线。
她移动脚步,面向南忆:“公主,请伸手。”
红线的另一端慢慢地缠绕在她手上,卫清禾绕的圈数较多,南忆的手变得有些颤抖。
卫长风在一旁发问:“阿念,有必要绕这么多圈吗?”
最后一圈收尾,卫清禾满面春风:“我绕好了,不打扰二位共度今宵美景。”她飞速地跑出房间。
卫长风将南忆的红线拆开:“有些紧,臣帮公主重新绕。”
南忆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她仿佛能看到眼前人眼神的温柔,他的动作轻柔,一圈又一圈。
少年伸出手,掀开那红色的绣花盖头。面容和盖头交错,他最先瞧见的是南忆的双眸,明亮清秀。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南忆的视线落在卫长风眼角下方的泪痣,脸颊泛起红晕,她侧过身子避开他。
脑海中浮起当年偏殿大火时的景象,火海中,有位少年冲入火海将她救出,浓烟蒙眼,只记得那位少年的眼角也有和今日卫长风一样位置的泪痣。
“今夜公主睡床榻,臣在地下铺一席床被就好。”
他从身后床榻上搬出棉被,红绳悬置在地板和床榻之间,亥时,长安城万户熄灯,仲夏的夜燥热,南忆慢慢翻身,面向熟睡的卫长风。
她慢慢的念着他的名字,字字不解。
“卫长风。”心中激起涟漪。
救她的人,是否是你。
--03
新婚之后,卫长风军中公务变得繁多,两个月有余都未会过卫府。南忆在唯安院做着和宫中时一样的针线活。
卫清禾闲来无事,总是回去找南忆聊天,和她讲长安城今日有哪家吵架,昨日又有哪家欠债。
刚开始卫清禾拘谨的很,碰见南忆学着宫中的人行礼唤“公主”。
之后,南忆的侍女玉钟私底下传话,“公主希望小姐唤嫂嫂便可,以后来唯安院玩的随意些。”
虽然南忆未曾和她说过话,但只要卫清禾来,屋子的桌上都会放上她爱吃的点心。
“嫂嫂!我来啦!”她今日穿着娇俏的粉色长裙,一蹦一跳的出现在南忆面前。
南忆每每看到她都会露出浅浅的笑容,卫清禾吃着今早城边刚出炉的糕点,开始她的自言自语。
刚说完城中两家的事情,卫清禾恍然间记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嫂嫂,我哥今天回府了。你知晓吗?”
南忆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看着卫清禾可爱的脸庞,慢慢摇头。
“我也是听祖母说的,大概他还在忙,没来得及回来。”刚才的糕点有些噎,卫清禾咳嗽了几声。
南忆拿起桌子中央的茶壶和茶杯,给她递上一杯茶:“慢些吃。”
卫清禾满眼幸喜,一口喝完茶,激动地说:“嫂嫂,这是你进府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玉钟在一旁窃喜,向她解释道:“公主性子不爱言语,但有些时候还是会出口说话的。”
“好好好,那我回去啦嫂嫂,明日再来。”她又蹦跶的离开了院中。
卫老夫人爱侍弄花草,专门安排了些浇花的丫鬟们在后院。卫清禾路过后院时瞧见丫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凑上前,一个丫鬟手中拿着长安城说书馆最新的话本子。
“你们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吓住了丫鬟们,全部散开,只留住了拿话本子的丫鬟。
卫清禾伸出手:“给我瞧瞧。”
丫鬟微微颤颤的递上去,卫清禾翻开第一页,眼睛瞪大也是惊讶不已。
她带着话本直冲卫长风书房,气喘吁吁的将话本递到他看的书籍之上。
“又拿月钱买话本了?”卫长风早已习惯。
她极力解释:“你看!你仔仔细细的看!”
“长安卫府迎娶皇女,听闻永安公主新婚之夜当天让定羌将军睡地板,独霸床榻,蛮横不讲理。”
“写这话本的人简直欠揍,嫂嫂就是这么被他们议论的。”她叉腰气不过。
卫长风面色安然,瞧着眼前好动的妹妹,心生一计。
“阿念,帮兄长一事。”
“月钱再涨一点就帮你。”
“成交,把门关上。”
卫长风在纸上写下几行话语,递给她悄声道:“去说书馆找傅老先生,把这张纸条交给他。”
“你怎么不自己去?”
“你还想不想要涨月钱了?”
“我现在就去!”
后院的桂花树没几日便开了花,卫老夫人邀南忆午后一同赏花。
“阿恒这几日回府了,公主见到他了吗?”
南忆眼中冒出一丝疑惑,老夫人立马向她解释:“长风的表字为恒渊,以前家中长辈都喊他阿恒。”
南忆还是摇头:“未曾。”
夜幕再次垂落,南忆一人在房中忙着给卫清禾的新手帕收尾,门口传来一阵男声。
“公主歇下了吗?”卫长风站在门口询问玉钟。
玉钟向他行礼:“公主还没歇,驸马要进去吗?”
“嗯。”
他推门而入,南忆坐在床沿忙着刺绣,他朝着南忆走去,向她行礼。
“卫长风。”
南忆的嗓音清朗,卫长风的心弦瞬间被这声名字拨动。
“臣在。”
“转过身。”
他的身材高大,静静的站立着。南忆站起身,绸尺和她的手指轻触到卫长风坚实的身体,细致的测量着他的尺寸。
“公主,这是....”
“将军可是派人将说书馆最新的话本买断,又让写书师傅重撰写一本?”
“公主莫要多想,谣言四起,臣定会抚平。”
“将军可有喜欢的颜色?”她轻轻地收回绸尺,放入竹篮中。
“公主这几日穿的烟青色便是臣最喜爱的颜色。”
卫长风又一次行礼:“公主早些歇息,臣要是公务要处理。”
秋末落叶枯败,卫长风再次离府,心中却是念念不忘,心中思绪万千。长安的冬日寒凉,一连三日大雪纷飞。
卫清禾打量着南忆手中的男子常服,故意问道:“嫂嫂已经瞧着这件衣裳好几日了。”
南忆收起衣裳,起身开门望着白雪皑皑的院子等待卫长风。
“嫂嫂别急,兄长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卫清禾坐上片刻便说要去找祖母请安,唯安院的热闹声戛然而止,傍晚的长安城还在飘雪,彩袖在一旁为她披上披风。
“算着时间,驸马该到府邸门口了,公主要不要去接一接?”
她迈出步子,留下一句:“不必跟着我。”
不经意的转角,恰巧和赶来见她的卫长风撞个满怀,雪天地滑,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卫长风稳稳地扶住纤细的腰,她感觉到卫长风的手掌余温未散。
她攥紧他的披肩,他搂紧她的腰。
“恕臣冒昧。”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歉意,自主的放开手臂。
南忆的心中拂过一阵春风,她的心再一次为他拨动。
卫长风试着公主为他做的衣裳,烟青色的常服显得少年将军英姿飒爽。
“臣多谢公主。”说完便要走出房内。
南忆开口:“书房夜里冷,将军记得以后都回唯安院歇息。”
夜晚静谧,两人同床共枕,却无人入梦。
卫长风侧身看着背对他的公主,将南忆往怀中拉,温暖的手掌放覆盖在南忆的腰边,心中扬起一阵柔情。
南忆的眉头舒展,心中的波澜慢慢平息。
长安的大雪在此刻停止,冬日夜晚的月光映照在唯安院之中。
夫妻同在,陪伴彼此已有三载,长安城的小孩总会在街头传出两句诗,众人一听便都望向长安卫府。
“忆长安,少年夫妻曾相伴。”
嫁入卫府的第三年,宫中传来口谕,请永安公主除夕之时进宫为太后庆寿。前两年碰上南忆风寒,今年也定不能缺席。
除夕当晚,卫长风公务缠身,忙完便进宫便向太后庆寿。
宫中鼓乐奏响,永宁长公主扶着太后入席。
宫女上菜时,不小心打翻南忆手旁的酒壶,酒洒满她的裙衫。
玉钟在一旁责怪:“你怎么办事的?”
“望公主恕罪,奴婢罪该万死。”
南情在一旁接话:“快带永安妹妹去偏殿换身衣服。”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狠劲。
“请公主随奴婢来。”
“公主,我随你去。”玉钟也跟着起身。
“不必,你等我就好。”
南情的眼中的狠劲散发的越来越快,她的中无比痛恨,“你和卫长风恩爱有加,凭什么我要去和亲,今夜,我便让你们夫妻二人阴阳两隔。”
偏殿的暖气高涨,宫女将换洗的衣服递给南忆,“公主,奴婢在门外候着。”
南忆心中突然不安,她唤着刚才的宫女,却没有人回声,殿中的大门早已被宫女上了锁。
脑海中的记忆又一次出现,殿中浓烟四起,她的眼中充满恐惧,火势蔓延很快,她拼命地喊着救命,却无人理会。
此刻,她想起宫中的窗户虽能上锁,但用些力也是能挣脱枷锁。
火势愈烧愈大,已有宫人注意到,喊来宫中侍卫救火。
消息传到宴席之上,瞧着还未归的公主,玉钟一身冷汗,急急忙忙的跑向门外。
卫长风进宫门时看见宫人们拎着水桶急忙向太后住处跑去,拽住一人问道。
“何事如此慌忙?”
“太后偏殿着了火,永安公主丫鬟说公主还困在里面。”
整个房间已经染成橘红,南忆用尽全身力气破窗而出,新鲜的空气让她站稳脚跟,隐约间看见及笄之时救她的那位少年,倒在他的怀里。
她盯住抱起她身子的男人,眼眸变得清晰,是卫长风,当年救她的人也是卫长风。
“永宁,这事是你做的?”南迟墨质问南情。
“是我又怎样,谁会在意一个庶出女的性命。”
“你不在乎,有人在乎。”
她顶撞上去:“卫长风吗?现在武将之家全部倾向于卫家,兄长你是忌惮卫长风。”
“朕自有办法让卫家消失在朝堂。”
“兄长想做什么?”
“送卫长风和他父母相见。”
--04
唯安院的夜色朦胧,南忆被卫长风送回府中,及笄时的画面再一次映在脑海,她猛然惊醒,身后冷汗透过薄衫。
身旁的卫长风走到她面前:“公主可还好?”
她下床,慢慢靠近卫长风,看向眼眸下方的泪痣。
“卫长风。”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氛围暧昧无疑。
他的心中早已波澜起伏,道:“臣在。”
“及笄之时,是你救的我?”她的眼神渴望答案。
他的眼睛充满柔情,说出公主想要的答案:“是臣。”
那年永安公主及笄礼,卫老先生带他入宫拜见南迟墨,得知那日是永安公主的及笄礼,被南迟墨拒在殿外,祖孙两人准备出宫,路上看到宫人急慌的跑向一个方向,人群将祖孙两人冲散。
卫长风才知晓,永安公主被困在偏殿的火海之中。
他躲过人群,跑到偏殿的后门,将南忆救出,之后消失在皇宫之中。
“臣并非...”他还没将话说完,南忆投入他的怀中。
这一夜,烟花在长安城璀璨绽放,他们的唇在除夕的欢声中相触。
长安城的初夏过于燥热,夏风透过午后。卫长风近几日都在府中习武,手拿着一把长剑,身姿挺拔,动作行云流水,步伐矫健自如。
“兄长。”卫清禾向他跑来。
“月钱又不够花了?”
“嫂嫂午后要去城郊的秋安寺祈福,你也去呗。”
“帮我送回书房。”他将长剑扔给卫清禾,脚步自觉的加快。
彩袖扶着南忆上马车,卫长风跟在她身后。
“臣陪公主。”
南忆掀开窗帘轻纱,对彩袖玉钟嘱咐:“驸马在,你们不必跟着我。”
公主今日穿着淡黄的裙衣,头发简单挽起,卫长风出门前特意换上了公主送他的那套烟青色常服。
“衣裳可还喜欢?”
“公主做的,臣自然喜欢。”
南忆被他的甜话愣住,脸颊不由的红起来。
“将军若是喜欢,回去再做一套给你。”
“臣多谢公主。”
秋安寺周围种满银杏树,此时的银杏树深绿成荫,两人沿着石阶步步向上。
寺中的尼姑上前招呼:“二位施主可是来求子的?”
“我们是来祈福的。”卫长风望向脸红的南忆解释道。
安贞年间秋安寺乃是求子寺庙,如今南迟墨早已将秋安寺改为祈福寺。
“阿弥陀佛,老身不记事,两位施主恕罪。”
“无碍。”两道声音同时出现。
庙中的佛像威严挺立,两人跪在蒲团之上,点燃三柱高香,庙中烟雾缭绕,南忆闭上双眼,念出心中愿。
“愿国泰民安,大燕永安。”
正值夏日,郊外的阳光比长安城内的刺眼许多,石阶出口旁,庞大的银杏树吸引住南忆。
树枝上挂满红绸带,热风带领它们波动。
“二位若想将心愿写在红绸上,便随我来。”尼姑在身后补充。
卫长风看向南忆:“公主....”他停下。
换了称呼,道:“夫人,可要写?”
“好。”
卫长风提起笔,写下两行话语。
“一愿国泰民安,二愿公主永安。”
南忆一笔一划的写下愿望,“一愿福寿绵长,二愿四季平安,三愿长风凯旋。”
两段红绸系在一根树枝上,南忆双手合十,低头祈福。
回城路上,卫长风坐在她身旁问道:“公主方才在许什么愿望?”
“愿将军每次出征平安凯旋,愿祖母身体康健,愿阿念遇一家有缘人。”
“公主为何没为自己求?”
“我已遇有缘人,此生不必多愿。”
卫长风动作轻柔,在她耳边道:“臣愿.....”
说话间,车夫突然勒住马儿,南忆险些没坐稳,卫长风急忙询问情况。
“发生了何事?”卫长风掀开马车的帘幕。
“公主,驸马,马匹像似走不动了。”
“无碍,我和驸马步行回长安,你带马匹在附近找家农舍歇息。”
两人沿着来时路缓缓前行,远边的落日余晖映照道出路两旁的野花。
南忆的脸上洋溢出淡淡的红晕,她抬头望向紧握自己手掌的卫长风。
“公主,怎么了?”
“有些累。”
“臣背您。”
他微微蹲下身子,南忆轻轻的攀上他的后背,双手环扣在卫长风的脖颈处,他站起身,夯实的力臂稳稳的托住南忆。
“卫长风,你话还没说完。”
“哪句?”
“你...你愿我什么?”她娇羞的脸颊埋在他的肩上。
“臣愿公主一世永安。”
“就这一样?”南忆感到奇怪。
卫长风舒缓一口气,继续回道:“臣愿公主一生无疾,愿公主儿孙满堂,愿夫妻永相伴。”
“愿我儿孙满堂?”
“和臣,儿孙满堂。”
“卫长风,放我下来。”
他听令,将她放下,南忆望着他真挚的眼眸,问道:“真想与我儿孙满堂?”
“臣此生只与公主一人相伴终老。”他向他的公主告白。
卫长风弯下腰,将南忆轻轻揽起,抱入怀中。
“公主也并非世人口中说的孤僻不爱言语。”
“你要作甚?”
“石板路不平坦,还是臣抱着您回长安城安全些。”
离去郊外的宁静,回归城内的喧闹,回卫府时已经成时,南忆在他的怀中睡熟,他将公主轻抱上床榻,屋中蜡烛被他吹灭。
他和往常一般,手掌搭在南忆的腰际,将她往怀中拉。
卫长风无眠,抱紧南忆,不断重复:“臣说的,句句真话。”
“我知晓。”南忆打破卫长风的话。
她辗转翻身,看着眼前的枕边人:“那便儿孙满堂。”
她的唇瓣赋予卫长风一段情吻,他撩起公主及腰的长发,手掌环住纤细的腰,呼吸声缓慢,深吻及占有。
--05
成婚第五年,西羌再次战乱,南迟墨派卫长风率军前往战场。
出征前夜,南忆将枕下的红线绕在卫长风的手腕上。
他搂起南忆的腰,慢慢靠近;“公主还有什么话想对臣说?”
“平安回来。”
卫长风搂的更紧:“没有了?”
片刻后,南忆仰头赋予他一个吻。
晨光微露,她站在城门口送别。
她习惯了卫长风不在的日子,心中却突然有着前所未有的不安。
数日后,南迟渊慌神的跑来卫府,满是焦灼:“西羌传来军报,说卫将军投敌卖国,圣上已决定灭卫府满门。”
“阿姐,我带你走。”
“南迟墨。”南忆第一个想到他。
此事便南迟墨一手策划的,在他眼中,卫长风从来不是忠心耿耿的将军,而是对他的皇帝之位图谋不轨。
他暗中安排人手,散播谣言,指控卫长风意图颠覆皇权,通敌叛国。
南忆将卫老夫人和卫清禾交给南迟渊:“后院有一处小路,带祖母和阿念走,越远越好。”
“阿姐,你去哪?”他想带着皇姐一起离开。
“嫂嫂,我们一起走。”卫清禾满眼泪水。
南忆安抚她的情绪:“阿念乖,嫂嫂会去找你的。”
“阿姐...”
“快走!”
官兵推开卫府大门,世家吴侯爷宣读着圣旨,府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南忆大步走向前,直视吴家侯爷。
彩袖在一旁训斥:“见到公主还不快行礼!”
“永安公主,您的夫君卫长风那可是犯了死罪啊。”
又扬言:“臣也知道您不爱说话,那您就别妨碍臣执行公务了。”
南忆从他身旁官兵腰间拔出剑,架在吴侯爷脖子之上。
“我与定羌将军夫妻五载,他正直无私,请侯爷注意言辞,小心刀剑不长眼。”
侯爷有些急眼:“卫长风此时就在城门外,圣上已下令,卫长风绝不可留。
南忆没想和他说这么多:“好啊,那就去城门,我与卫长风,生死相随。”
“来人,带永安公主去城门。”
两个官兵想将她绑走,她瞬间暴躁:“放开,我自己走。”
百姓被勒令待在家中,长安街道冷清了许多,城门的官兵站在两排,南忆提出要求。
“开城门。”
“本官是绝对不会放一个卖国贼....”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请侯爷自重,开城门!”她从袖中抽出小刀,刺在他的咽喉之处。
“开开开!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卫长风半跪在城门外,她加快步伐,跌跌撞撞的跑到卫长风的身边。
南忆的声音颤抖“卫长风,你骗我,不是说平安回来的吗?”
他躺在南忆怀中,解下手腕上的红线,一圈又一圈的为她绕上,就像新婚时那般。
“公主,臣愿你一世永安。”
她的泪水滴落在卫长风的脸颊,她轻轻地在他唇边留下一个吻,长安城外一阵风吹过,带走了卫长风的痛苦。
--06
南迟墨为了顾及皇室颜面,没再追究卫府家眷出逃的事情,将南忆送到城郊的秋安寺,下旨此生不得再进宫门,青灯相伴独过一生。
寺中的尼姑时常会唤她公主,她总是会打断提醒。
“我名唤南忆,并非永安公主。”
她手上的红绳随着岁月流逝,慢慢褪色,但也未曾取下。
嘉顺三十年,时隔多年的长安又一次飘起了白雪,南忆的脸中刻满岁月的痕迹,她在屋内仿佛听到了说书先生的话语。
“话说,那皇宫公主和少年将军曾是长安城的一段佳话…”说书先生的声音逐渐变得沧桑。
她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回忆的眼泪滑出眼眶,像是一场短暂美好的梦。
南忆走到秋安寺的枯树下,满地大雪凉瑟几许,两人的红绸还系在一起。
寺里得尼姑走带她身前:“阿弥陀佛,天冷,公主请进屋。”
她一字一字的继续解释:“我名唤南忆,并非永安公主。”
尼姑意识到自己又记错了:“阿弥佗佛,老身不记事,请南姑娘莫要见怪。”
说完离开她身旁,白雪慢慢堆积,她在雪中站了许久。
卫长风的声音回响在耳畔:“臣愿公主一世永安,愿公主一生无疾,愿公主儿孙满堂,愿夫妻永相伴。”
她默默念道那首诗:“忆长安,少年夫妻曾相伴。”
南忆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微微颤抖。
“忆长安,千年红线漫漫难。”
年少及笄时,火海初遇。
长安初夏夜,卫府成婚。
隆冬大雪日,雪地相爱。
共枕五载年,城门泪别。
她在雪地中倒下,眼睛渐渐闭上,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卫长风,我来见你了。”
说书先生的话语渐渐远去,长安城的白雪依旧。
再过些年,长安城的小孩们都会念一首诗,众人一听都会望向没落的长安卫府。
“忆长安,少年夫妻曾相伴,忆长安,千年红线漫漫难,晨钟暮鼓声声远,城门折柳泪相别,叹儿女情长短,一生相望青灯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