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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你叫什么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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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易痛苦地咳嗽了两声也没能把压在胸口的那股难受劲儿咳出来,眼见着外面不知为何忽然大亮,程易听到了警笛的声音,眼前逐渐变得眩晕模糊,最终再也撑不住,额头抵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瞌上了眼。
雨下大了。
雨点从毛毛细雨变成了豆大的雨珠,如同泼水般倾洒在大地。
程易是被水侵袭口鼻而憋醒的,仿若灵魂猛然回位,整个人顿觉天旋地转,耳边的声音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膜,听得闷远不真切。
他浑噩地发了会儿呆,等到眼前逐渐清晰了,看到一直在往后滑动的地,才找回方向感,“呃……”
程易动了动胳膊,发觉无法动弹,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抬头,雨劈头盖脸地将他砸了一顿,他看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有两个高大的男人一边一个架着他的胳膊,生半托着他在往什么地方走。
程易想蹬蹬腿,却也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垂在身后的双腿踝处被疑似是麻绳的东西绑住了,他如今像极了俎上鱼肉,是极其糟糕的情况。
他被阿水那群人抛弃了。
他想过无数次自己逃离地下拳场、逃离老大逃离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时,自己的境况,可能是趁着他们自身难保时逃跑,可能是获得了更好的机会可以从拳场里光明正大的出去。
断然没想过如今的场景。
这般被当做棋子,扔在最后垫背,猝不及防的被放弃。
架着他的两个男人走得很快,程易的胸口疼到别的地方被拽扯也没有知觉,最终被扔在地上,他才忽觉双腿发麻。
雨还在下。
程易没有被扔在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吃了口泥巴,脸颊蹭了泥水,雨珠砸在地上溅起来的水点儿密集地往他脸上飞射,程易用力地眨了眨眼,咬紧了后槽牙,撑住地勉强爬起。
天空划出一道白光,随即劈下一道巨雷,程易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贴在肉上,本就洗得快烂了的衣服黏在身上跟没穿没什么两样。
他虚弱地低着头,一点一点磨蹭着膝盖让自己跪坐起来,借着闪电的光看清自己胸口上好像有血迹。
程易喘了口气,雨水从后脑勺流到脸侧,再流到眉弓、鼻尖、嘴唇、下巴。
他感觉嘴里蓄了唾沫。
味道不好,吐掉,是红的。
又一道闪电,程易余光看到前方有人的阴影,他后背一凉,蓦地抬头,恍然看到一排打着伞的黑衣人,他立即往后蹭了半步。
闪电暗下,雷声接踵而至。
程易双手撑地跪坐在地上,顶着张惨白的脸仰望着这一群人。
这些人横向成三角站着,所有人都打着一把黑伞,在暴雨中从容淡定。
程易看清了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的脸。
是个稚嫩的少年,他有专人在身边给他打伞,他只插着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嘴角好似都绷着,眼里古井无波。
是个男孩儿,矜贵,冷静,漂亮。
是的。
是漂亮,是他从没有见过的那种漂亮,不同于他见过无数的妩媚女人的那种漂亮,这种漂亮很独特,混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是普通人无法接触得到的那一类望而却步的人。
程易咕嘟咽下口混着腥味的唾沫。
面前的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地位却大相径庭,意识到这种天差地别,程易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默默垂下了头。
“东西呢。”那少年冷冷地冲他发问。
清冽的声音透过雨帘穿进程易的耳朵,程易愣了一下,错愕抬头,发现这话确实是在问自己,可他根本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什、什么东西?”
少年微微歪头,看着程易的眼神变得更有审视意味。
程易喘着气,自惭形秽让他再次低下头。
那少年默了两秒,动了动红润的唇,说:“搜。”
程易浑身一凛,少年刚发话,旁边站着的两个男人就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起,干脆利落地在他身上搜查起来。
程易动一点就疼,更禁不住他们这样将自己当牲畜般摁着上下其手,他慌乱道:“别、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我、呃,我、咳咳咳咳咳……我没有你说的什么东西……疼、呃……老板、老板我真的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我只是一个陪跑的……我、啊——”
查完全身,程易被左边的男人推开,当即躺倒在地,胸口的钝痛再次袭来,他捂住肋骨,呼吸也不敢深了,只从嘴里发出难捱的呻吟。
推了他一把的那人拿着一个东西走向为首的年轻人,摊开递给年轻人看:“公子。只有这个。”
少年瞥了属下手心中已经不成形的馒头,表情未动一分。
眼神再次落在程易身上时,躺在地上虚弱喘息的程易立马有样学样地称呼:“公、公子……我只是陪跑的,我是个弃子……我不知道他们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混口饭吃,对你们绝对没有威胁。您、您只要放我一马,留我条命……我,我保证日后让您再也见不到我惹您烦心,我、我保证!”
程易跟着拳场那群人混了那么久,黑的白的都见过了,他清楚现在是落到了不好惹的大人物手里,这些人不管表面如何,内里都是一样的,有手腕的人更是权力滔天杀人不眨眼。
他这样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的十几岁小屁孩儿别人根本就看不上,加上后背空无一人,今晚这群热要是为了永绝后患想杀之后快,他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所以他不求自己能反水,只求可以留他一条命。
况且他刚才如此极力洗清自己和阿水他们的关系,正常人应该也不会选择和他这种不忠诚的人为盟。
那少年垂着眼,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腿向他走来。
撑在他头顶的那把伞稳稳地跟着他一起挪到程易跟前。
程易护着胸口,一直往脸上砸的雨点被雨伞挡开,明明是庇护,却让程易感觉到了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少年蹲下身,掰过了他的下巴,程易看到他上挑如猫的双眼折射出暗红色的光,“你叫什么名字。”
程易张了张嘴,滞了几秒,他被叫了八年的狗崽,多数时候连名字都没有,就是哎或者喂,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但却是他第一次渴望将自己的大名原原本本的告诉对方,因为现在并没有认识他的人会在旁边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大名之后泼冷水嘲笑“你不喜欢狗崽这个名字啊”。
所以他沉寂了这几秒后,开口道:“……我叫……程易。”
他很久没叫过自己的姓名了,久到如今开口像是在叫别人的名字,倍感陌生。
道上的人在外面混从来不用真名,比如阿水,比如富哥,他们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名,这可以让他们在某些危机时刻保护自己。
程易并不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是好是坏,或者他早已经看清这个世道根本就没有人绝对的是白非黑,他不相信所有人,包括现在面前的这个人。
他想活命,更好的选择应该是说出自己的花名。
哪怕不想再被叫狗崽,他也应该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像样的花名来掩盖自己的真实姓名。
可程易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茬,等到把自己的真名报给对方之后意识到这个问题,刚要后悔,却又再次转弯,觉得没什么好悔的。
他就是烂命一条,就是孑然一身,这一辈子到底能过成什么样,是死是活都是命中注定,既然他恍惚将自己的真名报给了这个人,那往后他如果真的因此被灭口,也是他该绝。
那少年的眼神冷得像是冬夜中的雪,不同于如今他身上难以抹去的水,那雪轻飘飘扫过他浑身,最后落入他的双眼。
程易被他放开了,少年的手只是轻轻的将他的下巴松开,他就像是被撇开一般摔倒在地,熟悉的弃如敝屣的感觉再次回到程易心间,他无力地躺在雨夜的地上,有一瞬间,甚至想过干脆就这样死在这个夜晚,睡一觉,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再听到过那个少年的声音,只是恍然觉得的困意越来越真实,直至他真的快瞌上眼,才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被什么人给提了起来。
可他这次真的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了。
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真的睡了过去。
再等醒来的时候他在医院,身边围了一群穿制服的警察,他被当做犯人一样审了几天,出院后被公安局安排着进了福利院,由于根本就没有进行过九年义务教育,他成年前一直都待在福利院里学习一些简单的知识以及可能会对未来谋生有所益处的手艺。
十八岁的时候他脱离了福利院,工作极其不稳定,最后是在送外卖的路上被星探发现,公司一开始是为了找素人进行选秀综艺,程易正是其中的人选之一,后来不幸赶上圈内整改,还没有开始录制便被掐断。
但这恰好给他引了新的事业路,从他试探着试镜了第一个本、进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组、认识了他的第一个经纪人慢慢发展。
走到如今的位置,拥有现在辉煌的成就,程易愈加信命,这其中不乏他的辛勤努力,却也无法忽视命运给予他绝地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