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被雨淋湿的小狗 ...
-
好冷……
小时候的冬天是很难熬的。
一个家庭，是决计买不起两套孩子衣服的，尤其还是格外昂贵的冬天衣服。
舒明只好每一年都穿着哥哥的旧衣服，尺寸还不太合身，于是冷气嗖嗖地往袖子和领口里钻。
小小的舒明跟在哥哥身后，每天帮婶娘一起收晾晒的红薯干，去田里拔杂草，再剁了喂猪喂牛。热水更不是时时都有，于是两只手都生满了冻疮。
那个时候，村里连路灯都没有，全靠月色余下来的一点点光辉。
舒明在晚上一直都有看不清的毛病，一时不察，被小石子绊了一跤，于是“噗通”一声跌的很惨。
但他一声也没吭。
舒明不敢让哥哥和婶娘知道，他更不想让婶娘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婶娘一直说，要找个日子把他送走，送到别的叔叔阿姨家过好日子，可是……可是他不想走。
舒明只能很努力地把一泡眼泪憋回去，然后拍拍膝盖哄哄自己，再小跑着跟上去，牵住哥哥的手指头。
路上结了霜，树影比夜色还深，摇摇晃晃，像故事里要吃人的大怪物，嗷呜——
舒明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大跳，没忍住，使劲地攥了一把哥哥手指。
然后，就被哥哥用力反握住了。
哥哥的手是暖和的，虽然掌心刚才摔破皮了，这么牵手真的好痛，可舒明却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走着，走着……眼见要到家了。
即便很冷，舒明还是不免雀跃起来。
突然，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吓得舒明一个激灵！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小伙子？小伙子，别睡了，终点站了。”
一张慈祥的老头脸出现在面前，舒明懵了一瞬，左顾右盼了一下——冷白的灯光，冷冰冰的金属座椅。
是地铁。
小狗懵圈，小狗震惊——
他居然在从医院回录制基地的地铁上面睡着了！
舒明抹了一把脸，赶忙跟人家道谢，结果话一出口，竟变成了重重的鼻音。
再吸吸鼻子，坏了，完全不通气了QAQ
首都地铁实在是太冷了，冷气开得很大，怪不得梦里都是冬天的场景。
还好出门戴了口罩和帽子，头上没受风。
舒明拍拍胸口，然后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脚步匆匆地往换乘通道走去——
换组既然已成事实，那抱怨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抓紧时间自救才是真理。
说来也是可笑，换组以后，他的搭档居然还是史号志和邵庚。
作为叶立青同公司的队友，公司没有把史号志置换出来，而是选择置换了另一个队友。说白了，史号志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而比起人气更高，更乐于表现自己，人设更鲜明讨喜的李奇想，沉默寡言的邵庚也是被宏宇抛弃的选手。
再加上自己这个注定要被宏宇雪藏的家伙。
他们三个倒霉蛋，怎么又凑在一起了。
也许是真的感冒了，舒明有点晕晕的。
但他脚下的步伐却很快，直到……路过某个巨型广告屏幕面前——
屏幕上的人，有点眼熟啊。
舒明“噔噔噔”地后退几步，仰头站在屏幕面前，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电子屏幕上的这个人，他简直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了……
这居然，就是他自己！
应当是粉丝投放的，宏宇娱乐绝不会有这样的好心，也不会有这样的闲钱，去捧他这个不肯签约的犟种。
只能是粉丝投放的，也只会是粉丝，耗心耗力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广告屏幕上，粉丝截取了他在第二次公演当中，抱着吉他唱歌的某个瞬间。
也许是沉浸在舞台氛围当中，屏幕上的男生笑得既张扬又自信，好像在舞台上发光一般。
粉丝制作也很用心，很细致地做了描边，配了颜色。
又附上一行字：“一起出道吧！”
偶尔有人匆忙路过，也会被这份自信吸引，而驻足停留一阵。
甚至和朋友相互交谈几句——
“这是什么明星，还蛮帅的。”
“好像是最近新出的选秀综艺吧，等下我搜搜哦……”
路人全然没注意到的是，他们谈论的主角正倚靠在他们身后，垂眸静静地想：
原来，有更多的渠道，就会有更多的曝光。
即便不全然依赖节目组，也并非完全行不通。
恐怕，从现如今开始。
但凡想多停留在大众视野一秒钟，都要自己额外争取了。
**
小C今天好兴奋，她算得上是舒明最早期的一批粉丝了，那个时候粉丝群人还很少，大家能力有限，最多也就是有几个粉丝去探过班。
其余选手的粉丝又发物料，又做宣传，她们却没有太多能为舒明做的。
直到前段时间，舒明的二公舞台爆火了以后，粉丝越变越多，终于有富婆大粉为舒明包了几块地铁广告屏幕。
好巧不巧的是，其中有一块就在她公司附近！
午休期间，刚好可以去打卡一下。
嘿嘿，上下班时间人太多了，午休时间就刚刚好～
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饭，溜溜哒哒地跑到地铁通道内。
谁知道屏幕面前早就有人了，还是个男生，正站在屏幕面前“咔咔咔”地努力拍照记录。
好家伙，比她自己拍的都多！
小C没敢打扰，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拍了几张远景，准备耐心等着人家拍完，再凑近去拍。
只是男生似乎也察觉到她想拍照的意图，给她比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就准备离开了，
尽管带着帽子口罩，看不太清脸，但目测得有180+，身段又好，还穿着短裤，腿又白又直，是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柔韧线条。
也许是气质到位了，又也许是她自己特有的直觉——小C总觉得，这一定是个帅哥！
啧啧啧，没想到啊，舒明居然还有男粉。
小C悄咪咪地拍了两张，发给闺蜜吐槽：“今天去打卡我们小舒的地铁大屏，还遇到了一个帅哥男fen……”她粉字没有打完，却越想越不对劲，连忙双指放大刚才拍的照片，反反复复地仔细看了一眼。
不是，这个侧脸，怎么那么像舒明呢？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舒明本人吧！
她心里一紧，再抬眼，只有男生离开的背影。
越看越像。
就是舒明了，一准没错！
她一句“小舒”，只来得及发了一个“小”字的音，剩下半句卡在喉咙里——大庭广众之下叫破舒明的身份，好像会给小舒带来麻烦吧。
她有点沮丧地垂下眼，遗憾于自己在刚才，居！然！没有认出舒明的身份。
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算了，能亲眼看小舒一眼，也是好的！
她安慰了自己一下，给自己打了打气，正准备重拾信心，举起手机，和广告牌合影打卡一张。
然而，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小C刚一抬眼，就发现男生正不远不近地，停留在地铁通道的拐弯处。
看她终于抬头看过来后，才摘下鸭舌帽，露出俊秀的眉眼。
真的是……
真的是舒明！！！
似乎是在口罩下轻轻笑了一下，那双她看过无数次的狗狗眼微微弯起，然后男生并拢手指，在眉尾处虚虚划过。
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随即转身，消失在了通道里。
简直像是被出乎意料的礼物迎头砸晕一般，小C的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是幻觉吗？是她在做梦吗？？
舒明……舒明居然察觉到自己认出来了，在特地等她！
**
“阿嚏——”舒明抱着杯热水，倚靠在练习室的墙壁上，半阖着眼。
史号志和邵庚两个人则在一边争论，他们这次的新舞台，到底要怎么设计。
昨天舒明从医院回来后，就察觉到自己怕是有点低烧。
眼眶也是红的，耳垂也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整个人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说不出来的可怜味道。
连上下班路上蹲守其余选手的粉丝，都被舒明吓了一跳！纷纷劝他早点回去休息。
江映天帮他拿了点退烧药，舒明本来还想先去练习室看一眼，但他这一天的情绪简直是坐过山车，又在地铁上面受了冻——
身体素质好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子！
到后面，整个人实在是撑不住了，被江映天和李奇想硬押回寝室，把他塞进被子睡了一大觉。
也许人在外就是会想家，他反反复复梦到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梦越做越累。
不过好在，少年人身体素质不错，勉强是把烧压下去了。
一觉起来，舒明的鼻子倒是不堵了。就是做梦搞得他头还有点痛。
听着耳边两个人的讨论声，头就更痛了。
史号志：“我觉得吧，还是延续上一个舞台的风格呗，保险点。”
邵庚否定：“不行，吃老本是没有出路的。”
“那延续周老师之前那个版本……？”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没有思路。”邵庚犹豫一下，还是选择坦诚，“我对这个风格不感冒，没灵感，衔接不下去。”
两个人已经在这里讨论一上午了，基本就是你否定我，我否定你。
舒明则抱保温杯，在旁边静静地听，一言也不发。
就这么一直从上午纠结到晚上，舒明中间甚至还昏昏沉沉地眯了一觉，两个人也没纠结出什么结果来。
史号志急得头发都要揪掉了：“怎么办啊舒明——”
他们现在完全不敢指望导师了。
也不知道节目组会换一个什么样的新导师给他们。
干脆，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可问题在于，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可指望啊！
好绝望orz
难道就要这么放弃吗？
明明最该着急的舒明，反而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练习室上的钟表：“九点多了，走吧。”
九点多？这就走？
这还是舒小明吗？这还是那个每天练舞到凌晨的舒明吗？？？
史号志完全呆住了
眼睁睁看着舒明拿起水杯，就要推门出去。
邵庚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瞄了一眼练习室上挂着的摄像头，也毫不犹豫地跟上了舒明。
这样一来，留在练习室里木愣愣的自己，简直像个二傻子！
史号志虽然没明白他俩要干啥，但能在娱乐圈混这么久，还没被彻底淘汰的人，总归有点特异功能。
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有什么转机出现了。
于是，史号志还是选择了相信舒明，果断追出去：“那个，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
史号志本来以为，只要出了练习室，舒明就能讲解决办法。
结果，谁知道都快走出拍摄基地了，这小子还一声不吭。
邵庚更是添如乱，舒明不吭声，他也不吭声，就留他一个人眼巴巴地瞅着、期待着。
难道，真的是他的直觉出错了？
史号志完全没意识到，原本刚见到舒明的时候，他完全是把这人当小孩儿看的。
毕竟舒明确实是要比他们所有人都小。
但现在，他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舒明的指示，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开始不自觉地绕着舒明打转——
而等不到舒明回复的这期间，每多走一步，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心理折磨。
史号志被折磨得实在受不了，又开始揪自己的头发：“咋办啊，这回不会真的要卷铺盖回家吧。”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越想越悲从中来。
最后，干脆蹲在地上不走了，胡乱把自己的头发搓成一个鸡窝。
只是蹲下没一会，旁边就伸过来一只脚，轻轻地踢了一下他的鞋侧面：“起来。”
是舒明。
“你让我悲伤一会儿吧，呜……”史号志一抹眼泪，“都要被淘汰了，还不允许我emo一下吗？”
于是乎，场面一下就变成了——舒明坐在围墙边沿上，邵庚则斜靠着围墙。
两个人四只眼睛，共同盯住蹲着抹眼泪的史号志。
史号志的哭声就在他们两个人的威压下，越变越小……越变越小……
直到他忍不住了，站起来一抹脸。
“你俩都盯着我，我压力很大啊！”
“不假哭了？”
舒明看的清楚，史号志装模作样的，分明就是干嚎不掉泪！
史号志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算了，他蹲着干嚎也没用，还有一周，也不是不能挣扎一下。
算了。
就在他不再抱有额外的希望，和舒明告别，准备”继续回到练习室琢磨舞台的时候。
身后却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声音——
“真的很想留下来吗？”
“什么？”史号志猛地转身。
“我问。”舒明坐的围墙很高，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上去的。
只见他手一撑地，明明接近大半个人的高度，就这么硬生生地蹦了下来。
然后轻松地一拍手上的灰尘。
甚至还不忘顺手带上自己的保温杯。
明明这个举动做起来有点滑稽。
但他身边的邵庚却眼也不错地盯着他，挪不开视线。
邵庚心想，他总觉得，舒明这一周回来，好像有点变化了，但让他详细说，他又说不出来。
就是变了。
史号志则想不到邵庚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听到舒明的问句，更是眼睛都亮了，巴巴地盯过来。
舒明耐下心来，又重复一遍：“我问，真的很想留下来吗？”
真的。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留下来。
史号志这会是真的快掉眼泪了，根本开不了口，只能重重地点头。
想留下来吗？
没有人不想。
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些日子熬过的夜，拼过的命，流过的眼泪，和队友、粉丝真情实感奋斗过的每一秒，都在拼了命地挽留每一个人。
也许，也许再不出道，真的就要永远和舞台说再见了。
“既然这么想留下来……”舒明转头回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
“那就想想办法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被雨淋湿的小狗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