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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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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楷正死后,路泽年像一根被抽去芯子的芦苇,徒留一副挺拔的空壳立在风里。
迟聿难以忘记那个傍晚。
暮色四合,路泽年的影子垮塌下来,斜斜铺满墙面。他垂首坐在末尾靠窗的地方,笔画缓慢地在试卷上伪造父亲的签名。
从前无人戳穿他的小伎俩,现在更是如此。
这天路泽年因为跟同学打架被罚打扫教室——理所当然地,这一切都由迟聿代劳。
迟聿打扫好一切,正蹲在讲台后收拾杂物,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清亮的皮鞋跟敲击地板,在教室后门停下。
“路~泽~年~”娇嗔的声音响起。
路泽年似乎不满于自己的空间受到入侵,在座位上皱了皱眉。
女生精心用夹板卷了刘海,刚喷洒的柑橘调香水熏红了傍晚的霞光。
“就你一个人?特意在等我?”她双手搭在路泽年肩头,挤进他双膝和课桌中间的狭窄空间。
路泽年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余光瞥向讲台后,与迟聿不期然地对视。
迟聿收回目光,默然藏好身形,停止发出任何声响。
他把自己当做不存在。只要路泽年需要,他可以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在讲台后一直隐匿到天黑。
全校都知道,路泽年为了校花把校霸踹下楼梯。然而没有人知道是校花先给路泽年递了情书。
从第一步起,她从未认为自己会失败。眼下的局面就是最好的证明,路泽年会完完全全属于她。
教室里回响着少女的喃喃低诉,路泽年却一言不发,不主动,不拒绝,不配合。
半小时后,迟聿听到清脆的耳光啪地一声!
离开的脚步声比来时要急促得多,透着一股备受羞辱的愤怒。
迟聿难以忘记那个黄昏。
那一天,他知道了路泽年有B起障碍的秘密。
迟聿撑着蹲麻了的双腿,从讲台后站起身,看到路泽年顶着脸上鲜活的五指印,若无其事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没有分毫想要掩饰的意思。
他并不在乎迟聿知道自己的秘密。
因为他们原本就洞悉,对方最不堪入目的一面。
……
清晨,迟聿踏入万豪酒店8888号房,面对一地狼藉,差点以为这里昨晚遭遇美军空袭。
他冷静地捡了只幸免于难的玻璃杯,去卫生间接了冰水,就朝不省人事的路泽年兜头一泼。
路泽年愤怒地惊醒:“迟聿?!你他妈找死!”
“路总,晨会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路泽年头痛欲裂,打量了一圈周围。看着像是酒店,但整个房间跟台风过境一样:“这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
迟聿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您不记得了?深蓝会所经理告诉我,昨晚您从会所带了位MB来这开房……希望您没有忘记付钱。”
“什么?MB???”
路泽年揉了揉脑袋,对昨晚的事情毫无记忆。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忽然朝迟聿踹过去:“你他妈不接我电话!”
不记得MB的事,偏还记得迟聿没接他电话!
迟聿吃痛闷哼了一声,略站远了点:“不敢打扰路少雅兴。”
他掏出胸前的签字笔,拨了拨床头的避孕套看是否启封,然后把笔扔进垃圾桶,仿佛多拿一秒都会脏了自己的手。
“要不要给您预约传染病检查?”他冷冷道。
要不是因为工作,他绝对不想踏足这个可疑的房间,绝对不会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
路泽年天都塌了!
锤了半天脑袋都没回忆起昨晚的事。最终,他摸索着穿上拖鞋,拖着腿走进卫生间。
“约一个吧。”
迟聿看着他颓丧的背影脸色骤冷,睫毛往下一垂,低头在行程表里寻找空档。
手指刚点到屏幕,身前忽然一暗,高大的人影回过头来,猛地把他扑倒在床上。
“路泽年,你干什么?!”
迟聿一整个应激起来,一想到路泽年昨晚干的事,连保护措施都没有,恶心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陪我一起去做检查。”
“你有病?!别碰我!”
他倾尽全力去推路泽年,朝他腿上猛踹几脚,但路泽年根本不管他的抗拒,手脚利索地褪去他的裤子。
“是,我有病!你不该下地狱来陪我吗,迟聿?”
路泽年在邀请他一起下地狱?
听到这句话,迟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不知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对潜在病毒的恐惧。
他大口喘着气,睁大双眼注视着天花板,手脚的挣扎都微弱了下去。
“哈,怎么不反抗了?这么想来陪我?”
路泽年调笑着抬眼,猝然跌进他挣扎的眼眸深处。
“……”
他俯下身,一口叼住对方的下唇。
“唔……”
蓝莓果香扑鼻而来。
迟聿这家伙!明明自己喜欢蓝莓牛奶泡泡牙膏,还拿来讽刺他。
他单方面沉浸在这个吻里面,把对方微不足道的挣扎强行压在身下。
柔软的、果香气的迟聿,像尊精美的玩偶,勾起他恶劣的心思,忍不住想要弄脏、弄坏,想把迟聿揉碎在掌心。
然而维持这个姿势良久之后,他松开迟聿。后者立刻扭开了头,黏连的水丝垂落在白皙的下颌上。
路泽年垂头看过去,只见迟聿喘着气闭上眼睛,侧颊静静贴着雪白的被面,一副任由他作为的样子。
他整个人愣住。
迟聿明知自己昨晚干了什么荒唐事?明知道自己要去做检查,竟然还愿意?
分明几天前还在坚守可笑的底线,不肯跟他做,现在竟然愿意了?就因为自己说了那句话?因为路泽年让他陪自己下地狱?
为了陪自己下地狱,洁癖、道德、尊严,这些都不重要了吗?
“……”
路泽年喉结不住地震颤。也不知脑子里怎么想的,这种时刻,竟只是轻轻侧过身,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他。
压在身上的力道才一撤去,迟聿猛地睁开眼,顿时像根泥鳅一样滑溜出去,一头扎进卫生间。
哈,真是经不起考验的家伙!
路泽年跟到卫生间门口,看着对水池干呕的迟聿冷笑。
“差点被你骗过去!你迟聿哪天看我顺眼过?装什么温顺?我每次干你的时候,你心里都在算计着,用枕头把我捂死还是给我下毒,我说得对吗?”
路泽年怕自己着凉,找了件睡袍披身上,回来看时,迟聿还在水池边漱口。
“你还要漱几遍?就算有那种病毒,又不会通过唾液传播?你究竟是有多恶心我?”
迟聿刚转过身想要说点什么,房间里忽然传来滴滴滴的响声。
路泽年的手机在房间角落震个不停,连续收到几十条消息提醒。
他过去捡起来一看,脸色霎时铁青。
“去帮我处理掉。”他把手机丢给迟聿,就钻进了卫生间。
迟聿看到了最新预览消息——“路总,喜欢我拍的照片吗?”
敲诈?勒索?
他试了半天才把这碎成渣渣的手机解锁开。一张张照片跃然于屏幕上。
路泽年抱着一个打扮明艳的女人从会所出来,还有两人上车、进酒店、进电梯的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里,路泽年黏黏糊糊地搂着对方的腰,贴在耳边说情话,满脸的深情和急切。
迟聿:“……”
经理跟他说路泽年带走的是个男人,可照片上明明是女人……
不消片刻,迟聿顿悟了。
虽然那打扮成女人的样子,但实际是男人,这简直完美解决了路泽年对女人硬不起来的问题。
这时,路泽年满嘴泡泡地探出脑袋:“你他妈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可不喜欢这种的!”
“从现场来看,您和这位……男士,玩得很尽兴。”迟聿道。
“草!”
虽然不记得了,但路泽年自己想想都无法接受。迟聿一提起来,他就想扑过去堵住他的嘴。
“问他想要什么。不能让他散布到网上。查出来是谁拍的,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路泽年现在一门心思投入到新兴产业里,新产品也刚发布,怎么能被这事绊住?
“如果对方发给白家小姐呢?”迟聿问。
路泽年呸出泡沫:“那你替我给她解释。”
握手机的手紧了紧,迟聿平静地点头:“好的,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