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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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淡去时，总多离别至。
空荡的街道，齐容放缓着脚步，和慕书安并肩而行。
凌寒归稍微落后半步跟在两人身后，吊儿郎当地踩着影子玩儿，偶有石子路上，定是一颗也不放过，总要抬脚踢上一踢才舒服。
越丹驾着马车，跟在三人身后，车辙轻轻浅浅地碾过稀稀拉拉的马蹄声。
好似，慢一点，再慢一点，那一刻就能越来越远些。
“方才热闹，没来得及询问。子期说，今日云舟回城时，你出了意外。怎么样？还好吗？”
定王，齐岸，字云舟。
慕书安抬头，见齐容在看自己，抬手回应：【陛下哥哥放心，很好，没有受伤。】
“有子期在，自然不会让你受伤。朕放心。”
倘若她真因云舟出了事，这扶光城怕是早就闹开了。
齐容负手缓缓踱步，偏头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好一会儿才继续问：“朕是问，你有没有吓着？”
她摇头，【还好。】顿了顿，又抬头补充，【多谢陛下哥哥关心。】
瞧着没有什么异样，齐容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太傅说，如今兵户二部，都已尽在云舟掌中。他有兵权在手，又有凌天野身后的凌家军。云舟皇位之心昭然。”
慕书安听着，静静地落后半步跟着。
四下寂静，有马蹄声，车辙声和走动时的窸窣声。
又走了好一段距离，齐容的声音再度响起，“岁宁觉得呢？”
慕书安抬头看向齐容，对上他的目光。
见他凝视着自己似在等待。
她思忖了一会儿后。【定王志在皇位，不在天下。】
齐容先是一愣，随即低低一笑。
抬头望着乌蒙的夜空，语气尽是怅然慨叹；“是啊，若他志在天下，该多好……”
“好什么好！”凌寒归突然一下子蹿上前来，将慕书安拉到自己另一侧，挤在了两人中间，“你家皇位那屁大点地方，就你们争得个什么宝贝似的！也不知道你家都什么毛病，一个个的非上赶着拉磨。”
语气里尽是毫不理解，以及十分嫌弃！
这形容，听得齐容哭笑不得。
“这就是朕说江山分你一半，你不要的理由？”
“不然呢？”
凌寒归两手一摊，“我是吃饱了撑得，还是闲得发慌，上赶着把自己累死累活的？”
转头看向慕书安，顺手就往她头上轻轻薅了一下，宠溺讨好，“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替咱安安碾草药，对吧？”
慕书安没有否认，笑盈盈地由着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与他说不通，齐容转向慕书安，“岁宁呢？”
【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试探开口：“若朕分你一半江山，要不要？”
十字街口，夜风横贯而过。
慕书安抬起手，风挽动衣袖。
【不要。】
她不要。
齐容的眸光在风中闪烁。
“看见没！咱这叫夫唱妇随！”凌寒归笑嘻嘻地将手肘搁上他的肩头，“你那点东西，安安瞧不上！”
他侧脸凝眸，深深地看了凌寒归一眼。
慕书安先抬手，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想要的，我只要全部的完整。】
什么全部？
完整的什么？
江山？
寒冬的冷意，倏地就连北风也凝固。
“呵……”齐容眉梢染笑，“嘶”了一声，托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认真考量模样。
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的笑意也渐深。
他俯身上前，低头凑近。
与慕书安齐眉对视，嗓音一柔再柔：“岁宁想要全部的话，那只能入主中宫，然后待朕百年之后，方享受云照山河。”
凌寒归脸色一变，“陛下！！”
身后的马蹄声骤然凌乱。
慕书安凝视着齐容，不避不躲，【可云照并非我想要。】
齐容勾唇，嗓音温度不改，“那岁宁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慕书安毫不犹豫地指向身旁。
【凌寒归。】
她望着凌寒归，浅笑盈盈，眸中情谊深厚绵长。
齐容一愣，凌寒归更是怔懵，久久缓不过神来。
“哈哈哈……”齐容大笑着直起身，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两人，“是了是了，岁宁啊，一直都只喜欢子期的。”
他仰头望向夜空，浓云密布，没有一颗星星。
云越压越低。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越丹轻轻一跃而下，立在一侧等待。
【我给皇贵妃娘娘新做了香囊，换了适合冬天的香。陛下哥哥替我带给她。】
天愈渐寒，呼吸间便能呵出一团寒气。
“你倒是回回都记着她。”齐容抬手在离她肩头两指的距离微微停滞了一下。
想了想，收回手，“放心，回宫便给她送过去。”
【恭送陛下哥哥回宫。】
慕书安福身。
齐容伸手扶住她，“都送到宫门口了，就别再送朕了。朕送送你们，看着你们走。”
闻言，凌寒归立马跳脚，“你那叫送吗？分明是你拉着我和安安作陪好不好？搞得跟谁爱送你似的。”
搓了搓手，抬手上前捂上慕书安的耳朵，状似埋怨地回瞪了一眼，“看给我家安安，耳朵都冻红了！”
齐容看着凌寒归双手捂着慕书安的耳朵，而慕书安由着他的动作，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抬头望着他。
齐容握了握负在身后僵硬的手指，从慕书安身上收回视线，又移到凌寒归的侧脸。
“再见，子期。”
他望着凌寒归，嗓音回旋、低低沉沉。
听到这话，凌寒归方才所有的跳脚嚣张模样，一瞬间全都泄了气。
“你真是——”他气极齐容这看似莫名的句话，咀嚼两下后就又不忍对齐容再气。
话说到一半，似那被刮起后，起起伏伏飘荡在空中，久久无法落下的枯败落叶。
良久之后，他神情一变，抬眸之间，就又是嬉皮笑脸，“当然要再见的！国库欠了我多少银子，你心里没点数？齐百渊，你堂堂一国之君，还想赖账不行？”
他懂他的意思。
他凝视着他，状似无可奈何的模样，掩着他眸底的情绪，佯装玩笑道：“朕不赖，江山分你一半你又不愿。”
“滚滚滚！”
凌寒归没好气地挥手，避开齐容的目光，也不愿意再与他说这事。
转过头就要去找慕书安，“安安，我们回家了！”
才瞧见慕书安，走到了马车旁。
不知道在跟越丹讲什么，打手语的速度都比寻常快了些。像是在叮嘱什么。
【车里还有个小包袱，里头是我给你配的新药，还有一包辣口的零嘴。今夜会下雪，你值夜时，吃两口，可驱寒。】
越丹点了点头，说：“好。”
凌寒归幽幽地从慕书安身后凑上前，怨气满满，“你跟她一天蹦不出半个字的，有什么好聊的。”
知道凌寒归还为黄昏因为和越丹打架，摔碎慕程君瓷器的事郁闷着雪缨。
何况他俩平日里也总是不对付的，索性她要交代雪缨的事已经讲完了，也就不接这话茬了。
【回去了？】
凌寒归“嗯”了一声，走到她跟前，屈膝半蹲下，“我们回家！”
慕书安十分自然地上前，趴上他的后背。
倒是越丹看了凌寒归一眼，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马车，再看了一眼，背着慕书安掂了掂的凌寒归，终究还是没忍住。
开口就怼：“有马车不坐，背她走回去，你有病？？”
这一怼，迎来了凌寒归“冷嗤”一声，“你赶了一路，现在才发现，咱还有辆马车？”
可回程这一路，见谁坐过那马车了吗？又因为什么，吹着冷风走了这一路。
越丹默。
见越丹吃瘪，凌寒归的下巴就扬得更高了，“再说了，小爷我乐意背着，要你管！”
“这个带上。”
齐容不知何时从马车取出自己的狐裘，朝前走来。
不等凌寒归和慕书安拒绝，便直接披在了慕书安身上。
“天凉，裘衣御寒。先替岁宁挡挡风，待送她回去，你带回府，得空再进宫还于朕。”
凌寒归自然不想冻到慕书安。
慕书安：【多谢陛下哥哥。】
见慕书安没有反对，凌寒归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朝齐容点了点头，才背着慕书安转身离开。
两人渐远渐行，那雪白的狐裘在夜色下格外明显，在视线内渐渐变小，最终融成一片雪花。
深夜又起北风。
细碎的白末随风自云间而落。
“陛下，飘雪了。”
越丹提醒。
齐容一如于那垂花拱门前，负手而立，“朕知道，朕再看一眼。”
哪怕，视线尽头，只剩下空荡与渐起飞扬的白雪。
‘再看一眼……’
他在心里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