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梦和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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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
崔断雪做了个梦。
他梦到一个灰蒙蒙的雨天，自己没有打伞，反而淋着雨站在看不清到底是哪儿的街角，旁边是一个红绿灯，他正在等绿灯。
对面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撑着一把伞，朝自己挥了挥手，自己想去追，却看见那道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完全看不见，像泡沫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然后他惊醒了。
外面下起了雨，夜雨霏霏，崔断雪起身下床拉开一角窗帘，看见外面漆黑的夜，静谧而平和。
有些渴了。
崔断雪决定下楼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一楼有饮水机，崔断雪没开灯，摸着黑下了楼凭着记忆走到饮水机处，黑暗中只看得见饮水机的红绿信号灯。
“谁?”
忽然有人打开了灯。
崔断雪下意识闭眼，缓了一会儿才转头去看是谁这个点也没有睡着。
结果发现是庭蝶玉。
嗯……也正常，毕竟下午才睡了那么久，晚上睡不着也是合理的。崔断雪抬眸望着庭蝶玉。
他身上穿着睡衣，深青色，像是没睡好一样，脸色很差，崔断雪能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青黑色。
“有点渴，来接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一句话，苍白又无力。
但庭蝶玉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想回到三楼去。
“蝶玉。”
崔断雪开口叫住了庭蝶玉。
庭蝶玉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用眼神询问崔断雪。
“你，”他顿了顿，“你睡不着吗？”
“没有，只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看。”庭蝶玉摇了摇头淡淡道。
深青不是什么会衬得人白里透红好气色的颜色，即便是在温暖的灯光下，崔断雪也能发觉庭蝶玉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不止是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更是他越来越消瘦的身体和身上那种虽然活着但是已经行将就木的气质。
像是几近消散的泡沫。
和刚刚梦里的景象巧妙地重合了。
白天的时候似乎还勉强可以遮掩一二，到了晚上，似乎完全没办法掩盖了。
这样的错觉和巧合让崔断雪很不安，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感是从何而来的，但就是不安。
梦都是相反的，崔断雪告诉自己。
梦是相反的。
“那你要回去睡了吗？”崔断雪握着水杯，他握得很紧，喉结上下滚了滚动，莫名其妙的口渴感又冒出来了。
“嗯。”
庭蝶玉轻轻颔首。
“……你能不能先别走?”他犹豫片刻，这话到了嘴边本来想咽回去，却又在本能中讲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
庭蝶玉问他。
其实庭蝶玉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该走了，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脑子想走，脚没动。
他看着不远处的崔断雪，目光定在那双紧握着杯子的手上。
“因为我想跟你待一会儿。”崔断雪把杯子放在一边，走过去站在庭蝶玉面前。庭蝶玉站在略高的地方，刚好和崔断雪的视线平齐。
两个人四目相对，庭蝶玉下意识率先地移开了目光。
“别看那儿，地板上没什么好看的。”崔断雪没放过他，伸手捏着庭蝶玉的脸迫使庭蝶玉将目光转回来对上自己的视线。
“我就想这么好好地看你一会儿，你别躲我了，好么？”
他凑近了，呼吸喷洒在庭蝶玉的脸上，庭蝶玉觉得不太舒适，想躲，又躲不开，只能皱着眉头看他。
那种舒适其实除了身体上的不太适应以外，还有心理上的逃避和排斥。
庭蝶玉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儿看见崔断雪，没舍得转身就走而已。
心软果然误事。
庭蝶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但是那个时候，他刚打开灯的时候，崔断雪的模样实在是看上去，太可怜了。
像是雨天被抛弃的小狗，躲在草丛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路过的行人。
没敢出声汪汪叫，只敢摇着尾巴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你。
“蝶玉，”崔断雪的声音很轻，“你打算躲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一定要躲着我吗？”
“一辈子都要这么躲着我吗？”
庭蝶玉瑟缩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尽管崔断雪捏着他的下巴，庭蝶玉也尽可能地侧着脸，不正面对着崔断雪。
“是。”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钟滴答声，庭蝶玉的声音也很轻，但崔断雪听得一清二楚。
“一辈子不至于，你走了我就可以不躲着你。”
“我躲着你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连，”庭蝶玉道，“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这点。”
“如果你一直这样缠着我，我就会一直躲下去。”
“……”
崔断雪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地重了几分，掐得庭蝶玉生疼。这幅场景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见面的那天。
他也是这样掐着自己的下巴，然后不由分说地吻上来，亲完之后眼巴巴地问自己疼不疼。
“我……”
“你就打算一直躲着我?”
只是这次崔断雪没有亲下来。
他只是靠得很近，近得庭蝶玉能够看清他眼里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很小的一片。
“不可以吗？”他启唇，以十分淡漠的语气反问崔断雪，“你可以缠着我，我不可以躲着你吗？”
“只允许你死缠烂打，却不允许我拒绝，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没有不让你拒绝。”
“那你也没有听我的话。”
“我听了你的话，你就更不会再看到我了。”
客厅里的空调关了，虽然外面下着雨，但因为正值夏季，夜间的温度也不低，两个人这么紧贴着，庭蝶玉的鼻尖都开始冒起了汗。
细密的汗珠慢慢渗透出来，崔断雪一眨不眨地盯着庭蝶玉，缓缓道:“我愿意听你的话，蝶玉，但是前提是我在你身边。”
“我听话是想要讨你的欢心，是想哄着你，可是你却赶我走。”他双手捧着庭蝶玉的脸，和他额头相抵。
“我不能接受。”
“蝶玉，如果我离开你身边，你真的会高兴吗？”
“……我为什么不高兴?”
庭蝶玉沉默了片刻。
“因为你也舍不得我。”
他低声道。
“语言可以骗人，但心不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拒绝我，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
“但是这都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只要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好。”
“这样，你也要躲着我拒绝我吗？”
崔断雪没有亲吻庭蝶玉的唇，他们面对着对方，呼吸交织在一起，庭蝶玉感受到崔断雪炙热的体温。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面有个看不清人脸的人。他站在马路对面，冲我挥手，我想追过去看他，他却在我面前变成泡沫消失了。”
“然后我醒了，我醒来看见了你。”
“蝶玉。”
明明只是稍微偏高一点点的温度，明明隔着布料，庭蝶玉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他身体颤抖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猛然蜷缩握成拳头。
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庭蝶玉感觉自己的大脑空了一瞬，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沸腾。
他怔然地睁着眼，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没有那一天。
庭蝶玉想。
崔断雪等不到那一天的。
如果崔断雪执意要留在他身边，最后只能等来他的死讯。
他不想让崔断雪看见自己死亡的样子，也不想让崔断雪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生命的尽头。
顷刻后，崔断雪放开了手也松开了庭蝶玉，两个人之间不再紧靠在一起，那炙热的温度也随之而去。
庭蝶玉别开了眼，他看着先前被崔断雪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声音涩然地道:“如果，我还是要拒绝你呢？”
“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崔断雪语气平静如水，他像是料到了庭蝶玉不会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那我可能只有缠着你一辈子了。”
他耸了耸肩，笑了下。
“谁让你倒霉，摊上我了。”
“我就是这么个无赖的人，你以前就知道的。”
“……崔断雪，我劝过你的。”
庭蝶玉道。
“但是你不听。”
“嗯，是我没有听你的话，那你打我吧。你想怎么惩罚都可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或者上交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
“我都可以听你的。”
“我不需要。”庭蝶玉松开了手，他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崔断雪的眼睛，语气平静，“我不需要这些。”
“我只需要你离我远点。”
“或者你是想让我关掉这间民宿，离开这座城市，像当年一样不告而别去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吗？”
“我在这里待久了，不是很想再折腾了，但是如果你打定主意非要再这么纠缠下去，我很难保证我还会继续呆在这里。”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
崔断雪最后也没有回答庭蝶玉的问题，他只是垂着脑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木头桩子一样。
“我累了，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庭蝶玉道。
他真的觉得，有点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梦和月光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