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6章 ...
-
下午做了一台手术。
刚回到休息室,又来了一个急诊。
“孟医生,伤员已经进手术室了。”
孟舒年一边换衣服,哦了声。
这时,护士又说,“受伤的好像是上次的那个警察……”
孟舒年的手一颤,“谁?”
“就是前些日子,来我们住院部调查案情的那个。”
孟舒年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你确定?”
刚好进来一个同科室的医生,手里拿着化验单,“江砚,二十四岁,O型血……”
几乎是瞬间,灯光,人影,都在她眼前晃动起来。
她拼命的呼吸,可是感觉吸进肺里的只有一丝丝。
“孟医生,你还好吧?”
回过神,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我没事……”她朝对方摆摆手。
护士转手递给她一包纸巾,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流眼泪了。
走廊上。
两个警察看到孟舒年,立即跑过来,“你是主刀医生吧?你一定要救救他!”
孟舒年看到其中一个满脸汗水,衣服上还有许多血迹。
她的身体止不住抖。
……那是阿砚的血。
“医生你一定要救活他,拜托了!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成家,不能就这么死了。”
孟舒年点点头。
手术刚开始,她的衣服就已经全汗湿了。
视线里的每一处伤口,都深深地刺痛着她的神经。
三个多小时,孟舒年觉得好像有她半辈子那么长。
当江砚被推往icu病房时,她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过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喊了护士过来。
“江砚的生命体征怎么样?”
“还在昏迷……”
缓了一阵,孟舒年拔掉输液管,从床上爬了起来。
深夜的icu病房外,空荡荡的。
她木然地坐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她不敢闭上眼,因为大脑会不受控制想起手术刀下的画面。
直到此刻,她都还像是在梦里一样。
有东西掉到地上,她看一眼,弯腰捡起来。
江砚的平安扣。
阿姨疼他,知道他的工作有危险。
他刚一参加工作,便带他去求了平安扣。
孟舒年手指收紧,视线又模糊了。
她想起他小时候,总爱黏着自己,可又从来不喊姐姐。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又爱躲着她,还莫名其妙地冲她发脾气,总之,就很拧巴。
对于他的这些变化,孟舒年只以为是男孩子进入青春期,情绪浮动,并没有多想。
直到后来,她和顾延恋爱,他就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她清楚的记得有一年,自己和顾延还有几个朋友出去旅游,一连好几天,回家后,江砚便一个劲儿地追问,她住酒店的时候,是不是和顾延一个房间。
孟舒年记得,自己当时和他大吵了一架。
冲他吼过,他哭了,她没想到,他突然就哭了。
于是又好声好气哄他。
如今想来,孟舒年想,他也许很早很早就喜欢自己了。
而她对他,在他表白之前,她是把他当亲弟弟爱护,这是不争的亲情。
可从他跟自己表明了心意之后,她便有些迷茫。
尤其是每次和他肢体接触,她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而她,……是可以试着去爱这个男人的。
但每当这时,大脑里就会有另一种声音提示她,阿砚是你的弟弟,你和他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更何况对江砚的关心和爱护早已是她的本能,这一切都让她很痛苦。
四天后,江砚逐渐恢复意识。
孟舒年进去看他时,他对她笑了。
她俯着身,和他说了几句话。
出来时,她觉得自己的天都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江砚转到普通病房已是一个月后了。
这天。
孟舒年推着他到住院楼后面的草坪上晒太阳。
九月的天,风已有了凉意。
“冷不冷?”孟舒年问他。
江砚笑了下,“不冷。”
她也笑,从轮椅后面拿出一个折叠小椅,然后坐在他旁边,“冷的话可不要逞强啊。”
江砚转脸看着她,笑道,“啰嗦的壹壹。”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瘦了不少。”
孟舒年笑,“还行吧。”
他仍看着她,“壹壹,如果这次我没能活过来,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孟舒年瞪他一眼,“你要是再胡说,我可要揍你了啊。”
江砚笑,然后,“没想到,有一天我还真做了你的病人。”
孟舒年莞尔,“既然是病人,就要好好听医生的话,不准再胡说。”
——
江砚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他拆线那天,只有孟舒年和护士在诊疗室。
解开绷带,那些缝合的新伤口展现在她眼前时,她的手脚登时又麻又冷。
心像刀刮一样。
她调整呼吸,转脸对一旁的护士说,“……去把夏医生喊来。”
护士不解地看她。
孟舒年又说一遍,“夏医生在护士站,我刚看到他了。”
护士出去后,江砚走到她旁边,拉住她微颤的手,“夏医生来之后,你到外面等我。”
她点点头。
这时,他又抱她一下,“壹壹别怕,我已经没事了。”
孟舒年哽着嗓子,“嗯。”
*
孟舒年拎着两只购物袋刚出超市,眼前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江砚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买的什么?这么多。”
她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呀。”
江砚低头看两眼,笑了笑。
回到家。
孟舒年把东西放进冰箱,转身系围裙时,江砚走过来,“要我帮忙吗?”
孟舒年摇摇头,“不用。”
最近她潜心学习了很多菜品,厨艺也在稳步增长中。
站在水池前洗菜,江砚从后面拥住了她。
孟舒年的身体一僵,“你影响我做饭了。”
江砚笑了声,仍抱着她,没松手。
厨房的门从外面推开了,有人进来。
孟舒年:“爸爸。”
江砚松开了她,孟爸爸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片刻,“壹壹,你出来一下。”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孟爸爸坐在她对面,“壹壹,你是怎么想的?”
孟舒年知道,他在说她和江砚的关系。
有雨滴溅在她脚踝上,很凉,她安静了许久,随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每当她思考这个问题时,她都会很痛苦,挣扎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感觉自己就要被撕裂一样。
“我知道了,”孟爸爸说着站起来,他摸摸她的头,“壹壹,无论你做何种选择,爸爸都会尊重你的决定。爸爸以前跟你讲过,不知道如何解决的事情,就先放一放,不必让自己陷入痛苦当中,而是要让时间给你答案。”
用过餐之后,江砚回单位去了。
一连数日,他都没有再和孟舒年联系。
每天忙碌依旧,日子倒也无波无澜。
下了夜班,孟舒年开车回家,廊前亮着灯,阮姨知道她怕黑,每次都给她留着这光。
“终于回来了,阿砚在楼上等你半天了。”
孟舒年抬头看楼上,果然,他的房间亮着。
门虚掩着,孟舒年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江砚便转过身来了。
他个头高大,此时背着光,她整个人被他罩在影子里。
四目相对,孟舒年先开了口,“最近很忙吧?”
江砚点点头。
“要吃宵夜吗?我让阿姨做一些。”
“不用了。”
因为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声音难掩疲累。
“壹壹,”江砚走近她,然后低头拉起她的手,这时,孟舒年才看见他眼圈红红。
“你怎么了?生病了?”她连忙摸他的额头,这时,江砚反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
薄热的气息洒在她手上,她浑身打个激灵。
“壹壹,我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
孟舒年一怔,“你要去哪儿?”
江砚看着她,“我要去边境,当缉|毒|警|察。”
“你疯了吗?”孟舒年突然喊起来。
孟爸爸以前是警察,职业危险性她深有体会,江砚如今的工作已经让她很担惊受怕了,何况,他出院还没半年。
到边境地区做缉|毒|警|察,孟舒年光是用想的就不寒而栗。
“那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孟舒年又急又气,尤其是看到江砚脸上的神情,她很清楚地知道,他其实已经拿定了主意,也铁了心要去做的。
“阿砚,为什么要这样?”孟舒年哭了,大脑也慌乱起来,“……是因为我吗?”
“壹壹,”江砚捧起她的脸,替她擦眼泪,“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说着,他笑了下,“去边境的念头,我很早之前就有,只不过……”
他没再说下去。
“我有平安扣,”江砚拿出来让她看,“我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孟舒年摇着头,泣不成声。
江砚离开的第二天,孟舒年看到了他留给自己的信。
小苍兰的信纸,熟悉的字迹。
“壹壹,提起笔,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你离开的这三年,我经常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你知道,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你,没有来你家之前,同学都喊我孤儿,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但是,你没有,你和叔叔待我很好。”
“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我很害怕,我不敢告诉你,更怕被你发现,不过,我也很幸福,因为每天可以看到你,和你在一起做很多事情。”
“我讨厌你让我喊姐姐,特别讨厌!你明明不是我姐姐,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能让你做我姐姐呢。”
“我最讨厌的是顾延,我恨你那么喜欢他。你和他谈恋爱,你知道吗,我嫉妒的要发疯。”
“你喝醉那天,他送你回来,我打了他,我还告诉他,我爱你,让他滚远些,我不知道他后来跟你说这些没有。”
“你醉着还喊他的名字,我心里特别难受,那种感觉很窒息,后来我鼓足勇气躺在你旁边,我还抱了你,你在我怀里睡得很香,壹壹你知道吗,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夜。”
“壹壹,我爱你,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可我却感觉不到你的爱,或许有一丝?或许从来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我不知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我又想让你快乐,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和你在一座城市,我想靠近你,却又不得不刻意保持距离,忍着不去打扰你,这太难了。”
“那天,你和叔叔的对话,我听到了,叔叔的话很有道理,我觉得,让时间给我们答案吧。”
“壹壹,再见了,希望你平安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