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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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华水榭九号楼，7001室。
叮咚一声，门开，门卡和钥匙扣一并轻落在玄关上。夏舞沉默地踩上居家拖鞋，拎着一袋子菜走进厨房。
暮色渐沉，室内被染成一片昏霭，唯有西沉的日头将最后一抹橘红泼洒进来，像融化的琥珀，凝在大理石地板上，寂静中透着一丝静谧。
客厅无人，沙发空荡荡。
唯有电视机无声亮着白光。
夏舞将菜仔细分类放入冰箱保鲜格中，合上冰箱门，放好购物袋，而后缓缓来到客厅。
光滑的茶几面倒映着明暗光，电视正在播放一部经典的人文纪录片，刚好播到结尾，即将结束。
遥控器被某个人当做书签，压|在展开的书页上。
夏舞小心取下遥控器，关掉电视，走到书架边拿下一个书签，重新夹在书页里，再将书按原位归回。
她微微侧首，目光扫向紧闭的卧室门，门缝处无光，想必某人应该是在睡觉。
夏舞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18点23分，这间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她的雇主，晚餐时间一律为19点。
半小时——夏舞一面估算时间，一面在脑海中缓缓翻阅菜单，挽起衣袖，重新走入厨房。
煮饭烧汤炒菜，动作娴熟而迅速，不需多时，一碗藜麦小米饭，一盘西蓝花清炒白玉菇和一份冬瓜海带豆腐汤就被端上了餐桌，热气腾腾，清香扑鼻。
距离19点还有五分钟时，夏舞轻轻扣响了卧室的门。
“在。”不过两秒，里面便传来轻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夏舞往后退半步，门开，程子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您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糟糕，”夏舞的手隔着衣袖自然而然扶上她手臂，神色带着几分关切，“没睡好吗，昨天新换的枕头，高度还适应吗？”
程子衿无声摇头，眉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而后轻轻挣脱她继续扶的动作，默默走向餐桌。
两人间的距离被有意拉开，中间像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夏舞神情不变，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紧跟在她后面，在她将要坐下时先一秒拉开椅子，又贴心地把餐桌中心摆着的菜汤都移到她面前。
“我不吃西兰花，还有，豆腐以后不要做汤。”她夹了一小块米饭，轻轻送入口中，淡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好。”夏舞点头应，隔着一张椅子坐在她边上，侧首注视着她又夹了一片冬瓜，叮嘱道，“冰箱门上贴了一份日常菜单，您今晚可以看看，明天三餐想吃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不需要打扫房间，”夏舞微微勾了下|唇，回道，“等你吃完，我收拾一下碗筷，大概十九点二十就能离开。”
她点了下头，就没再继续说话，手里筷子换了勺子，仔细撇了豆腐碎，舀了一勺清汤。
夏舞低垂着眼，目光在她侧脸停了半晌，又缓缓挪到桌面上她随意搭在碗边的指尖，似是不经意问道，
“你的笔名是程子衿……真名也是程子衿吗？”
程子衿动作一顿，放下勺子，淡淡朝夏舞瞥过来。
她的脸色白，即便吃了热饭喝了热汤，也还瓷似的。唇色像水，总感觉没什么味道，和此刻她面上的表情一样寡淡。
但夏舞还是在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你应聘时自称是我最忠实的书粉，现在却连我的真名都不确定？
夏舞巧笑着摇了摇头，主动示弱道：“我不打扰您，您继续吃。”
您——夏舞自觉目前这么称呼她是最为合适的，雇佣关系下，程子衿又比夏舞大三岁。她很冷淡，在没来之前夏舞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一晃六天已过，夏舞几乎已经完全熟悉并且适应这位雇主的性情习惯了。
一切进展都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容易些。
所以，她接着前面她问她几点下班，主动提道，“需要我加班吗？”
夏舞的视线像一个隐形的放大镜，从程子衿的发顶一路照到她的肩，那样单薄而冷漾的颈项，和厚长的发贴在一起，不知是否会有些别样的温度。
程子衿没回答，但夏舞已经有答案了。
会心一笑，极其耐心地等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果不其然，程子衿放下勺子，从手侧抽了张纸擦嘴，缓缓道：“我想去楼下公园散散步。”
“好，”夏舞爽快应道，
“等我五分钟就好。”
极致安静的五分钟，厨房淅淅沥沥的水声被一层厚重的玻璃门隔开，夏舞在洗刷碗筷的间隙向客厅投去目光，程子衿已经把那本遥控器压着的书重新取下，正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翻页。
“好了。”夏舞推开厨房门走出来，从桌面抽了纸巾擦干手，程子衿也在同一时间放下书。
“走吧。”她起身，在玄关处换鞋。
“等一等，”夏舞却忽然出声叫住开门的她，她从沙发上捞了个披肩，披在她身上，“入秋了，昼夜温差大，你的身体还在休养，注意保暖。”
程子衿没有拒绝，点头道谢，微微裹紧披肩，转身出门。
夏舞关上门，跟在她身后，视线无声，暗中紧紧圈住她。
程子衿对生活助理的要求极其简单，做好一日三餐，定时打扫除卧室和书房以外的房间，偶尔加个班陪她做一些“无聊”的事。
而她之所以要招生活助理，是因为一份极其不合格的体检报告。
长期茹素，睡眠不规律，宅家不出门，免疫力可想而知有多低，一入秋，气温骤降，大病一场，没有力气再继续经营生活，所以她要招一个生活助理。
最好是附近明复的在校学生，没有恋爱经历且有长期单身打算，厨艺好，缺钱，吃苦耐劳，五官端正，夏舞刚好是最符合条件的一个应聘者。
据目前观测，程子衿是一个只在饮食上有些挑剔的人，距离感稍微强一些，话相对少一些，更安静一些，在夏舞看来，她无论如何，都是比普通人要更好相处的。
下楼，出小区东门，再过条马路就是花都公园。很近，但夏舞刚跟着程子衿坐电梯到楼下，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短发姑娘，穿着棕灰大衣，电梯门刚一开，看见程子衿就扑了进来，
“阿程！”
程子衿一开始有些愣住，反应过来便挣开了她的禁锢，但她毫不在意，仍旧热络地拽着她的胳膊，肆无忌惮。
夏舞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刺眼，她的指节在电梯开门按钮上紧紧摁着，用力到有些泛白，见那姑娘仍旧缠着程子衿，她淡淡提醒道，“先出去。”
那姑娘“哦”了一声，语气不妙，仿佛到现在才发现还有夏舞这么个人存在，但正眼都没往她那里扔一个，第一面就对她架起莫名的敌意。
当然夏舞绝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刚出电梯，这姑娘就皱起两条眉，眼神以极快的速度把夏舞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而后扭头问程子衿，“她是谁，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这质问的语气，俨然已经把夏舞当成了第三者。
夏舞缓缓抱着手臂靠墙，站在她俩身侧。程子衿又一次把胳膊挣脱出来，主动后退，和她拉开距离。她不答反问，皱起眉，“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她是谁？怎么会和你一起从家里出来！”那姑娘坚持追问，一副你不解释我不罢休的架势，间隙还给了旁观的夏舞一记哀怨的眼刀，夏舞面上浑然不察，始终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生活助理。”程子衿淡淡道。
“……我听邬编说了，你上周体检结果不好，不过当时我在出差，给你发了邮件，但你没回，我又不敢随便给你打电话，怕你觉得我烦。工作结束，我刚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行李都还在小区门口呢……阿程，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程子衿侧首往夏舞看来，被注视的夏舞如同被点到名一样，立刻觉察出她有些被打扰的不高兴，心中对这姑娘的身份地位也有所了然，就在她刚调整站姿准备好发挥身为生活助理应当替雇主排忧解难的职责时，程子衿却放缓语气道，“今天你先回去吧，加班费照计，我不想去公园了。”
夏舞愣一秒，无视一旁姑娘面上略微得意的神情，无绽笑着说，“好啊。”
她转身，几步出楼，径直朝着东门的方向走。夜风灌进衣袖，因着贸然的猜想失误，心中不禁有些许烦躁涌上来。那个姑娘看来的确是程子衿关系亲密的人，亲密到程子衿可以牺牲掉一些个人空间，又或许距离感也只是因为当时她在场，如果她不在场的话，程子衿还会不会一次又一次推开呢？
仅仅六天时间，她或许太高估自己，还没来得及完全了解她的雇主……
出东门，宽阔公路上车水马龙，夏舞在沿着路边来回徘徊，并未急着离开。半晌，她想起自己落在玄关的钥匙扣还没拿，于是掉头转身，原路返回。
“你不能这样！”尖锐的怨声像一把利刀，瞬间划破夜空寂静，夏舞的脚步在楼门口戛然而止，程子衿和那姑娘竟然还没离开。
“戚芙，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程子衿的声音冷凌凌的，听起来情绪不高。
原来这姑娘叫戚芙啊，夏舞理所当然地开始听墙角。
“阿程，你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我说了多少次我可以来照顾你，我愿意来照顾你，你却总是坚持一个人，用各种理由拒绝我，这次要不是我碰巧遇上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会随随便便让一个陌生人来你家照顾你！”
“我不是随随便便，这件事与你无关。”程子衿的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程子衿！你说你不喜欢被人缠着，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忍着，我时时刻刻告诉自己要和你保持距离，不随意冒犯你，你现在却一声不吭地让一个外人插在我前面，插|入我们俩中间，凭什么，她凭什么！”
“不可理喻。”
“你别走！不许走！”
夏舞背靠着墙站在楼外，听着戚芙愈发撒泼打滚的口气，强忍着手痒，内心却有一股浓烈的欲|望，恨不能立刻冲进去把她揪出来。
“戚芙。”程子衿彻底冷下声来，不悦的情绪也渐渐强烈，“如果你再越界，那么我会如你所愿，让一切回到原点！十年来往，在我这里，可以让一个陌生人变成友人，变成亲人，但绝无可能是爱人。”
“如果你想要强行扭转既定的结局，恐怕你我之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从此陌路。”
这一番话不仅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浇灭了戚芙的希望，其锥心刺骨的程度，更让一墙之隔的夏舞仿佛才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她在自己作品里的模样——尖锐，冷漠，够不近人情……这和以往六天里在她面前的程子衿完全不同。
但人往往总是会在关系更紧密的人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阿程……好，不聊这个，我可以先不强求我们的关系，但你要立刻解雇她，生活助理……我可以帮你找经验丰富，资历更深的住家阿姨，她太年轻，照顾不好你的，我帮你找——”
“我累了。”程子衿毫不犹豫地打断她，“戚芙，你回去吧。”
“阿程……”
“我真的累了。”她重复道，声音泛着坚冷。
楼外夜空晴朗，星月格外明亮，在短暂的静默时间里，夏舞的心中略微有些遗憾，今晚难得“加班”，还被计划之外的人打乱，沦落到听墙角吹冷风。但没想到，风一吹，叫戚芙的那姑娘，竟然在走廊凄凄呜呜哭了起来。
等了许久，没再听到程子衿的声音，夏舞探头查看，电梯门口只剩下戚芙一人，程子衿早已离开。
瞧见夏舞从门口进来，戚芙立刻把眼泪擦干，全然换了一副面孔，露出一副讥诮的表情来，嘲她：“你竟然听墙角，真下流。”
夏舞故作无奈摆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我只是她的生活助理而已。”
戚芙恨恨咬牙道：“你究竟是真工作还是蓄意接近她，我一眼就能识破。”
夏舞坦然笑起来：“是吗？那你猜猜我为什么接近她。”
“为了满足恶心的私欲。”
“人的私欲有很多种，你说的具体又指哪一种呢？”
“……你看她的眼神很脏，电梯门开的时候，她在发呆，你在她身后，像看私有物一样看她。”
夏舞面上的笑意未达眼底，隐隐透出一些阴鸷，“对朋友占有欲爆炸且狂热臆想过度的戚芙小姐，在我看来，您需要专业的心理疏导——恰巧我是明复大学王牌心理学专业在读生，可以客观地给你推荐一些咨询师。”
戚芙冷笑道：“想窥|探她私生活的粉丝我见多了，你的招数是最下三滥的一个，不自量力，我一定会让她亲口开除你。”
夏舞挑眉：“是吗？我现在要上去拿钥匙，需要我带你一起吗？”
夏舞这话当然是刺她，戚芙现在哪里还敢上去，在她自己看来，今晚行事的确有些冲动了。她想起自己行李还在门口，只能咬牙一跺脚，狠狠瞪夏舞一眼才离开。
夏舞在她走后进入电梯，并没有急着按七楼，她不认为现在程子衿还愿意让一个外人再次打扰。
好感度可以保持不变，但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怪人和小事降低，平白浪费先前积攒的努力。
指节缓缓往上挪，她按了四楼的按钮。
电梯开门，夏舞密码解锁，进屋。
落地窗，沙发，大理石地板，茶几，餐桌，屋内装潢几乎和这栋楼的某一户一模一样。夏舞穿过玄关，来到客厅，从书架上挑出一本书，展开到特定的一页，铺放在了茶几上。
崭新的，毫无阅读痕迹的书页缓缓翘至半空，她俯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遥控器，照着脑海中的画面调整好角度，仔细压|在书页上。
如果7001的主人在这个房间里醒来，想必自己都不会发现，这不是七楼，而是四楼。
是大学生夏舞的家。
是她刚刚雇佣六天的，生活助理的家。
是芜华水榭九号楼，4001室。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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