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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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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杨且商就是在楼下消磨时间,谁能想到这小洋楼里头住着一群“衣冠禽兽”,楼上吃饭,楼下娱乐,就是供人消遣的会所。
  他看了眼手机,和陈不忌说声,从马场穿过去,进了屋。
  酒局的确没滋没味,但人一喝酒就愿意吹牛逼,都什么二流货色没跑,杨且商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听这些人用嘴造航母火箭。
  他们怀里抱着的男孩女孩,妆容浓得看不清脸,眼线飘到耳朵,类似古早烟熏妆,身上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混到一起闻得人头昏脑胀。
  杨且商真心佩服,啤的混白的,忆完往昔峥嵘岁月,还能精准找到嘴啃,怪不得打高尔夫不闪腰,厉害厉害。
  他不多言,跟这些群魔乱舞的人比“孤零零”地坐着,算是形只影单。
  酒局结束,又上牌桌,包厢门推开,刚才桌上叫嚣得最厉害的男人拥着一个年轻男孩拦下一个人:“这位就是迟导吧,听说迟导最近筹备新电影,不知道选角下来没有,我这儿有个人迟导瞧瞧……”
  楼梯拐弯口窄,杨且商当不当正不正地卡在后面,他没有听人说话的习惯,往后匀出几步,也不着急,从服务员手里要来一瓶冷过的矿泉水喝,醒醒神。
  冷不丁被人拦住,迟等杭微微皱了下眉,他不喜欢人情场打交道,但也不能不给面子,对面的年轻男孩打了声招呼,他只能不高不低地点点头。
  男人继续道:“电影这块我是新人,得叫你声老师,您挑人,我出力,这年头合作才能双赢,迟导说是不是。”
  ……
  隔壁房间也不知道点的什么歌,说是鬼哭狼嚎也不为过,迟等杭和男人不咸不淡地聊着,又是一阵奏乐闷响,他消磨着最后的耐心,只是无意把目光移开,就这样凝捉到杨且商。
  走廊里五光十色,每处沾上高浓度的酒精,像是烧开的水冒着气泡大片大片钻出来的白烟,很难让人找清真容,迟等杭只能看见对方侧脸的棱角,光色渲染在青年眼尾,清冷的淡,似栖停着一只塞浦路斯闪蝶。
  男人终于落下最后一句,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牌桌包间:“……迟导也进来打一圈儿?”
  迟等杭的视线缓缓从杨且商身上移开,应了。
  在场都是体面人,带谁进来没人问,打几桌麻将建个交情,生意不就这么来的。
  结果他没想到刚把姓迟的导演带进来,后者瞧也不瞧,冲着一个方向走过去,眼不眨一下。
  “哎哎哎——”
  迷离彷徨的灯照得人好像能失去方向,位置最好的中间那张沙发,杨且商支着脑袋,抬眼,迟等杭站在他眼前。
  男人今天喝得有点多,照寻常早闻出点猫腻,现在陪在旁边:“给您介绍一下……”
  迟等杭伸手:“纪录片导演,迟等杭。”
  杨且商被拢在这片纸醉金迷的环境里,眯了眯眼,和他握手,一触即离,站起来与他擦肩而过,留了一句:
  “穿少了。”
  他起身时,房间里的人倏然静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迟等杭心里陡然一跳,在走廊停留过久冻僵的手猛地缩了下,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全军覆没,他完全忘了怎么被推上的牌桌,刚坐下,余光扫见被调高温度的空调暖风。
  杨且商早已离开。
  ————
  他是在门外楼梯口找到杨且商的,估计是怕影响别人,青年懒散地靠在一处很偏的装饰坛旁边点烟。
  他们熟了后,迟等杭偷偷地探着杨且商的习惯,对方惯于抽烟,但没瘾,公共场合他几乎不抽,谁不会谁不愿意闻烟味,杨且商会特意避开,他的兜里揣上各种味道的糖,有的是薄荷糖,有的是水果糖,有的是奶糖。
  所以他的指尖经常染上烟草和糖果混杂的甜味。
  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迟等杭形容不上来,他那会经常趁着杨且商打电话的时候偷偷摸摸把对方正拨弄的小玩意拿走,自己把下巴凑过去。
  打电话的人总是不会在乎手里摸的到底是什么。
  迟等杭能得到短暂的被勾着脸颊的机会,他很想舔,但是杨且商不让,他只能把鼻尖探下去,呼出来的热气是个人都痒。
  杨且商似笑非笑,也不戳穿他的心思,反手像提拎小动物后致命处似的捏他的后脖颈,口中道:“你是小狗吗?”
  “除了舔就是咬。”
  为什么不能呢?
  人善被人欺,小狗善被亲亲。
  要是能成为杨且商养的小狗就好了。
  他只对杨且商摇尾巴。
  杨且商看着手机打字,今晚风大,他没心思的举动打了好几下打火机也没点开,他右手夹着烟,本来也不着急,视线扫见谁走了过来,那人低下头,一只手虚揽在打火机前方,身体遮着风口,咔哒一声,给他的烟点着了。
  杨且商抬了下眼皮,迟等杭站在前方抿抿嘴唇。
  他道:“谢谢啊。”
  然后接着打字,屏幕上是南春山给他发消息。
  20:45
  南春山:杨竟灼那边已经安排人了,材料刚送去检验,最早明天下午出结果
  杨且商:O的K
  南春山:需要接吗?
  杨且商:不用,不知道我二婶什么情况,她打电话我还没回
  南春山:好
  20:47
  南春山:(已撤回)
  南春山:明天我陪你去超市一趟吧,你家冰箱应该什么都没有
  杨且商:想干嘛?做饭
  南春山:想做
  南春山:【图片】
  杨且商:练得不错
  杨且商:明天烧菜别弄糖醋口,不要放糖,吃腻了
  他无动于衷地把手机按灭,抬起头,面色冷淡,目光具有侵略性,看着迟等杭,像是坚硬无比的冰锥,能把人刺穿。
  结果半刻不到,他笑了下,瞳仁含着泛亮的月光,“这几年发展不错,迟导。”
  杨且商从来不吝啬对别人的夸奖和欣赏,无关其他,更多是种礼貌和善意,迟等杭知道,还是心头一跳。
  他死死抠了下手心的肉,没忍住说:”今天我能问你问题了吗?”
  这话新鲜,事实上,只要不和二叔费脑筋,剩下时间杨且商待人算是体贴:“看你问什么。”
  “你问我银行卡密码我得琢磨琢磨。”
  一句玩笑话。
  又是一句默许。
  迟等杭被晃得心荡来荡去,脑子又开始混乱,低声说:“我…我这几年过得其实不好…”
  杨且商靠在一边看他,颇有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
  “不是生活上的…我读研究生的时候进了研究所。”迟等杭默默想,因为杨且商曾经和他提过。
  “结果我去那个研究所算是打黑工,补贴高但是花销也大,没什么同龄人,不太自在,尤其那个食堂特别难吃…”
  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别扭还带着些满满讨好的意味,迟等杭意识到自己说的全是废话,立刻截断这句。
  他沉默一瞬:“然后…和几个认识的朋友开始拍纪录片,算不得什么导演。”
  他隐去中间所有的曲折,视线撇开很快又凝在杨且商身上:“其实我只是想说,我过得不好,因为我很想你。”
  他不由自主垂眸:“可…可以再和你说会儿话吗?”
  空气跟着静默了会,迟等杭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最后的勇气用掉,无法发出音节。
  然后,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忽然落在耳边:“抬头。”
  迟等杭缓缓把头抬起来,杨且商盯着他,没挪开,瞳仁漆黑明亮,意味不明。
  他抿了抿嘴唇。
  杨且商站近了些,他外套是缎面的深色棒球服,有暗色图案,人一走动,亮色在上面泛着潮波一般,烟嘴处缓缓上升的烟味缕缕呛在他的鼻尖。
  555双冰,杨且商以前也抽这个牌子。
  迟等杭被这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照着,他很难去寻自己的想法,只听胸腔咚咚咚地,无法控制。
  杨且商对迟等杭眼中深深的欲望视若无睹,没提你怎么样我怎么样的客套话。
  他说:“做得真好。”
  迟等杭久违地被这种温柔语气包容,像是孤鹰啃食他的骨头,又像紧紧捆起来的粗绳子,他在濒死中挣扎,血液逆流汩汩流动。
  他兴奋地快要把自己的灵魂剖出来了。
  迟等杭眼睛一眨不眨,杨且商用食指骨节刮了下他的脸颊,“好乖啊。”
  迟等杭整个脸都烧红了,身体雀跃到不自由主地轻抖着。
  杨且商轻笑声:“一句夸奖而已,这么高兴?”
  迟等杭不假思索地点头:“是,我们……”
  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你现在身边有谁呢?
  我的位置还在吗?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差一点。
  只差一点,在他将要把这些问题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无法抑制看向对方。
  杨且商专注看着什么时,他会含着笑,拥着温意,像是从海底世界捞着一个最大的宝贝,但眼底始终是沉沉的,比海浪用力卷折的桅杆还要残破。
  迟等杭瞬间从蛊惑中清醒。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不能问,因为哪怕是一个得到否定的答案,他会被彻底踢出局。
  他们亲昵的好像又回到了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贪婪让他摘下了伊甸园中最红最饱满的果子,这是惩罚的开始。
  如果他当时意识到这件事,也许他不会直接被送下桌。
  结束和开启的按钮只能,也必须在杨且商手里,迟等杭没有这个资格。
  杨且商喜欢观察人的眼睛,他看着迟等杭双眸的情绪从激动兴奋转到后怕忌惮,而这种改变不过一秒钟,对方僵持着笑的表情,明明有什么想要脱口而出,最后强迫自己把所有的话吞了回去。
  他眼里明晃晃说着,不可以,不能冒险。
  确实乖啊。
  这种真诚到不掺半点假的目光,乖孩子才配得到喜爱。
  但想从他身上索要什么呢,海誓山盟,天长地久?
  诺言是世界上最假的东西,他从不承诺别人什么。
  所以,不好意思,这么有良心的东西,他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