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春末夏初时节，顾允收到一封邀请函，邀请他参加燕山中学十周年同学聚会。他思虑再三，向顾云芝报备后独自开车前往。
原定的计划是先参观学校，然后去饭店吃饭。顾允将车开进了燕山中学后，立刻有人亲切地围了上来，问他是不是13届的，顾允点头，随后就被带到了一间教室。
顾允出现的时候，全场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竟然会来。到底是生意场上浸淫久了的人，高博反应迅速，立刻绕过围在他身边的人，小跑了过来。他脸上谗着笑，问候起顾允。
“顾总，您也来了，您要早说，我必得去校门口亲自迎接您。”
站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顾允并不认识，只从依稀的记忆中辨别出他是自己的高中同学，目前正在尝试与云芝集团建立合作关系。
于是顾允点了点头。
教室内热闹的气氛随着顾允的到来而提前终止，他们低声私语，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这位刚从海外归来以雷霆之势将整个盛城经济重新洗牌的年轻总裁。
年迈的班主任似乎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在他眼里顾允还是那个性格内向，只知道埋头苦学的孩子。她慈爱地拉过顾允的手，眼睛笑得眯起：“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啊！”
当年顾允走得匆忙，因此并没有亲自向老师辞行，是顾云芝替他安排了一切。对于这个老师，顾允还是有些感情的，在那段窒息的少年时期，是老师给了他些许喘息的空间。
于是他回握住老师的手，低声问：“老师这些年还好吗？”
班主任笑了，样子十分豪迈，她看了眼从前教过的学生，“好得很，没有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气我，别提有多舒服了！”
寒暄完之后，等人到齐，接下来便是参观学校。顾允跟着班主任走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校领导，校领导之后是高博一行人，再之后就是其他同学们。
从当年的教学楼，到图书馆，再到田径场，绕过食堂，最后他们停在了篮球场。
十年前的记忆纷涌而来，顾允似乎看到了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那时纪言是校篮球队的，他长得帅，性格好，是很多人心中的太阳。
从实验楼到教学楼，一定要经过篮球场。顾允不止一次看到过纪言打篮球的样子，全身心的投入，进球后的欢呼，下场后接过一旁红着脸的女生送过来的水，打开瓶盖从头顶淋下，矿泉水带着汗水恣意飞扬，那是顾云从未体验过的青春。
耳边班主任和校领导在不停讨论着，顾云没有仔细去听，直到最后，等他们二人停下交谈将目光落在顾允身上时，他才回过神。
“我会让助理去安排的。”
听到他的回复，校领导松了一口气。一边夸着班主任的学生各个是人中龙凤，一边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走。
燕山中学的实验楼年久失修，一度成为校领导最头疼的存在，如今顾允答应了捐钱重建，问题随之解决。
“实验楼所有的器材，也都交给云芝集团。”
顾允又加了一句，随后便看到校领导更加满意的笑容从脸上露出来。
吃饭的地方安排在盛城最大的五星酒店，是高博安排的。他和校领导还有顾允一桌，就坐在顾允身边。每当有人要来向顾允敬酒，就会被高博拦住，十分体贴地解释顾允酒精过敏，我来替他。
酒精过敏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顾允出席的场合从未有人敢让他喝酒，可同学聚会不一样，喝高了的人哪管顾允是什么身份，只当他还是十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学霸。
只是高博的做法让他们心生不满，于是到最后已经没有人来劝顾允喝酒，反倒是一杯接着一杯灌高博酒喝。
高博很快便离开这桌，去了其他桌和他们打成一片。
少了高博，顾允便觉清净不少。他向来是不爱热闹的，来参加同学聚会是心血来潮，也是别有目的。
他以为能在这里看到纪言。
可纪言不在。
没有人提起他，像是都忘了当年闪耀燕山中学的小太阳。
顾允心情有些沉闷，于是他起身离席，打算去吸烟室清醒一下。
点燃的烟在两指之间燃烧着，升起一缕缕如梦似幻的薄雾。顾允吸了一口便不再继续，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窗外的梧桐树上。
十年前，他回家的路两旁也种着梧桐树，长长一段。那时他独自上学放学，顾云芝并没有派司机接送，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自由呼吸的时候。
踩过掉落的梧桐树叶，跨过光影斑驳的地面，他一边背着物理公式，一边慢慢往回走。
不知从何开始，他的身边逐渐有了纪言的身影。他会推着自行车，陪他一起慢慢走回去。有时他篮球加练，赶不上和顾允一起放学，顾允还会刻意放慢脚步，直到天黑了，路边亮起昏黄的路灯，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他才嘴角微微上扬，恢复正常的步伐。
他和纪言的交集，从高一他陪着他一起上学放学开始，一直到纪言向班花表白，他单方面的和他绝交才结束。
郑依菲进来后，果然看到顾允在这里。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烟凑到顾允面前，双眼直勾勾盯着他，鲜红的双唇微微张开。
“顾总，借个火。”
顾允皱起眉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将手中的烟掐灭丢进烟灰缸，丝毫不留情面地转身离开。
对于这个班花，他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
而郑依菲只是耸起肩膀笑了笑，兀自拿起一旁的打火机点燃烟，深吸了一口，在顾允将要推门时才缓缓开口：“顾允，你还记得纪言吗？”
顾允脚步一顿，握紧了放在门把上的手。
“看来你还记得。”郑依菲的神色充满着悲伤，夹着烟的双指也在不规律的颤抖着。
顾允没有离开，他在等着郑依菲接下来的话。
郑依菲整整抽完一根烟才再次开口。
“你当年那么急着出国，是为了躲纪言吗？”
顾允没有理解郑依菲的意思，只是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泛起丝丝疼痛。
“你说什么？”
“什么？”郑依菲有些愣住，她看到顾允的表情，实在不像是装作不知道，恍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一种无力的悲哀弥漫在她眼中，她看向顾允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一连说了三遍，语气不尽相同。第一遍是疑问，第二遍是惊讶，第三遍是无能为力的颓废。
“你知不知道高三第二学期开学后纪言就没来上过学，我找遍了人，才打听到他生病了。后来纪家破产，他爸妈和妹妹出车祸离世，那时候你在准备出国，我托人找关系去医院看他，才发现他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郑依菲捂住双眼，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流了出来。她难以想象在学校那般自由明媚的少年，会被折磨得如此不成人形，一个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双目无神，头抵着墙。
郑依菲每说上一个字，都在顾允心上划了一刀。关于纪言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和你表白了。”顾允忍着喉间的不适，一字一句开口，这是他亲耳听到的。
“表白？”郑依菲震惊不已，转念一想好像确有其事，只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是顾允误会了。
“那是他想要和你表白，让我帮他看一看是否得体。”
学校小树林后坡，顾允平常一个人看书的地方，闪闪发光的少年正对着一棵树，嘴中念出肖想已久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可是从树后走出一个漂亮女生，两人随后相视一笑……
这时顾允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可现在当事人却告诉他错了。
顾允眼前迷糊一片，呼吸几乎没有，他靠着墙缓缓坐下，没有了平日里顾总裁那般高高在上的感觉，只剩下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郑依菲看他的样子也不好受，可她接下来的话才真要将顾允推入无边炼狱。
“你走的那一天，纪言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发了疯似的逃出医院，让我帮忙拦下你，可我当时不在盛城，帮不了他。后来，我就听说他……”
“他……”
“他怎么了？”
顾允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听接下来的话，可他终究不能控制住自己。
郑依菲已经快要崩溃，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泪眼朦胧中，她放佛看到那个自己喜欢了三年的少年在对她说不要告诉顾允。
可她却不肯，凭什么顾允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安安稳稳就这样一生，凭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纪言和她来承受。
于是她几乎嘶吼着喊了出来。
“纪言死了，死在了去机场的路上！”
“顾允，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害他如此吗？”
“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为什么纪家会突然破产？”
郑依菲泣血的声音与十年前顾云芝发现他对纪言的感情后对他说的话重叠在一起。
“顾允，你让妈妈很失望。”
“顾允，你怎么能喜欢男生，你还有没有廉耻心！”
“顾允，妈妈绝对不允许纪家那个小子毁了你。”
记录和纪言点滴的日记本被顾云芝发现，那深藏少年心事的词句成了最好的佐证。尽管他说着不是的，我没有，可当他看到日记本被顾云芝烧了时，还是发了疯一样想要从火堆里讲日记本解救下来。
可他得到的是顾云芝的一巴掌，以及长达一个月的监禁。
一个月后，顾云芝说要送他出国。顾允不肯，从家里跑出去，结果就看到纪言向郑依菲“告白”的那一幕。
那一天怎么回去的，顾允已经没有印象。只记得他回来之后发了一场高烧，意识混沌不清，昏迷了整整三天。把在国外开会的顾云芝吓坏了，连夜申请航线飞了回来。
“顾允，你是妈妈的骄傲，妈妈不会让你有事的。”
病好之后，顾允便和从前一样，在顾云芝的安排下去公司，去开会，去参加慈善活动……顾云芝没有同意的，顾允皆不被允许参加，像害他发高烧的同学聚会，顾云芝是绝对不可能再让顾允去的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顾允添加了郑依菲的微信。再此之前，顾云芝对于顾允交友也有严格要求，决不允许他结交不三不四的人。
不过好在她最近为了国外的收购案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面面俱到。
顾允没有办法在顾云芝眼皮子底下调查十年前的事情，只能拖郑依菲请私家侦探，而所有费用都由他来承担。
因为同学聚会那天答应了校领导说要捐楼捐实验器材，顾云芝对于这种能增加名声的公益事业来者不拒，只是对顾允发高烧的事情仍心有余悸，于是便亲自前往学校参加大楼重建前的动土仪式。
顾允也是在这一天知道了十年前所有的事情。
私家侦探调查出来的结果就这样摆在顾允面前，他不敢呼吸，只因呼吸间会撕扯着心脏，会让他痛苦不已。
私家侦探的解说，伴着郑依菲的抽泣声，一字不落地钻进顾允耳中。那些字拆开来听意思他都懂的，可组合在一起后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纪先生不是在去的路上发生车祸的，而是回来的路上。他其实已经到达机场了，甚至……”私家侦探小心地看了眼雇主的脸色，发现他面无表情，像是不太在意，于是又接着说：“他到的时候，您正在安检，他应该是看到了您，也叫了您的名字，只是您好像没有听见。您进去之后，纪先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过马路的时候没留神就被飞驰过来的汽车撞倒了，当场死亡。”
“纪先生是您母亲发现了您对他的感情后，胁迫纪家人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说是为了矫正性取向。纪先生在医院受到了非人的对待，精神逐渐崩溃。后来您母亲举报纪家公司偷税漏税并通过不法渠道截取了纪家的订单生意，致使其破产，纪先生的父母本打算去精神病院接走纪先生带他回老家，却在中途发生了意外离世。”
纪言在医院“治疗”的照片如今正抓在顾允手中，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另外纪先生从医院逃走的那一天，曾咬破指尖写了一封遗书。”
侦探讲文件袋里最后的照片拿出，放在顾允面前。郑依菲看了一眼，立刻崩溃地再次哭了出来。
顾允状态很不好，像是很冷，又像是很热，他艰难地拿起那张照片，凑近看了看。
纪言的字很好看，曾经被当作燕山中学字帖模版展示在优秀学生橱窗里。可照片上的字，歪歪扭扭，毫无笔锋，一点也看不出来是纪言写的。
但那50个铁锈红的字，只能是纪言写的，在他偶尔清醒时，得知顾允要出国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坚定地写下了这50个字。
“假如给我三天自由”
“第一，我要清醒的自由；第二，我要无桎梏的自由；第三，我要去找顾允，向他表白，然后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看到纪言写的这些，顾允再也忍不住，猩红的双眼瞬间流下两行眼泪，接着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落在了纪言血书的照片上。
顾云芝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开灯，连佣人也都不见了身影。她正疑惑着，却发现顾允从楼上走了下来。
“顾允？”
顾云芝说话间，顾允打开了灯。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顾云芝没发现顾允脸上的异常，打算打电话问管家情况。
“我让他们都回去了。”顾允下楼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知道是不是顾云芝的错觉，她觉得那杯水的颜色有点异样。
顾允又倒了一杯，递给顾云芝。
“我在里面加了vc泡腾片，听说您最近嗓子疼。”
顾云芝闻言放下疑惑，看顾允喝了一口之后，也喝了一口。
看她喝了，顾允放下杯子，坐在沙发上，将委托私家侦探调查的东西摆在了顾云芝面前。顾云芝脸上的笑僵在了嘴角，瞳孔骤缩，随后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声音克制地问：“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去看照片上纪言的脸，转而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饮而尽。
“我一直很好奇，纪明磊是什么人。”顾允说完，看了眼隐忍着怒火的顾云芝，笑着说：“后来我知道了，他是我爸爸，亲生父亲。”
可他的爸爸却成了纪言的爸爸。小时候他讨厌过纪言，恨过纪明磊，想着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会成为别人的爸爸，而那个孩子虽不是他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要喜欢。
私家侦探收费很高，工作能力也很强。除了纪言的事情，他还调查出了关于纪明磊，顾云芝和纪言妈妈之间的爱恨纠葛。
大概就是纪明磊和纪言妈妈青梅竹马，而顾云芝喜欢纪明磊，得不到就下药，不仅下药给纪明磊，还下药给纪言妈妈，让纪言妈妈失了清白。最后顾云芝怀上他，纪言妈妈怀上纪言。
可她还是没能得到纪明磊的心，纪明磊十分厌恶她，不仅没负责，还转头和纪言妈妈结了婚。
于是顾云芝便对这一家恨之入骨。
所以在知道自己养大的儿子喜欢上死对头的儿子时，才会万念俱灰，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
“他不是你爸爸，顾允！我绝对不允许你认那样一个无耻小人作父亲！”顾云芝嘶吼着叫出声，想上前将茶几上的照片撕毁，可手却突然提不起力。
双腿也不听使唤，顾云芝踉跄着倒进沙发中。她不可置信地指着顾允，双眼通红，“你给妈妈下药？你竟然给我下药！顾允，你好样的。”
而顾允却笑了，“你都杀人了，我为什么不可以给你下药。放心吧，只是安眠药，它只会让你睡一觉，醒来后会有法律来制裁你。”
顾允说着，起身出门。顾云芝突然觉得再也留不住顾允了，心中有些不安，可她仍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错的是纪明磊，不是她！
是纪明磊让她怀了孕又抛弃了她。
是纪明磊的继子要抢走她唯一的顾允。
她决不允许！
顾允背影决绝，离开后他给郑依菲发了条短信，而后开车去了纪言的墓地。
坐在墓碑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学着纪言咬破了手指，在纸上写上了几句话。
盛城第一女企业家锒铛入狱，而她的独生子自杀在爱人的墓碑前，只给两人唯一的朋友留下一句遗言和一张血书。
“我死后，将我和纪言葬在一起。”
“假如给我三天自由”
“第一，我要清醒的自由；第二，我要无桎梏的自由；第三，我要去找纪言，答应他的表白，然后和他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