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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春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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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雨素是温和,可于卧病之人却是缠绵的折磨。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苏沅筝此番委实受了惊,又遭了这么一通折腾,难免整个人也都显得病怏怏的。
只是不曾想她迷迷糊糊地一合眼,竟就又昏睡了一整个白日。
待她再度睁眼已是暮晚将至,阴沉了大半日的天空终于明朗了些,竟沥沥淅淅地下起了小雨。
苏沅筝刚在竹清的督促下,皱着眉饮尽了那碗甜苦掺半的养生汤,心中甚不是滋味。
她并不嗜甜,只是从古至今,但凡与中药沾点边又不加糖,那无疑是味道古怪且难喝的。
眼下她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为这那尚且不知能起到几分作用的药效,日日反复折磨着自己的味蕾,谁教她好死不死地被人喂了毒,委实命苦!
这倒也就罢了,只是原主好歹也是个宰相千金,宣京出了名的恶女,平素向来只有她为非作歹祸害旁人的份。
偏生如今她平白无故遭人劫持下毒,却连那歹人的半点风声都寻不着,唯一可信的知情人又对此避而不谈。
此番委屈若是要她轻轻揭过,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那她这冤大头做得,岂不是比那窦娥还要冤上几分。
可若是要细究,此事已然闹出了那般大的动静,却还能被人给捂得严严实实的,甚至在宣京这等鱼龙混杂之地,都能不走露半点风声,这幕后之人只手遮天的本领,着实教她似无头苍蝇般无从下手。
万千烦闷郁结心头,苏沅筝索性慵懒地倚坐在窗栏前,静静摊着只手掌,状似无意地去接那顺着屋檐滴落下来的雨珠。
而那不甘心就此被截断雨帘在砸落到她掌心的同时,还不忘肆意飞溅起朵朵小水花。
她天青色的衣袖也因此略染上了些湿意,苏沅筝却似毫无知觉般,半点不在意,只是待她掌中盛满雨水时,她又会刻意倾斜掌心,将雨水倒尽,再次复位任由雨珠蓄满掌心。
她委实没想明白,那人与魏曦尧究竟有何干系?可她却也知晓,一连几起事件的关键,还是在于“苏泠鸢”这个身份。
这场联姻的背后,必然有她在坑文里不曾获悉的讯息,但显而易见的是,魏曦尧会因“苏泠鸢”而被胁迫,甚至为之妥协。
苏泠鸢倒底不愧是女主,纵然嫁去了姚家,女配这边的剧情仍旧还在围着她转。
可纸包不住火,她终究不是苏泠鸢,依照苏泠鸢作为女主的重要性来推测,魏曦尧倘若知晓她的真实身份,那他还会护着她吗?
她只不过是他徒有虚名的妻,照小说惯有套路来看,书中人物的爱恨必然犹为极致,待将来事态发展再严重些,他会怪她擅作主张,搅乱了他的命数而想杀她吗?
冰凉的雨滴带着道不清的寒意重重砸落在她那已泛白起皱的手掌,漫游的思绪霎时回笼,她没好气地朝这漫天烟雨无声轻笑了起来。
分居的这两日来,她不知魏曦尧是否已有所觉察,还是真在忙些什么。她总莫名觉着,他对她似乎不像先前那般热络,反倒真有了些疏远之意。
未来会是如何,还真不好就此定论,但她私心里却是由衷的期盼,她与魏曦尧不会有走到形同陌路的那一步。
竹清瞧着苏沅筝一动不动地倚坐在窗栏前有好一会儿了,恐她着凉,连忙上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您病体未愈,就杵在这风口伤神,当心又给染上风寒,免不得十天半个月的离不得汤药。”
许是她后半句话正中靶心,苏沅筝竟任由着她拢上了窗。
暮雨潇潇,满园春色尽残红。
这样的景本也无甚雅致可言,反倒徒增了几分伤感,无端勾起观景者的无限春愁,无独有偶,姚府亦有人触景生了愁。
晓辉堂里,姚夫人时不时朝门外眺望,偶尔又忐忑不安地低望着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的丰盛佳肴。
终于等到脚步声逼近了,苏泠鸢与姚珏随着李嬷嬷先后进了屋。
苏泠鸢刚要朝姚夫人福身,却被姚夫人率先一步拉住坐了下来。
“今日难得珏儿懂事消停了会,没去同那些个狐朋狗友们出去惹是生非,为娘便想着将你们小夫妻喊过来聚聚,一齐吃顿便饭。”
“母亲,费心了。”苏泠鸢微微点点头。
姚夫人却惋惜道:“只是不曾想老爷生意竟如此繁忙,临时又被友人给请了去,眼下就只剩咱娘仨了,你们小俩口也不必拘谨,放开了吃。”
姚珏本来在自家用膳是不打算拘谨的,可待他拿起筷子准备动菜的时候却傻了眼。
桌案上虽说是珍馐满目,可除了人参炖鹿肉、红烧鹿脍、枸杞牛鞭汤、就是些鲍鱼羹、韭菜炒虾仁、羊肉韭菜粥、清炖鸽子汤等要么壮阳要么滋补求子的食材,再搭配了些他平日不喜食的素菜。
母亲她老人家想抱孙子的心思还真是丝毫都不掩饰,姚珏惊叹过后,又不禁苦笑着觑了眼苏泠鸢,也不知她看出了多少。
苏泠鸢本就是学医之人,又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嗅觉灵敏异常,只消一眼便瞧出了这桌饭菜里猫腻,心下虽是惊愕,可碍于婆媳间的情面,也只得装作毫无不知。
姜倒底还是老的辣,哪怕有再多的不安,姚夫人也绝不肯错失此等良机。
“早就人听说,苏相家的大女儿温良贤淑聪慧过人,就算是不当世子妃,谁家能觅去作新妇,那也真真是三生有幸了!”姚夫人喜笑颜开,对着苏泠鸢就是好一通褒赞,“我们姚家从不敢奢望这样的福分,不想你与珏儿竟是命定的缘分,妙得不可言说。”
苏泠鸢被夸得脸都有些发烫,连笑里都不自觉地染了几分羞怯,“我哪有母亲说得那般好,只盼日后莫教母亲失望了去才好。”
姚夫人拿起酒壶,亲自斟了杯温酒递给苏泠鸢,“定然不会的,纵使传闻有夸大之说,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就我看来,鸢儿你的品性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泠鸢心头一片柔软,稍稍怔愣会才接过了酒杯。
姚夫人瞥了眼正拿着筷子胡乱拨着菜的姚珏,复又朝她道,“鸢儿只管宽心,你就算再差,也不会差过我家这个混世魔王。你既嫁入我姚家,我定然视你如己出,定不会因些小事而苛责于你。”
“多谢母亲包容。”苏泠鸢甚是动容,她自幼失恃,还从未有长辈对她说过如此暖心窝子的话。
姚珏无端又遭点评,倒是罕见地多了些局促,“娘,你费心思弄这么一桌子好吃的,感情专程就为着数落您儿子,来同您的好儿媳诉衷肠来着?”
姚夫人甚是不满地剜了他一眼,“自然不是了,你个混小子又说什么混账话呢?为娘这不是正准备替你向鸢儿赔不是,怎么你反倒还嫌起为娘矫情了?”
而后她便似打开了话匣子般,兀自又絮叨起姚珏那二三糗事来,“也不瞧瞧是谁发了癫似的,头脑不清醒,尽干出那些个丢人的事来,新婚夜跑去逛花楼也就罢了,还非要惹事生非,同人拳脚相向,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姚家的脸面都教你这臭小子丢光……”
姚珏拆台不成,反被揭了老底,上赶着又被数落了通,只得悻悻地耸肩,“娘您消消气,我以后改还不成吗?可您就这样空口赔礼,岂不是显得我们家很小气?”
姚夫人嗔怪道:“怎么,这时候想起来要心疼媳妇了?”
姚珏颇为不自在地哀求告饶道:“娘,这么多人在呢!您好歹也给您儿子留些面子嘛!”
苏泠鸢瞧见了这番母慈子孝拌嘴的情形,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可心中却莫名地泛酸。
她多少是有些妒羡姚珏的,也多少想明白了姚珏甜言蜜语张嘴就来的缘故,怕是在家没少哄他娘亲。
经姚珏这么一打岔,姚夫人的神色也自然了许多,只不过差点儿便要将正事给忘了。
还是李嬷嬷按奈不住,轻轻在她耳边唤了句:“夫人。”
姚夫人这才顺着李嬷嬷落到那酒水上的目光,恍过神来,“今日设宴,确为替珏儿向你赔罪,新妇敬茶那日,说过要给鸢儿你一个交代。”
“老爷本意是要让珏儿领家法受罚的,可为娘念着他大病初愈倒底不忍。”姚夫人边说着,边拽住了苏泠鸢的手腕,“不如让他先欠着,我另寻了些补偿赠予你,不知鸢儿可愿承情与否?若是愿的话,便将这杯温酒饮下,若是不愿的话,便也就此作罢!我亦不会为难与你。”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般,姚夫人旋即从自己的手腕褪下只质地古朴晶莹剔透的玉镯,直接套上了苏泠鸢手腕,“这是姚家祖传的,我素日里亦是时常戴着,如今我将它传给你,只盼着夫妻二人和睦,相扶相持,美满一生。”
这玉镯也太过贵重,苏泠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心虚地瞥望着姚珏。
姚珏心下了然,却还是不紧不慢道:“娘,放心,我与鸢儿日后定然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苏泠鸢也只得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姚夫人欣慰道,可她殷切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瞄向苏泠鸢搁置在身侧桌案丝毫未动的酒水来。
苏泠鸢瞬间会意,姚夫人一番里言辞尽是恳切,这酒倘若她不喝,倒显得她这新妇不知好歹,拂了婆母颜面。
可瞧着这一大桌子的盛宴,又很难不教人联想这酒莫不是什么催情酒罢?!
无声地催促再次随着那炙热的目光投来。
苏泠鸢暗暗咬了咬唇,认命般端起酒杯,一扬而尽,“母亲,今后都是一家人,就不谈什么赔罪与补偿的了,怪生分的。”
姚珏愣是从她的举动里,瞧出了股视死如归的气势,不免兴灾乐祸地嗤笑出了声。
苏泠鸢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心中适时有个念头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