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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伊宁市其六 ...

  •   “如你所说,在博物馆外边你可以叫住我,在喀拉峻你认出我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或者今天见到我的第一时间可以坦白,但你不。”
      “你试探我记不记得你,还装得很无辜,但事实上我才是无辜又莫名其妙的人,你不应该要求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对你敞开心扉。我确实觉得你有点烦,但……”我对你印象还挺好的。
      宋长生没说完,但他不想说了,未尽的话头里,楼七月当然能听出那会是与上一句相反意思的表述。

      宋长生有理有据,他的双手规矩地放在双膝上,垂下眼帘注视着桌上的铁盘,那里还有大半没动过的诱人炸串,说:“如果你刚开始就好好说话,我对你的印象或许会比你现在、在这里威逼利诱要好得多。”
      “哈,”楼七月气笑了,他不可思议道,“宋长生,你生气了啊?”
      “是你先认不出来我的。”
      楼七月从小顺风顺水的,向来是自尊心很高的人,成都重遇但错过是导火索,喀拉峻再遇却被轻轻放下,那对于自以为不被重视的楼七月而言就是赤裸裸的拒绝了。这种拒绝多少挫伤了他的高自尊,出于维护他自尊的本能,他也故作不知地挑逗起宋长生,哪能想到这人根本没认出他来,还对于他今晚的质问产生这么大反应。

      楼七月一边有些恼羞成怒,一边又有点无可奈何,宋长生清冷冷的嗓音和推拒的态度就像是草原上一丛丛的荨麻草,他拽着小八的头让他少吃点,可谁能忍住不碰呢?
      可一碰就让人心里痒痒的,他真想挖进心里去挠挠啊。
      可宋长生油盐不进。
      他斜着眼盯着楼七月,毫无畏惧。

      楼七月心里一软,叹息一声:“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逗你,不该装作不认识还逼你。”
      宋长生不语,只是一味垂眸。
      “是不是没吃饱?下次一定让你吃完再说话好不好?嗯?”楼七月低声哄道,温柔地简直不像平常。

      宋长生反问:“不是要删微信?”
      “不是吧你来真的,下午才加上,要不要这么幼稚……”
      楼七月顺着他的视线看着桌上的菜,心领神会地脱口而出:“还吃什么吗?”他扭头喊道,“服务员,加菜!”
      宋长生这才抬头,半晌坐直莞尔,突然间冰雪消融,楼七月心下一动,气氛霎时不同。

      服务员快步跑来,他就说这桌客人一定是哪里没满意,原来是没吃饱!
      “你好,还加什么菜?”
      楼七月示意宋长生,宋长生视线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指了指莲花小盏,侧首对着服务员道:“刨冰再来一份,谢谢。”
      宋长生不谈,楼七月也不那么强势再问,过犹不及,让宋长生心里有数就行。

      但这顿饭吃的硝烟四起,但楼七月也发现,宋长生是个对食物有着期待的人,他吃的不算多,但一口一口,很认真,想去尝试很多。
      一个对待食物都那么虔诚的人,应该也很心软才对。
      一时无言,好在刨冰上得快,各吃各的,也算是都吃完了。

      楼七月结了帐,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吃饱了就懒得骑车,罕见的,宋长生打了车。
      这人不说话,那人也不说话,司机大叔看了眼后视镜,心里嘀咕了两句古怪,然后安安稳稳给两人送到了七彩广场。
      下了车,两人并肩往前走,顺着栈道,这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周遭静谧,不时响起鸟叫声,一路倒也平和。
      宋长生拍完两张特写的照片,侧眸,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楼七月,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自己想。”这人懒洋洋地吱了一声。
      宋长生蓦然莞尔:“你就这么喜欢打哑谜,让我记着想着啊?”
      楼七月心念一动,又硬生生忍住,矜持道:“现在想起来慰问我了,我这一下午鞍前马后的,不发个脾气都不见你态度这么好呢?”
      宋长生一哂:“不说拉倒。”
      楼七月:“……”他还没装起来呢这人就撂挑子不干了?

      楼七月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一把抓住了正要往前走的宋长生,他的手腕又细又凉,食指拇指一和就能扣住。
      楼七月默默收回了手:“……我的意思是,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
      宋长生笑了:“行啊。”
      回答这么干脆?楼七月感觉不对劲,但也没多想。

      慢悠悠逛到河边,新一桥上已经陆续站了不少人,这里视野更开阔,大多人都带着相机在这里等日落。
      河对岸的摩天轮静静地转着,视野里,一层水波,一层河滩,一层水波,然后衔接着一片林子,摩天轮和其余建筑错落在最远处,以灰蓝的天幕为背景,真像是一方小小的微缩景观。
      这时候,还得再等等,等河流尽头的太阳更垂下头,才能拍到最色彩分明的日落。

      于是一会儿又有熙攘的人流涌过来,有的走上桥头,去抢去挤,是必要占得一个好位置;有的也落在河边上,和宋长生他俩一样,倚着石栏,等待金乌西坠。

      楼七月问:“宋长生,坐摩天轮吗?”
      宋长生在调整相机:“不要。”
      楼七月耸肩:“好哦。”
      “去桥上吗?那里位置好,我看到我朋友了,我让他给你让位置。”
      宋长生试拍了两张:“不用,谢谢。”
      “他是本地人,有的是机会来,你真不用?”
      “……”

      最终以楼七月吃了一记后肘为结束,楼七月往石墩上老实一靠,不说话了。
      十点过,伊犁河边上也有不少人了,不挤,但好位置已经没有了,这时候太阳渐渐落在云层后面,金黄的光透过一层层白布,被晕染成了辉煌的橘色。
      这时候,人群也渐渐安静了,默默等待。

      慢慢的,两边的树木已然变成了憧憧黑影,河道两边极少地突出几片长得不规则的林子,更显自然。
      远处伊犁河的尽头,在那条优雅流畅的河岸弯道之上,一轮明黄到透着白的太阳将落未落地悬着。金轮之上,几朵云被沁得金黄;金轮之下,河里的倒影,波光粼粼地抖落着金色余晖,与周围灰白色的水波形成了极具色彩对比的诗情与画意。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宋长生喃喃道。
      楼七月注视着宋长生,竟越发品出他身上的那么一点寂寞的味儿。
      你也和我一样吗?
      楼七月有些自嘲地想,然后隔着衣服,捏了捏那个挂坠,他收回目光,也安静地眺望远处。

      渐渐地,金轮落了下去,这才让人发觉,林子后边更有远山似的黑瘴,它吃尽了那轮太阳,留下一条明亮金黄的裂纹,这时霞光万丈,无数道细密的红粉色光乍破了黑瘴,像是要发出最后的铮鸣。
      最后,灰蓝色的云彩越飘越近,要挡住那霞光了,它的边缘都被浸透,成了柔软的灰粉色,风也起来了,带着凉意,但却温情得像是古丽的手,拂去旅人的疲惫,劝人该返程了。

      伊犁河静谧地流淌,没有声音,但它让人泪目,更生生不息。

      一阵风起,然后忽然有人窃窃私语,最后声响大起来,人流互相交换着惊喜与快乐,熙熙攘攘说要返回了。
      暮霭沉沉,天已擦黑,伊犁河边上的路灯依次亮起,楼七月双手插兜,倒退着走,面向宋长生:“今天结束了吗?”
      宋长生没答,只说:“今晚的伊犁河真美。”
      楼七月问:“下次见?”
      宋长生“嗯”了声:“有机会的话。”

      不远处,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小楼哥!小楼哥!回去啦!”
      远远的,能看见桥上有个朦胧的影子,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少年,嚎个没完。
      楼七月抬眸笑了,他在弯月未起,灯光昏暗的时候露出獠牙:“有机会的话……”别让我抓住你的尾巴。
      “走了。”楼七月停下,面对宋长生而来,擦肩而过。
      宋长生扭头看他,男人腿长几步就走远了,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摩挲了下,有些莫名不快,然后径直原路返回。

      这边,楼七月迎着风,走上桥,桥上的哈吾勒正冷得直跺脚:“小楼哥,今晚风好大,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楼七月曲着食指和中指去敲他的头:“早晚温差大,夏天也不能掉以轻心,谁让你穿个卫衣就出门的?”
      眼前的少年身着一件黑色的薄款卫衣,眼神清澈,拿眼瞅了楼七月半晌,终于开口:“下午那么热,而且你不是也就穿一身嘛……”

      “哈,”楼七月拍拍哈吾勒单薄的肩膀,语重心长,“别拿你那个每天就吃一碗饭的小身体和我比好吗?我每天七点起床,八点健身,锻炼筋骨,每天下午还要花两个小时看书来陶冶情操,兢兢业业没有一天不自律的好身体,气血足火力旺,你能跟我比?”
      哈吾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红着脸嚷:“哼,你就是刚退伍回来而已,再过几个月就坚持不下去了。早晚有一天,我练得比你还壮,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那种!”

      “哟!小小少年志气高嘛。”
      “啊啊啊!你不要用这种看不起我的语气啊!”
      “嗯嗯嗯我信你啊。”
      “啊对了,车在哪呢?走,回家。”

      小小少年被揪着帽子,认命地往车的方向走去,嘴巴里叨叨叨个不停:
      “一大早你就开过来,把我随地一扔就跑了,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了?!”
      “我中午就吃了一碗泡面你知不知道!可恶啊楼七月我咬死你!”
      “大晚上发消息让我在河边等你,结果我一个人吹了一晚上风,这个点你才出现!”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我要告诉楼叔叔,好了好了我不说我开玩笑的!刚刚那个人是谁,哼我伊犁一堆朋友,有的是办法找出来——啊!”

      “小楼哥你打我干嘛!”
      楼七月把人往后座上一扔,不耐烦地给了他一脚:“你这一路真的啰嗦。首先你可不是我亲弟弟,再这么废话,以后都别想坐老子的车。”
      哈吾勒闻言,紧紧抓住这真皮座椅,眼神警惕,大有“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下去”的劲头。
      “你又不是没钱,手机拿着是摆设吗,我又不是你爸还得安排好你的衣食住行?早上可是你抓着我车门不下去的,说什么‘我也要来市区找朋友’才硬要跟过来的。怎么了,你的好朋友就请你吃泡面?”
      楼七月学着哈吾勒的语气,还真有几分像。
      憋了半晌,哈吾勒只怼出一句“你!”,于是悲愤欲绝,咬着袖口“呜呜呜“半天,含泪坐在了这辆一百多万的烈马猛禽后座。

      楼七月熟练地发动引擎,看了眼后视镜:“这两天假期结束就给我滚回马队里去,我要是在市区看到你……”
      哈吾勒哆哆嗦嗦但十分倔强:“你就是不想让我打扰你的地下恋情对不对,我不往外说还不行吗?”
      楼七月置若罔闻:“闭嘴,坐好。”
      车子发动,只留下一道尾烟,副驾座位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对话页面的绿泡泡说的是“记得找我”,而应该是对方姓名的位置,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
      “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长生打开微信,楼七月只发了句“记得找我”,然后就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宋长生等了一会也没有下文,点开对话框,踟蹰一会,把手机放回包里了。

      太晚了,等回去了,他要好好睡一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伊宁市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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