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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挫骨扬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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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这样的家族,举办婚礼一般都有敬告先祖的流程,因此放着祖先牌位的地方并不远。
从古至今土葬最为广泛,大部分人老后都会追求落叶归根,奇怪的是,谢家世世代代都是火葬,特立独行的传统。
“你的骨头呢?”
他一眼就看出来贺京芜并非原身,面前是个纸糊的骷髅。
“出来得急,没有带上。”
“怪不得,”没有上次见他好看了。
“哎哎你干什么!”
贺京芜忙捂住衣领,好像生怕被占了便宜。
钟闻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又凑近一点,
“没什么,看你衣衫单薄,担心被风吹走,”
“那倒不必担心,台风来了都吹不走。”
“但挨不住您一口仙气让我散了魂。”
席面上的菜品不怎么样,眼前的供品看着不错。
贺京芜随手拿了个桃子擦擦就递给钟闻。
这种“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自然的语气还有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钟闻怔住一会儿。
“你别看我啊,这些供品摆着,他们祖先吃不到,过段时间又会换掉,多浪费。”贺京芜给自己也挑了一个,显然是个惯犯,唯一继承人这个样子,地府未来真是堪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并不在意这些供品。
“你现在是纸片人,不怕水?”钟闻问出了关键。
“忘了。”
遗憾放下水蜜桃。
“这家人好没礼貌,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有客也不出来迎接。”
然后吓死外面那群活人吗?
钟闻没有理他。
人尴尬的时候都会很忙,鬼仿佛也不例外。
他一会研究人家的香烛,一会点评花圈上的悼文,从进来就没有闲下来过。
“这什么?”
贺京芜看见他在路边折了什么枝条,在手腕上缠了几圈。
“小红花,你要么?”
“谢谢。”
坦然到钟闻都不好意思说他幼稚。
然后伸出小臂。
钟闻笑了下,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小花啪唧一声,贴在纸人头上。
贺京芜骤然缩小,最后变成一只手掌那么大的圆头纸人。
现出原形,终于清净了。
手掌大的小纸人看不出表情,四肢等长,末梢圆圆的,被现代社会文化洗礼一段时间的钟闻,脑袋下意识冒出一个字,“萌”。
纸人原地蹦跶两下,接受自己变得又矮又小的现实,张开手臂,成一个“大”字。
“不抱,自己上来。”
小纸人低头,仿佛有点失落,钟闻正在思考自己这么欺负他是不是有点过分,贺京芜已经顺着他的衣襟,爬到了肩头,稳稳坐下。
末了拍拍他左侧脸颊,似乎是在说,可以走了。
很轻,像风过湖面,带起涟漪。
“我那件衣服,”贺京芜没话找话说,“其实这件衣服有个巧思,日光下看是紫色,放到月光下,就是柔和的粉色,刺绣的颜色也会不同,”
“没有催你还的意思,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还有很多,欢迎随时去我的衣帽间挑选。”
“其实我觉得粉色也会很适合你,还有天青,水碧,月白”
“烧掉了。”
“哦,没了就算,嗯?”
据钟闻回忆,衣服本来好好挂在衣帽间,某天方仪上学去找自己遗失的一顶帽子,发现衣服自燃,火怎么也不停,最后烧的干干净净,一点灰都没留。
衣服被烧掉,贺京芜很遗憾。
不过他大方表示自己还有很多颜色不同花样繁多的衣服,欢迎钟闻随时光临挑选。
钟闻只当没听到。
钟闻话不多,贺京芜变回小纸人老老实实跟在身后不敢胡言乱语,但一路安静得过分,实在有点无聊,他打开了跟白清岩的联系。
对方先是铺天盖地骂了他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贺京芜是他上司,补救道:
“我也是关心你,离开本体太久会有危险,话说你现在在哪?”
话题转移得如此生硬,不过好在他不在乎,又或者说,正等着他开口问。
“和朋友在婚礼。”
“大惊小怪,别人结婚。”
这种惋惜的语气,是遗憾不是自己结婚吗?
接着开始对别人的婚礼指指点点。
“新郎很没用,未婚妻跑了。”
“菜色一般,没品。”
“不过还挺有先见之明的,婚礼装饰清一色白,说是葬礼也很合理。”
白清岩很努力地接受一团乱七八糟的没用信息,还是没能理解上司想要表达什么。
等他说到要陪之前总在疗养院住着的朋友多在外面散步看风景时,他捕捉到关键词,难以置信:
“等等,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
“没错,叫钟闻,你之前也见过的,断手那次。”
谢谢,他不想再回忆这段往事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对我有想法。”
“什么想法?”他急需喝口茶冷静冷静。
“比如喜欢我?”
白清岩被茶水呛住。
“你哪里来的这种幻觉?”
贺京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从一开始的招桃花,到后来白玉楼相遇,再到这次,衣服不想还就不还,还找什么不小心烧掉了这样的借口。
“大哥,我说了很多遍招桃花不是只对着你一个人用的,还有你什么时候又在白玉楼见到他了,我在这里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看,我就说,他是在等我。”
服气,上司是个自恋狂。
“而且,有很重要的一点。”
“什么?”
“他让我吃掉了他剩下的小蛋糕。”
“不是你自己捡人家剩下的吃?”
“啧,”这只鬼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你不懂。”这种单身了几千年没收过花的孤魂野鬼果然什么都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他服了这祖宗。
“你没看见他在我面前吃小蛋糕的样子,他绝对喜欢我。”
“好好好,就当你的幻想是真的,求你别说了,我现在听到小蛋糕三字就恶心。”
“不解风情。”
退一万步来说,他就不能顺着网线过去打死他吗?
“谢枯兰最近有离开过吗?”终于问到正事。
“没有,还是正常在楼里面,也没见什么人,一切都很正常。”
“真的不用先告诉公主吗?”
“没有证据的事,先别提。”贺京芜制止,“她不会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还是先操心你自己。”
他断开联系,纸片人懒洋洋靠在钟闻的肩膀上,好不惬意。
贺京芜实在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安静了没一会儿就继续开始胡说八道。
“你以前肯定是个神仙吧,天官转世到人间历劫,司命认识吗,大家也许未来都是同事,”
“等你真身归位,我们就真的阴阳两隔,见面肯定没现在容易。”
毕竟,天官地官,虽然表面上都是一样,现在也都在喊着什么一家亲的口号,但骨子里,双方都是看不上的,每次年会就会暗戳戳比较,互相阴阳怪气。
天官看不上地府,地府嫌天官矫情。
“那只小雀妖怎么没有跟在你身边,你放心她自己呆着?”
从古到今,没话找话说。
钟闻觉得,肩膀上的小纸片比叽叽喳喳的方仪还要烦人。
“会唱歌吗?”
“嗯?”
“随便唱点什么。”
做势清了清嗓子,自信开口。
开口前完全忘记现在是纸片人,发出的声音质朴有趣,
“没事,很好,继续。”
但凡他嘴角的弧度放下一些,贺京芜也就信了。
天空忽然砰砰几声,惊起一群鸟雀。
钟闻抬头,本来以为是婚礼预定的烟花环节,仔细看空气中落下的粉尘,发现并不对。
“你做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肩膀处的始作俑者。
“氛围到了,放个烟花。”
没看错的话,天上的好像是人家祖上三代的骨灰。
“你不是说之前跟他们家关系不好,怎么样,高兴吗?”他兴高采烈地问,语气骄傲又得意。
钟闻沉默。
其实,他当年已经灭了谢家全族,现在的谢家只是当年关系很远的旁支,跟他倒是没什么恩怨。
不过上次特别没有礼貌的小孩好像是就是这家的,能培养出这样的晚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烟花既然已经放了,他也就点点头。
“不错,还,挺好看的。”
“这算不算挫骨扬灰?”好像有点过分?
“怎么把我说得那么狠毒,顶多算是扬灰。”
他也就是仗着不是自己身体,不容易被发现,不然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有股味道。”
如果说刚才只是单纯漫无目的的饭后散步,接下来每一步都有问题。
有人故意吸引他们过来。
“这是点的什么香,怎么还会起雾?”
味道有点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世上只有两个地方能通三界,其中一个就是,鬼门关。
跟他们之前找上门不同,这个门是受到召唤而来的,门口只有两只石雕,没有会动的狐狸。
“据说有白狐作为使者,眼前的应该是他们的分身。”
“没想到,还会有凡人供奉鬼门关。”贺京芜看着敞开的正门,若有所思。
“你刚才看牌位上的字,可有发现什么?”
“也没什么,不就是谢家祖先去世的日子——”
他们去世的日子,是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