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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喀拉峻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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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生顺着服务区的路往草原边上走,走上一个木制的观景台,这个观景台建得宽敞。
但可能是太阳刚出来,这会儿风又大得很,没几个人在。
再往前几步,宋长生站在了围栏边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也不由得在此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赞叹。
刚下过的那场雨仿佛把天空的污浊都给洗净了,明明身处平地之上,却仿佛融入了云端,面前空荡,一落千丈,绿意从脚下乍开,是绵延的山峦,有云山层层叠叠覆盖,直至绵延到天际。
不远处还有几个扎在绿地上的白色帐篷,在这一片绿里,竟然丝毫不突兀,像是这大自然的生命里闯进了几个人造的精灵。
目可所及的草原上先是零星的,然后一簇一簇的,大片大片的,开着黄白色的小花儿,新生,盎然一片。
突然之间天地一声惊雷,只那一声,再无下文,仿佛这造物主也在为那些新生的、渺小又伟大的生命而震动。
“你一定要来看看……”宋长生喃喃道。
他举起相机,拍下了他此生第一张如此震撼的照片。
那是乍破层云的一道天光,绵延至无尽的山峦,料峭又挺拔的云杉。
宋长生走下了观景台,决定顺着一直绵延到草原深处的小道,再往里看看。
拐下去,便恰好又是一小块平地,搭起了一方小小的服务区,这里是骑马项目。
现在抬头望去还能看到骑在马上的游客,它们的主人牵着马儿带他们往远处走去。
“80元一个小时,可往返猎鹰台,全程大概4公里……”
这个价格在宋长生来看其实算公道,毕竟他实在是爱上了这广袤的草原,如果能像老手一般骑着马在这草原上奔腾,花多少钱他也愿意。可无奈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脆皮大学生。
啊对了,应该只能说是是一个脆皮应届生。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小群马儿围堆着,眼巴巴望着前来体验骑马项目的游客们,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作人员牵着马儿在等待旅挑选。
当然也有零散的牧民牵着马在不远处瞧着,他们不归景区管,偶尔也有牧民家的孩子来兼职拉游客,赚的钱都归自己。
一群等待接客的马儿,这说起来多少有些诙谐。
不过右拐就是徒步的小路,也有不一样的风景。
景区骑马项目里负责介绍的几个领队不会涌上来揽客,不殷勤,但会在你主动走近价目表,流露出那种想坐但不知如何挑选的纠结表情时,他们才会上前一步向你介绍。
宋长生在这栈道的十字路口,思考了两秒,他在思考到底是徒步过去还是去感受一下这草原上马儿的风情,不过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往服务窗口去,那揽客的工作人员果然迎了上来,接下来就是老老实实交钱,选一匹想要的马儿便可上路。
工作人员引着他往里走了几步,瞬间几十道目光欻欻欻地向他看过来,有马儿的,有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牧民的。
宋长生一眼扫过去,他也不会挑,想着随便一匹能坐就行,可这一眼,就让其中一个高大男人吸引住了。
那个男人很高,比他身旁的栗色马儿还要高出一大截,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黑色的直筒休闲裤,蓝色的工服冲锋衣在他的腰上环着打了个结,衬得他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极佳。
他带着一副黑色的墨镜,看不清脸,但个子高挑,颇有些吊儿郎当地靠在马鞍边上,上下抛动着缰绳,气质上看还真不像牵马的。
宋长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赫然,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小伙子,你去骑那匹吧。”领队指着最外侧的马匹。
宋长生收回目光,抬脚还没走过去,就被响起的男声打断了,“来我这吧。”
领队闻言惊讶了一瞬,他看向说话的那个人,只见男人点了点头,冲着他俩友善地晃了晃缰绳。
领队扭回头“咳咳”了两声,“啊那个,小伙子你去这一匹,对就那个黑色毛衣那小哥的。”
宋长生疑惑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说:“好的。”
不会骑的没法直接利落上马,宋长生踩着木桩骑上了马背,视线瞬间高了一大截,离得近了,哪怕隔着墨镜,宋长生也能看清他的脸,那是个俊朗非常的男人。
同样的,楼七月也在打量他。
青年穿着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外搭一条牛仔外套,碎发有些凌乱地散在额前,是个十分年轻的打扮。
过了一会,宋长生问道:“还不走吗?”
男人让领队牵着马,自己去了服务窗口,不知道说着什么。
“哎,来了哦!”男人应了一声,走回来,接过领队手里的缰绳。
这马儿身形健硕,但脾气十分好的样子,任由楼七月牵着它顺着马道往远处走。他牵着马,背对着宋长生走在最前边,宋长生坐在马背上。
从山谷而来的风拂在脸上,楼七月轻轻地呼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宋长生笑眯眯道:“你一个人来这儿玩儿吗?”
那件蓝色的工作服此刻已经被他严严实实地穿在身上,墨镜也挂在胸前。此刻他的脸无比清晰,深邃的眉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宋长生,异乎寻常的亮。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空旷的长风,荒凉又温柔,宋长生有些怪异地这么想,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晃了晃胸前的相机,神情温润,说:“出来采采风,拍点儿照。”
他一边回道,另一只手分心着抚摸着马背,这马儿背腰平直,四肢强健有力,关节明显,背上的肌肉随着步态在皮毛里浮起又隐没,一看就是被主人非常悉心照料的好马。
四周一览无余,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沧海一粟的苍茫感让宋长生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豪迈之气,连眉梢都是喜悦之意。
楼七月开口问道:“你是大学生吗?”
宋长生认真反驳:“不,我已经毕业了,今年刚毕业。”随即他又补了一句,“你呢?看着也不像本地人。”
楼七月的长相颇有一些少数民族的味道,小麦肤色,但也不算很黑,穿着打扮也不像当地牧民这般豪爽随性。
楼七月又背过身,牵着缰绳懒洋洋道:“我出来兼职的。”
“父母在这边打工,我闲着没事儿,过来赚点儿小钱。”
宋长生好似信了他嘴里的话,问道:“那你平常兼职都是这么——穿的吗?你这一套也不适合做马夫吧。”除了脚上那双运动鞋是楼七月刚刚临时去换的,他身上那一套,价格可不菲。
“喂喂,”楼七月反驳,“同学,你这就有点刻板印象了,我就爱穿得光鲜亮丽来骑马,马上的好男儿也要穿得帅气逼人。”
“哦——”宋长生拉长了语调,他心想,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兼职的。
宋长生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问:“这里离猎鹰台还有多久啊?”
楼七月答:“还有一半的路程吧。”说着他又慢慢地后退,退到马腹的的位置,问:“以前骑过马么?”
宋长生:“没有。”
楼七月说:“想试试骑着马在草原上跑吗?”他微笑着,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马夫和旅客同乘其实挺常见,这便于马夫控制马儿,也会给一些比较胆小的旅客安全感,也有女游客可以选择的女马夫。
但很明显宋长生并不需要,不过奔马啊……
楼七月这么一问,宋长生显然心动了,他眉头一挑,干脆道:“行啊,那就麻烦你了。”
楼七月闻言笑了,眼珠一转,莫名让宋长生感觉有些危险。
“稍微让一点哦——嗯,容我上去。”楼七月左手抓紧缰绳并按住马鞍前桥,左脚踩进马镫,右手握住马鞍的后桥,左脚使劲,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
虽然两人同乘,但楼七月的身体很靠后,二人之间留出了一个非常礼貌的距离。
但宋长生仍有些不习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于是前倾着身子,好离身后这个男人热腾腾的胸膛远一点。
楼七月闷闷地笑了两声,低喝一句“抓稳了”,双腿猛夹马腹吼了一声,马儿便跑了起来。但念在宋长生还是头一回骑马,所以楼七月拉紧缰绳控制着速度,并未让马儿跑的很快。
过了会儿,楼七月大笑着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长生没说话,他觉得这人莫名地语气很熟稔的样子,但热烈的风里,宋长生嘴里静默,心上奔腾。
可这里是哪儿啊!
是新疆?
是祖国的西北?
是没有人潮汹涌的天地?
还是他一个人来到的净土啊!
几秒后,宋长生回道:“宋长生,我叫宋长生!”
喀拉峻的风打在宋长生的脸上,有些冷,但他浑身都冒起来滚烫的、充满着生机的暖意。
“好名字!”宋长生听见那人高声道。
他突然又大声地问:“马夫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长生好像听见身后的人在笑,一瞬,有声音回答:“……七月!”
宋长生大笑着喊道:“好的,刘七月。我叫宋长生。”
“楼!是楼!”
“好的刘七月!”
楼七月抓狂:“楼七月!”
宋长生大喊:“好的楼七月!”
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速度,二人很快到达了猎鹰台。
马儿停在了一处斜坡前,楼七月一个敏捷地翻身下马,伸了个懒腰,又后退了几步,他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干脆把脑后偏长的头发扎起来,形成了一个小揪揪,然后扬了扬下巴:“怎么样,还不错吧?”
宋长生感叹:“太爽了!”
他踩着一旁固定好的木桩,利落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楼七月见他自己下来了,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继续站在坡前,望着前方的峡谷。
跑过刚刚那么一遭,宋长生还有些亢奋,话也明显多了起来,他主动站到楼七月的旁边,两人无言,安静地站了三分钟。
宋长生主动开口问道:“这匹马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