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海龟汤式演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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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出门了吗？淋雨了吗？”
一号患者摇头。
“那……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呢？指给我看可以吗？”
还是摇头。
“吃饭正常吗？”
点头。
“睡眠怎么样？睡得好吗？”
停顿，看了一眼饲主，肯定点头。
“排便呢？”
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但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像是不好意思，只无声地抿嘴笑了笑，低头搓了搓袖口的小绒毛。
叶诚诉语塞撇嘴，唇角向两侧拉平，脸颊肉挤出的浅纹在嘴角两侧打了个无奈的括号。
……你在这跟我玩海龟汤呢？
这种情况下，小叶只得推推眼镜，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是看向了旁边早就跃跃欲试、眨巴着眼、满脸写着“问我问我！”的鼯鼠饲主。
“所以他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呢？”
跟我说话了！
鼯鼠迫不及待地小跳着蹦到叶诚诉的手边，小爪子搭上他握在手中的笔，大眼扫了一下叶森，挑衅意味十足，朗声道：“他拉出来的屎像水，很臭！但有时候又会变成一大坨，干巴巴，这不正常，我家另一个人类就没有这种情况。”
患者耳根一红，抬手捂住了自己圆滚滚的侧脸，彻底低下头去，缩成一团，发出一声微弱的反对。
“您别说了。”
在嘴里残留着甜香的蜂蜜炒米糖，刚吃的时候就黏了一小块在叶诚诉后槽牙的凹陷中，他一直在用舌头暗戳戳地舔那一小块甜蜜的异物，想把它弄下来。
但听完鼯鼠这话，小叶突然连自己的舌头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了。
呃……行。
叶诚诉低头，把自己的笔从鼯鼠爪子中轻轻抽出，字迹工整地记了个“大便溏结”。
就像遇到非常不擅长的科目，小叶已经把会写的题都答完了，但又不想在考场上显得太无所事事，这个时候他就只能低着头把字写得又慢又工整，也不知道在拖延谁的时间。
……然后呢？这咋治啊。
莫名的，叶诚诉大脑里面一片空白，明明这种年纪的患者，无论泄泻或便秘应该都不太可能是什么严重的毛病，就算不去干预，调整两天饮食可能也就好了。
再加上手边还有叶森提供的各种信息，患者的日常作息可以分析，提提健康建议，饲主的不科学养人方式也可以纠正……
指尖发冷，叶诚诉把笔身上的握胶掐得变了形。
当对话和场面的主导权落到自己头上，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倒还好，一旦意识到所有人和动物都在听自己说话，叶诚诉是真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引导诊疗工作的进行了。
他还是学得太少、见得太少，现在能不能回家复习一年再来赔蛋啊……
好在这阵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这只鼯鼠被叶诚诉主动搭了话，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急于表现自我的开屏孔雀，看叶诚诉停了笔，它吧嗒吧嗒地在桌上绕了半圈，又开始了絮叨：
“还有还有，他和我家里的另一个人类完全不一样，他总是睡得特别香，但另一个人类到点就能醒。”
在鼯鼠上传的人类生活记录中，的确拍到了另一位人类的模样，她的年纪明显比一号患者大，穿着同款棕色加绒长袖，脸色红润，也是圆润健康的模样。
“年轻人觉大，这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至于你刚刚说的排便异常……”开了话头，分析起来，倒一点点上路子了，叶诚诉只觉自己的指尖有些许回温，“上个月他才来你家，刚换环境，而且饮食结构也有变化，很正常。”
“正常的吗？……”鼯鼠开屏，虽没有华丽的羽毛尾巴，倒是有薄到透光、长着微小绒毛的翼膜，它张开了四肢，趴在叶诚诉的本子上，嗅闻着他的笔尖，也不觉得自己是捣乱：
“可是我很担心，其实我家另一个人类刚来的时候也出现过这个问题，还挺严重的，后来她自己渐渐好了，我怕他也……”
“你家另一个人类也出现过这个问题？”
鼯鼠点头，患者也点头。
看他加入了话题，叶诚诉便不再问询鼯鼠饲主，叶森顺势用尾巴一挡，拦住了鼯鼠想要继续上前争夺可爱人类医生注意力的意图。
鼯鼠怒而回头瞪视，叶森挑起单边眉，抬爪舔手。
“之前你可能没理解我的问题，我再问你一遍，吃饭正常吗？睡觉正常吗？”
患者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又来了！谁教的挂号版海龟汤玩法？！
“……那这样，我换个问法，你吃的东西和之前有区别吗？”
患者抬头，睁大眼，狂点头。
叶诚诉扯了扯嘴角，“行，这么玩，我懂了，那你睡觉的习惯和之前有区别吗？”
患者坐直，眼发光，猛点头。
“孩子咱能说话不？”
患者一愣，飞快地瞟了一眼他的鼯鼠饲主，冲叶诚诉摇了摇头。
叶诚诉这才反应过来。
……啊，原来是这个原因。
“家属，我是说饲主，能回避一下吗？”
这话问的是鼯鼠，叶诚诉的眼神却看向了叶森，询问的语气不算很强硬，大概是在征求叶森的同意。
医学与生命板块的写入师谨慎地思考了0.1秒，肯定了叶诚诉的请求。
但鼯鼠却发出了尖利而大声的反抗，“饲主不能够离开人宠！两个人宠也不能在没有饲主的情况下私自集聚！这是规定，是严格的禁令！会出现危险，这是有先例的，是非常……”
“我的饲主不是在场吗？而且，我这样是为了治疗，”说理固然有用，但为了切实达到沟通的效果，叶诚诉顿了下，想了想，前倾身子，撑着下巴凑近了桌子上气得直蹦的鼯鼠，用笔帽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他夹着嗓子，把声音放得又低又小：“就一会，拜托您了，一会就好了。”
“……”
鼯鼠缩了缩脖子，大眼忽闪忽闪，怒火被瞬间掐灭，期待地盯着叶诚诉的手。
有用！
小叶于是把笔帽换成手指尖，鼯鼠的脑袋上有短而滑的小绒毛，手感有些像猫的下巴。
叶诚诉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夜间耳语的气声，“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
鼯鼠出去了。
叶森莫名气闷，一扭头，留给叶诚诉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这会叶诚诉哪还能顾得上他生的这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啊，鼯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外面的队伍传来几声疑惑惊慌的询问，而后是鼯鼠的大嗓门——
“我被宠物人类医生摸头了！！”
惊喜与艳羡的尖叫惊呼像炸锅的糖丝，嘭一下爆炸膨胀，叶森尾巴一甩，丢下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出去维持秩序去了。
接连两位动物饲主的短暂离开，叶诚诉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那患者却不敢置信地伸头往外看了好几眼，再看向叶诚诉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敬意与提防，还有……掩饰得不太好的探究与忌恨。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它喜欢安静的，胖的，它的物质条件非常好，所以我逼着自己吃那些果实和种子，它白天睡觉，晚上会来找我们玩，所以我晚上就不睡，但在基地时，我们是晚上睡觉白天活动的，我还没有适应。”
叶诚诉心猛一落，想起那些被上传的人类活动记录，拍摄时间确实都是晚上。
在姜霖家感受到的熟悉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为别人遭遇打抱不平的同理心，是人的善良本能。
但……我是医生，我是医生，师哥说过，不要过分共情，不要因此影响自己专业素养的发挥。
叶诚诉清了清嗓子，镇定道：“果实和种子的话，坚果类油脂含量很高，容易腹泻，而且也不太适合长期当作我们人类的主食，至于睡觉时间，这个没事，调整一下，适应了也就好了，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健康问题，只是最好还是……我等会跟你饲主说一声。”
叶诚诉的语气很温和，在仅有他和另一个人类的环境中，医生身份的“治疗”特权让他的善意更为自如，不必担心其余动物居民的眼光。
可这话一出，患者的眼神却冷了，方才有些羞赧憨厚的模样，变成了忌惮的冷眼。
“你跟我的饲主说一声……”
不带一丝讨好的语气，自然不惶恐的镇定，这个“医生”，难道说……
叶诚诉低头记录，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
“对，除此以外，我再给你开点助消化的药吧，但你不能……”
患者却打断了他，话里透着笃定。
“我没事，但种子我必须要吃，它喜欢看我吃那些，还有今天来这里，是它想来看看，我也不打算反抗，你就哄它开心就行。”
啊？这什么话啊？
叶诚诉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不期然对上了这人类的双眼。
和姜霖家里那个人类完全不同，这个患者给他的感觉，好像更……
嘶，更……
说不上来，但心里很不舒服，叶诚诉皱了眉，“可你长期只吃这些东西，可能会胃痛甚至溃疡……好吧你听不懂这些词，总而言之，这不是我们人类的主食，不是有那种合成蛋白质和淀粉吗？那种……”
患者再次打断了他，这次，他语速飞快，还带着某种不吐不快的愤恨。
“另一个人类来自8号基地，她很幸运，很无知，我是12号基地的，武山山已经是很不错的饲主了，我想抓住机会，我不能让它不喜欢我，如果规定更改，它只能养一个人类的话……它最好只喜欢我。”
叶诚诉听得一阵莫名，心头难扼恼火，但直觉在暗暗提醒他情况不妙。
他坐直了身体，上身微微后仰，挂着严肃冷静的脸色，眼神瞟着门外，“……这些我不管，我是医生，我要对你的健康负责，我才不哄你的什么饲主，它的食物你不能长期吃，我来跟它沟通，你不用担心。”
那患者却激动到猛一下站了起来。
叶诚诉的视线随着他的起身往上抬，看向他的眼睛，这才惊恐地意识到，他其实个子相当高，只是之前一直都佝偻着，为了鼓出饱满坚果一般的肚子。
这患者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明明没有露出恶狠狠的凶相，却让叶诚诉心底颤了颤。
叶诚诉没再犹豫，他猛扯一下手腕，阻力反馈着安心的分量，他力度足够大，绝对能让光带另一头的叶森知道这里情况不对劲了。
“你必须哄着它，它很喜欢你，你得让它喜欢我，你是1号基地的吧，那也是个没有规矩的地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明白你们都是什么意思。”
叶诚诉尽可能保持镇定，他捏紧自己白大褂的下摆，在心里提醒自己：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叶诚诉，这里是人宠世界，我治病救人，我赚钱赔蛋，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12号基地允许退货，武山山来自别的域属，总有一天管理处会限制外来居民养人的数量的……我，我绝对绝对不能回去，回去就会被送到深层……”
叶诚诉腕间的拉扯一松，下一秒，叶森蹬地一跃，蹦到了桌上。
他没有龇牙威慑，也没有炸毛低吼，他只是用非常人类的方式，眯了眯眼，站在叶诚诉旁边，审视着这位一号患者。
看见叶诚诉的动物饲主来了，他立马换了脸色，软了语气，坐回凳子上，低头蜷缩身子，像最开始那样，小声地、苦苦哀求道：“所以，求求您，说一些让我的饲主觉得高兴的病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海龟汤式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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