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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在看什么?” ...

  •   宋婉不明所以,轻声道:“妾知道世子名讳为沈湛。世子小字可是……珩澜?”

      沈湛直直盯着她不说话。
      宋婉又道:“妾是听王爷唤您珩澜……”
      她的话被沈湛打断,“你也可以。”

      “什么?”她抬眸问道。
      沈湛不再说话,偏头瞥了她一眼,脸部的肌肉似在隐隐抽动。
      他的表情晦涩难辨,却让宋婉想起父亲后来娶的姨娘生的弟弟。
      分明是个想要什么东西却在闹脾气的孩子。

      宋婉在沈湛清冷又躁戾的注视下松了一口气,抬起脸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他们都说世子您不好接触,我看就是谣传。”
      沈湛又恢复了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何以见得?”

      “我来晚了,世子非但没有责怪我,还赏我去洗了澡。”宋婉道。
      “洗澡也是赏赐?怎么,你以前在府里很少洗澡?”沈湛上下打量着她。

      青年高大单薄,即使坐在床榻上,也与站着的少女一样高,明明很俊美凌厉的面容,此刻拧眉倾身在空气中几不可察的嗅着。
      这副模样实在是有违和感。

      宋婉忍住笑,煞有介事道:“是啊,不是所有人家都像王府这样富庶,说洗热水澡就能洗的。原先我在府里,若是冬日想洗澡,得好几个下人轮番烧水、抬水过来。若是夏日,府中洗澡的贵人多,哪里轮得到我呢,只能自己弄些凉水擦一擦。”

      她说的这话是真的,在宋府时和母亲住在小院里,在沐浴方面的确是很不方便。
      时常要等父亲和嫡母、姐姐、弟弟用完了,才轮得到她。若是恰逢用水高峰期,等轮到她了小厮也累了,有的是理由回绝了这种不受重视的妾室庶女。

      即使能用水了,也是得省着些。
      可她偏偏喜洁,有一次在冬日里用冷水擦身还受了风寒,重病一场差点儿没救过来。
      哪里像王府,热水是随时备着的。

      而这些,过着神仙日子的沈湛是想象不到的。
      宋婉发自内心的感恩,又道:“王府里的热水很方便……你身体好些了吗?”
      沈湛沉默片刻,指了指案几上的药瓶,转过身去,“开始吧。”

      居室内烛火幽暗,若说靠烛火照明,不如说是靠外面廊下悬着的一溜羊皮纸灯笼。
      灯笼昏黄的光隔着窗纸透进来,青纱帐朦胧,压抑昏沉的气氛里流动着寂寂的微光。

      宋婉凝神聚气,拿起案几上的几瓶功效不同的药油,生怕弄错了。
      她拿过瓷瓶,将特制的药油倒在手心,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呛得她即刻屏住呼吸,她强忍着,将药油在指尖搓热。

      沈湛闻见那气味后眉心拢起,身形僵冷,刚欲发作,目光就被她的手指所吸引。

      昏暗的烛光被青纱帐分割成更为朦胧的微光,宋婉葱白的指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透着净透的淡粉色,看起来触感柔软温润,让他想到快要熟透的蜜桃,似乎还氤氲着某种甜而淡的果香。

      沈湛忽然发觉,那股刺鼻又难闻的味道消失了。
      为什么?
      在沈湛迷茫困顿的目光下,宋婉上前一步,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
      他后背嶙峋的肩胛骨硌竟得她掌心疼。
      沈湛没有动,余光却专注地贴在宋婉纤细的手腕上。

      宋婉垂眸看着沈湛,他颈部露出的皮肤比脸还要苍白,他的长发束起,黑与白,有种近乎病态的洁净。
      她的手在即将接触到他时停了下来,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散发的寒意。

      穴位讲究等身寸,这几次见沈湛,他都是在床榻上坐着或靠着,不知道他站起来有多高?
      但是看起来他身量应该是比她高,宋婉口中默念着,手上用等身寸加一寸来测量他的大椎穴。

      “你在看什么?”沈湛道。
      她悬而未决的手,清幽袭人的气息,都让他无比烦躁。

      宋婉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都能猜测到他幽冷的目光。
      她深吸口气,手指坚定地贴在了他的后颈,而后小心摩挲着,寻找着正确的穴位。

      后颈传来意料之中的触感,和新婚那夜她抵着他咽喉时一样,柔软滑腻。
      只不过那时她因为紧张而动作粗暴,大面积的倾轧过来。

      而现在却是小心翼翼,指腹处的柔软和修的圆润的指甲一寸寸地侵压着他的皮肤,带来异样的,密密麻麻的战栗。
      沈湛想到某种小动物,像是猫的舌头在舔舐他……

      她的动作明明轻柔小心的像是蜻蜓点水,却能透过他的皮肉骨血似的,带着灼热刺骨的热意直抵他心脏深处。被她碰过的地方都紧绷起来。

      沈湛的心跳越来越快,那声音轰鸣如擂鼓般。

      沈湛心中徒然升起的难以自控的烦躁,在他脑海中汇集成一个陌生的想法——
      这不够,轻柔的触碰远远不够。
      他想要她像新婚夜那样粗暴的对待他。
      大片大片的,触碰他。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像是出于遇到危险时的自我保护,已经将她重重推开。
      宋婉不备,一下子从脚踏上踩空,重重跌倒在地,吃痛地发出啊地一声。

      这一声痛呼,竟让他心中生出愧疚和后悔。
      为什么要那么重的推她?
      为什么要伤害她。
      她,危险吗?

      宋婉不明所以,不顾磕青了的手腕,错愕地看着他道:“是我弄疼你了吗?”
      他还未回答,婢女的影子忽而投在了帐子上,“世子,您怎么了?”

      她们就守在居室外,常年都如此,耳朵竖起来随时听着室内的动静。若非这样,沈湛哪天头疼脑热没被及时发现,便会酿下大错。

      宋婉惊叹于这些婢女反应之迅速,可见平日里训练有素,可下一刻,她便看着戾气浮上沈湛的眉梢。
      他冷冷道:“离我远点。”
      宋婉一怔,连忙爬起来退了出去。

      *
      翌日。
      宋婉跪在廊下,咬着唇,一言不发地将手伸出去。
      “啪”地一声脆响,那竹板狠狠抽过,她的掌心便赫然浮起一条红肿的血痕。
      “侍候世子不周,罚你可知错?”管事嬷嬷道。

      宋婉点点头,“知错。”
      接着就是一下、两下、三下……

      她硬着头皮忍着痛,距离上次挨打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从她及笄那日上了绣楼,嫡姐就没有机会再将错事栽赃在她身上致她受罚。
      不知是一年多没挨打的缘故,还是王府惩戒的竹板太硬,宋婉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一会儿,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来,柔白的掌心一抽一抽,红的像要渗出血来。
      她不自觉地将手往后缩了一下,却被嬷嬷拽了回去,竹板压下,更重的一声脆响在她手心响起。
      她不敢再动。

      捱到第十下,嬷嬷终于收起了板子,“姑娘莫怪,在这王府里,只要是伺候世子不周,便都是要罚的,不管您是什么身份。”

      嬷嬷看着含泪不语的少女,一时有些晃神。
      已不是第一次见她了,忽而发觉这姑娘很耐看。

      这个年岁的少女大多如三月明媚的江南,美则美矣,却不免天真烂漫,或被娇养出了让人一下能看得到底的轻浮。
      而她,乌发雪肤,清清涟涟,微红的眼眶没有让人生怜的柔弱,反而透着一股倔强。

      嬷嬷掩住眼里的惊艳,道:“您还需在思过堂再跪两个时辰。”
      宋婉点点头,沉默着收回了手。

      嬷嬷走后,她跪在思过堂的蒲团上。
      袅袅的青烟缭绕,悬在高处的漫天佛像怜悯垂眸,她低头看着掌心可怖的淤痕,才发觉竹板上竟淬了盐水。

      矮几上摆着鎏金瑞兽香炉,不知熏的什么香,直教人头发昏。
      宋婉肃了肃,恭谨地磕了个头。
      蓦的,她伸出葱白的手,面无表情地掐灭了那还未燃尽的香。

      待宋婉回到酌香馆后,婢女为她简单包扎了下。
      手又疼又肿,精神太过集中,此刻涣散了,头脑发昏,宋婉躺在榻上,直愣愣看着帐子顶,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天压的很低,像是伸手就能够到。
      她一个劲儿的奔跑,忽然下起暴雨来,雨珠子砸在地上噼啪作响,又急又密,繁复厚重的裙摆湿了水后黏在腿上,难受的很。

      她怎么跑也跑不快,昏暗的天压的越来越低。
      画面一转,她又置身于马车中,忽而卷起一阵雨雾,马车四分五裂。
      而蒙着面的黑衣青年的手,已扣住了她的咽喉。

      他的手很修长,微微勾起的手指轮廓流畅锋利,紧紧扣在她跳动的脉搏处,混着冰凉的雨水,指腹带来粗粝又阴湿的摩擦感。
      宋婉忍不住一颤。

      她如此柔弱,他都不需要用剑,就可以取她性命。
      可他迟疑了。
      就是这一丝犹疑和松动,落入了宋婉的眼眸。
      她忽然用力抱住了他的手臂。他似乎对她的触碰很意外,浑身都绷紧了,连带着掐着她的手都更用力了。

      强烈的窒息感攫住了她的心,但她在快断气之前,用力将他向后一推,连带着自身压在了他身上。
      下一刻,一支冷箭射在了马车的残骸上。
      那是他们刚才在的地方。

      接下来便是一阵打斗声和哀嚎声,雨水迅速将血迹冲刷,到最后,只剩那青年立于孑孑天地间。
      还有没死透的人在濒死之际暴起,却也被那青年果断地扭断了脖颈,骨渣和血肉混在一起,血腥气的令人作呕。

      宋婉和吓傻了的婢女躲在一旁,她的眼眸中并无多少惧色,而是完全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杀戮所震撼。
      力量分为许多种。
      庙堂之上单薄文臣挥斥方裘时可于只言片语间斩杀众人,是权力。
      而像眼前这令人炫目的绝对压制,是最原始的力量,武力。
      实在是……让人羡慕。
      她痴痴看着,并不惧怕血肉模糊的景象。
      直到那个青年向她们走来。

      雨水浸湿了乌发,流淌的雨水冲刷,一张白生生的脸露了出来,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清丽非常,我见犹怜。
      她惶恐不安地扬起脸,尽量显露出柔弱可怜的模样,轻声对那青年道:“别杀我。”

      青年自上而下俯视她,目光肆意,血水顺着他的剑槽被雨水冲刷在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汇合成令人作呕的腥气。
      这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实在是令宋婉不适,她低垂臻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握着剑的手青筋忽然暴起,而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半晌,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片茫茫的雨幕,天是那样暗。

      睡梦中的宋婉,悚然睁开了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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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近期更新福利番外:沈湛和宋婉if线! 下本文:姐狗重生文《窈窕贵女,疯犬好逑》。 完结文:《寐前欢》高岭花滑跪下神坛。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