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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恐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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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黏着翼的傅亭敏锐察觉到翼在日渐虚弱。
他不明白为什么傅徵没发现,为什么傅徵不重视,他着急地扯着傅徵的衣袖,叫他找人来帮帮翼。
结局是傅徵加重了他的训练量。
小小年纪还想不通这件事情的傅亭郁闷得要死,和往常一样去翼那里求安慰,扑在翼的怀里,枕在他的膝上,翼温柔地抚揉他毛茸茸的发顶。
他闷闷地说:“傅徵他好坏,一点也不关心你,等我以后长大了,要把他赶出去,不让他见你。”
翼觉得他很可爱,笑他。
不久前,傅亭终于掌握维持人类小孩形态的诀窍,不过根本不会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地发出不成调的声音,语言能力比翼还要来得糟糕。
于是傅徵的认字说话课又添多一个傅亭,傅徵白天不在,就是翼拿着书陪傅亭,和他凑在一块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学。
终于现在,不管是翼还是傅亭,都能流利地说话了。
如果不是有傅徵,也许他就做不到了。
从认识傅徵开始,他的世界一点一点被填充,纯洁到空白的世界被染上更加多彩的颜色,懂得了开心、难过……很多很多,令他每一天都更喜爱这个新奇的世界。
在傅徵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为他掀开一直挡在他和世界之间的那块幕布。
“不要和他吵架呀,”翼说,拍拍他的后背,“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很辛苦。”
“那些事情就不应该比你还重要。”傅亭还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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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是减少院子里面的人,再过去几天,翼就连傅亭也不见了,只见傅徵一个人。
家族内部已经有了不少杂音,纷纷谴责傅徵越来越明目张胆地霸占,不过还没等这些声音传开,傅徵就毫不留情把它们摁回去,一切又悄无声息。
翼的意识不断地被拉回到肉身那一边去,即将久违地融为真正的一体,他在病院的躯体能够频繁地对外界做出回应,医生说复苏的希望大大增加,令他父母惊喜不已,而与之相对的,在傅家这边,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
那天傅徵对他说的很快,好像真的要来了。
傅徵替他穿好衣服,把他抱回床上休息。
因为翼的事情,傅徵最近变得更忙,计划要在傅家人眼皮子底下实现,如果不做万全的准备,到时候只会令翼过得比从前还痛苦。
翼却捏着他衣袖的一角,像说梦话一样,喊他的名字。
“傅徵,你陪陪我,好不好。”
日子越近,他就越发觉得傅徵离他越远,好像再醒过来,他就见不到傅徵了。
有一点落寞。
傅徵的视线扫过扯着他衣袖的那两根手指,翼的力气很轻很轻,就算他不拂开,再过一会,翼没力气了,自然就会松开。
傅徵当然没这样做,他转身在床前坐下,回握住翼的手,他的手很暖,可以让翼的手不那么冰冷,回应翼说:“好,我不走,在这里陪你。”
安静了一会儿,翼问傅徵:“如果……我要去的是很远的地方……”
他顿住,他其实也不知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他的记忆里,他一直都待在小庭院和迷宫一样迂回诡谲的木质建筑里,哪怕看了书上说的,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片不同的陆地,很多不同的海洋,人站在其中一点,怎么望也望不到尽头。
而在这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行星,翼被这些过大的概念弄得晕头转向,只知道他在傅家所有的一切,相比起外面的世界,正如一粒细沙。
他现在即将要推开门去很大很大的世界的某一个地方。
他很开心,又很害怕。
他问傅徵:“如果去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你会来找我吗?”
“你会不会找不到我在哪里呀?”
傅徵亲了亲他的手背,表情沉稳而虔诚,像是在低声起誓,“我会去找你,一定会找到你,不会让你等太久。”
翼对傅徵有种盲目的信赖,听他这样说很安心,逐渐放任意识被带着去感受另一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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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恐怖的一天。由血缘连接起来的每个傅家人都感受到,他们的宝物,他们的神灵,消失了。
他们连为此感到惊慌的时间都没有。
外面骚乱起来,不过,一切却都和此时此刻的傅徵无关。他已经提前把庭院加固好,不给任何人来打扰自己和翼最后时刻的机会。
翼被傅徵抱在怀里,手揉皱傅徵肩头的衣料,不安地颤抖,像做了个噩梦,傅徵轻轻抚顺着他的发,在他耳边安慰他:“不要怕,你不会被吞噬掉,往前走,走下去,你会看见他们在对岸等着你。”
“我在陪着你,不要害怕。”
翼慢慢又平复下来,傅徵能感觉到怀里越来越轻,却不死心,一点一点跟着抱紧,却仍旧仿佛拥抱空气一般。
对亲手放开翼这件事情,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几乎在刚才他替翼解开咒的前一秒,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后悔。
为自己即将失去翼而不快。想要终止计划,把翼重新关在庭院。
他当然可以做到,翼那么信任他,不会看穿他的谎言,一如既往信赖他,亲近他,任由他以各种理由去触碰他,去脱下他的衣服。
这样的设想,比起让翼去到他不知道哪里的地方,要具有诱惑性得多。
傅徵埋在翼的颈窝,用力去记住他的气息,和灵魂深处叫嚣着让他打断仪式,把翼拽回只存在他一个人的世界的邪念作斗争。
“唔……?”意识迷乱的翼慢半拍地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伸手抱住傅徵。
“眼泪……好烫,你是在为我哭呀。”
他的声音轻而虚弱,“我从来没见过你哭,可是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好可惜。”
事实上,傅徵所谓哭的模样和平常也相差无几,翼不知道的是,现在其他的傅家人都和傅徵一样,为自己遗失了最重要的宝物而痛苦、愤怒,为自己被供奉着的神明抛弃的这个事实绝望,因为灵魂最深处的恐慌而哭泣。
不管平时多么冷血的人,在这一刻都无法逃脱。
翼喃喃说:“等你找到我了,一定要记得把这次我没看到的,补还给我。”
几乎是他消失的前一秒,傅徵的回答掠过他的耳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