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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难不死 ...

  •   我正陷入犹豫,却闻师姐果断道:“妖言惑众。”
      “和那些死人一样,执迷不悟。”
      苏歇罗叹气摇头,忽转身出掌。
      断裂与破碎声中,只能看清,叶真身影被压在倒塌的壁下。
      “师姐!”
      情急之中,我拔起插在地上的剑,一跃而起,向苏歇罗砍去。
      她当然避开了。
      但其身后,垒满整面墙的酒瓮,却乍然破裂,声响震耳欲聋。
      水浆迸洒如飞矢袭来,我却纹丝不动。
      这是……剑风所致?
      簌玉剑果然名不虚传!
      我握紧它,如同在青云峰上练功时,师姐握住我的手。
      往日一知半解的招式,此刻竟清晰现于脑海。
      才明白,并非剑之神力。
      是我,悟了。
      “停下!”师姐从身后抱住我,欲夺下手里剑,“真气不稳,你会死的!”
      她说得对。
      流窜于体内的那股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汹涌,似燃起把火,直逼心胸。
      令人只想将其泄出,不顾一切。
      耳边响起长鞭破空之声,苏歇罗于暗处偷袭。
      我将师姐推向一旁,独自以利刃迎之。
      她的招式变幻多端,极易迷惑人。鞭长而灵活,看似直攻,又往往中途易辙。
      我说不准,自己究竟中招几回。但此时,皮开肉绽之痛,只如小蚁噬咬。
      因此不顾防守,只管进攻,循着鞭风袭来的方向,步步逼近。
      师姐以身旁可用之物当暗器,令对方分神。
      我则趁机向前刺去——
      分明已刺中那妖女,可惜又被她反身躲过。
      当此之时,客栈内,突兀现出朦胧火光。
      漆黑的窗外,燃起簇簇火把。
      阵阵经咒回响,仿若自深渊而来,从四面八方,渗入客栈。
      看来,魔教已包围此地。
      无路可退。
      也无需退路。
      我拉起师姐的手,隔着指缝间鲜血,感受她掌心的细微纹路。
      她反扣住我手,用力握紧。
      万丈深渊,就这么一起跳了罢。
      多年以后,也许江湖已忘却了叶真,更查无路小五此人。
      但我会记得她。
      而就在我们面前,苏歇罗抹去伤口的血,将全身沐浴在火光下。
      她轻声念了句咒,似回应窗外之人。
      随后,她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路小五。”
      戏谑的目光,扫过我脸庞,“下次见面,你会是天下第一么?”
      不及我俩反应,她飞身向墙侧冲去。
      人影破窗而出。
      而那些火光,纷纷跟随其后,似条猩红的河,消逝于暗夜尽头。
      唯余残窗外,一丝弦月。
      “啊?她跑了?”
      愣了半晌,我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姐点头。
      “人多势众,她跑甚么?”
      师姐摇头。
      虽然不明白,魔教为何放过我们。
      但至少现在,我与叶真还活着。
      “没事了。”
      我舒了口气,对身边人微微一笑。
      师姐替我抹去脸上血痕。
      月色寡淡,她神情如水,缓缓淌过我心间。
      却灭不了,我体内的火。
      静水乍起波澜。
      顺着她惊慌视线,我低头,看见一大片鲜红,在衣衫上晕染开。
      喉间是浓到泛甜的腥味。
      “师姐莫慌,小事情……”
      又是一股温热,自口中涌出。
      身子不受控地跌倒下去。
      “小五!”
      天地寂静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她的呼唤。

      青云峰有个仙洞,洞内有口天造的玉棺,据说可以灵气养人,使死者□□不腐——
      这并非夸大其词。
      因为我躺进去时,离死也就差半口气了。
      但在玉棺里,睡了一十四天后,我又活了。
      而且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醒来那天,我听见了关于自己的一些传闻。
      有人说,我是为救叶真师姐脱离魔掌,才差点把命给豁出去的。
      这话不假。
      假若我独自遇见此等魔头,必定只有求饶等死的份,哪会如此英勇。
      还有人说,经此一战,我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了。
      这是师父的话,应当也假不了。
      那日为与魔头对抗,体内真气运行异常猛烈,竟冲散真元,差点令我一命呜呼。
      好在师姐星夜兼程,将我送回了青云峰。
      师父替我疗伤后,置我于玉棺中。
      剩余的事,就交给天意。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的福气,就是功力大增。
      众人听闻此事,都来找我比试。碍于同门情面,我本想悄悄放水,却不知怎么搞的,仍在几招内将他们打趴了。
      因此又有了第三条传闻:
      路小五把魔教的人,打得落荒而逃。
      我不胜惶恐,试图解释,是苏歇罗自己莫名其妙跑了。
      但他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压根不管我说甚么。
      “有你这般功夫,剿灭魔教指日可待!”
      “原来叶师姐没看走眼,你真是练武奇才!”
      “来日你称霸武林,可别忘了我们!”
      ……
      面对众人吹捧,我擦了擦额角的汗。
      四下张望,却没在人群里,寻到最想看见的那张脸。
      遂问道:“对了,我师姐呢?”
      “她又下山啦!”
      “为何?”
      “万荣山庄听信魔教谗言,欲与青云阁作对。师父派她去探查究竟。”
      万荣……这名字有些耳熟。
      我蓦地忆起,“是萧夜南家?”
      “正是!没想到他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才出青云阁,就与魔教纠缠不清!”
      “还攻讦师门,诋毁师父声誉!”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气愤不已。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插话的时机:“那师姐去了多久?”
      “算来已有三日。”
      三日前,我还在那洞中不省人事,她却已背负师命,再度下山。
      看来那日魔教妖言,确实没动摇她的信念。

      我在青云峰上望眼欲穿,终于在日暮时分,盼来了叶真。
      师姐还带了个人。
      萧夜南浑身血污,被绑到了师父和众弟子面前。
      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重回青云峰,竟会是此番情景。
      山雨欲来,却静无一丝风。
      诸弟子在阁前,分列两旁,静默着审视曾经的师弟。
      “背叛师门,你可知错?”
      师父立于高阶之上,沉声质问。
      萧夜南有些不稳地站起来,“松风!……若你当真……问心无愧,为何派人,暗杀段惊尘?”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且不说他这话保不保真,我实在没搞懂,萧家勾结魔教的事,怎么又和段惊尘扯上了关系?
      但师父甚么也没解释,只微微摇头,似已失望至极。
      “动手罢。”
      他对师姐说。
      “师父!”她有些惊诧地望向他,“萧夜南只是一时被魔教迷惑,尚有悔改余地……”
      “叶真,”松风淡淡打断道,“汝之道心,还坚定否?”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师姐身上。
      若不杀了萧夜南,她也成了与其同流合污、背叛师门之人。
      青云阁这么多弟子,师父为何一定逼着师姐动手?
      他不信她。
      我心底浮现一个无情的念头。
      密云压空,闷得人透不过气。
      师姐向来飘逸的一袭白衣,此时也沉重如铁,定住她身形。
      她将剑柄握得更紧,指节微微泛白。
      簌玉剑,缓缓指向了萧夜南。
      而后者从容无畏,目光扫过面前那些昔日同门,最后停留在松风身上。
      “呵,名门正派。”
      他嘴角一抹讥笑。
      剑光划破晦暗天色。
      “住手!”
      突有暗器飞来,生生将剑锋打偏方向。
      闪现于众人眼前的,仍是熟悉的面孔。
      “惊尘师兄?”
      “段师兄回来了!”
      “可他为何替萧夜南出手?”
      ……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就在所有人还没搞懂前因后果时,段惊尘却利落地割断了萧夜南身上绳索。
      “不好,他们要逃走!”
      不知谁一声惊呼。
      叶真欲阻止他们,却又被段惊尘使的暗器挡了一遭。
      再望向前方,已无他二人身影。
      “师父,这……”
      师姐止步不前,等候指示。
      松风长指拈须,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青云阁,又出了个叛徒。”

      萧夜南功夫不差,叶真为了将其带回青云峰,自己身上也受了多处伤。
      可她掩饰得太好。
      若非与她过了几招,连我都不会知道,那云淡风轻的背后,居然藏了这么多深浅伤痕。
      “不疼的。”
      她还试图安慰我。
      “我疼。”
      为了让自己不再心疼,我得把她治好。
      因此当夜,我抱着一篮子的药,敲开了她房门。
      “这是修复内力的药丸,需每日按量服用……”我自顾自低着头,将大瓶小瓶的药置于桌上,“这是敷涂的药膏,一日一换。要是你够不着伤口,只管喊我来……来……来……”
      一连重复了好几个“来”,愣是没说下去。
      脑袋已空空如也。
      师姐正背对我而立,玉指轻拈衣袂,皓腕缓抬。
      衣衫寸寸向后滑落。
      她单薄而柔和的肩,就这样现于眼底。
      烛光跳跃在顺垂乌发上,似一池江辉。
      波光忽而粼粼——
      她将青丝轻捞起,揽至肩前。
      我这才看清,方才被遮住的脊背之上,还缠了两掌宽的白纱。
      而尽管纱布缠绕多层,亦难掩其下洇开的血色。
      “其余小伤,皆不必在意。只是此处伤势稍重,倒值得用药。”
      她将纱布层层揭下,语气之中尽是淡然。
      在伤痕彻底暴露之前,我贴近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了染血的布。
      “别!脏的……”师姐有些惊异地偏过头来,“我自己来就好……”
      一道暖流划过颊边。
      柔软的相触,转瞬即逝。
      我茫然望向她,在那双向来沉静的眸中,竟寻到几丝慌乱。
      窗外不知何时落了几滴雨,穿林打叶,簌簌作响。
      而嘈杂只在一瞬——
      酝酿几个时辰的暴雨,终于降临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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