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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将他献给你。

      画像中的眼珠仿佛微微一颤,它的目光移动,看向了李禛。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将他献给你。

      李禛茫然的后退了一步,他直觉不对,可又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将他献给你。

      我们献出他的骨,我们献出的肉,我们献出他体内流淌着的滚烫鲜血,我们献出他的纯洁,我们献出他的无知,我们献出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未来,直到我们拥有我们想要拥有的。

      李禛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他们脸上挂着狂热的微笑,直勾勾的盯着李禛。

      李禛的视线绕过他们,看到了站在祠堂门口的小孩。

      小孩扒着门框看着李禛,目光黑漆漆。他提着一盏防风灯,在昏暗的祠堂摇摇晃晃的摇曳出刺目的黄光。

      李禛心里一动,不假思索的跑出祠堂,那对男女居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禛俯身抱起小孩,小孩就熟练的伸出莲藕般白净的小手抱住李禛的脖颈,他抱的很紧,李禛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李禛一只手抱小孩,另一只手提着防风灯,他不假思索的噔噔噔就往楼下跑。

      光影明暗,防风灯勉强照亮浸在别墅周围的白雾,李禛脑袋发热,下意识的转弯,想要跑出别墅,跑出这片白雾。

      他看到远方微弱的光,于是迫不及待的往那里跑去。

      终于,白雾勉强散开,一束天光落在这片狭小的草地上。

      如同上帝慈悲许下的应许之地,那束天光如同一束圆形的舞台光,落在草地上矮矮的墓碑上,迫不及待的向李禛讲诉它的悲惨。

      李禛脚步顿住了,他有些茫然的弯腰放下小孩,小孩接过防风灯,看着李禛的一切反应。

      李禛上前几步,单膝跪下凑近了那块墓碑——

      明明白白的四个大字:赵暨之墓。

      落款:赵山早夭之子

      2006年6月1日—2012年6月1日

      李禛真正的茫然了,他不解的看向旁边看着他的小孩,目光茫然的在小孩身上移动查看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小孩目光黑漆漆的,他瘦瘦小小的站着,站在墓碑前。

      李禛小声的喊:“赵暨?”

      他一喊,鼻子就不自觉的酸了。李禛就翁声说:“你几岁了?”

      小孩看着墓碑前瘦削英俊的青年:“永远七岁。”

      李禛的泪就真的落了下来,落在墓前湿润的草坪上,他说:“为什么?”

      小孩提着那盏防风灯,瞳孔黑静,看着李禛的泪:“因为赵山。”他说:“因为李菲。”他说:“因为他们想要钱。”他说:“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他说:“因为我在亥时出生。”他说:“因为我是男生。”他说:“因为那时候他们碰到了一个道士。”他说:“因为我没有反抗能力。”

      因为很多很多,所以他永远七岁。

      小孩瞳孔右移,看着墓碑:“所以我生下来就蒙着双眼。”

      “所以我一直住在偏楼里。”

      “所以我一直流血。”

      “所以我被一刀刀剜下,一碗碗血流出,所以我五脏六腑被畜生含在口里,所以我死不瞑目,所以我恨。”

      “所以我要让他们死,所以我恨,所以我恨,所以我恨。”

      小孩平静的说,防风灯昏黄的光落在他稚嫩消瘦的脸颊上,显得格外阴沉。

      “我不是赵暨,我只是他的一部分。”

      “我是被他剜下的右眼。”

      “但我同样经历这些,这些恨,”小孩再次看向李禛,李禛终于发现他瞳孔只能平移,就像木偶一样。他的目光黑沉沉的:“我也经历那些爱。”

      “我不明白,李禛,”他重复道:“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虚假的爱看起来那么真。”

      李禛瞠目结舌,不属于成年人的阴沉浮现在小孩稚嫩的五官上,显得格外阴郁。

      “为什么明明知道迟早被拆穿还要苦苦维持假象。”

      “为什么那么恨了还要流泪,为什么?我不懂。”

      他平静极了,然后说:“李禛,我放过你了。”

      李禛失声:“什么?”

      小孩重复一遍:“我说,我放过你了。”

      他伸出手,递出自己手中的防风灯,道:“但我放过你了,并不代表赵暨愿意放过你。”

      李禛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但他接过了防风灯。

      小孩继续说:“这个防风灯可以带你离开白雾,你往前方走,不要回头,走到白雾尽头,就是现实世界。”

      小孩重复:“你期待已久的现实世界。”

      李禛问:“那赵暨呢?赵暨怎么办?”

      它冷静的仿佛阐述一个事实:“我来拖住他,我是他的右眼,在白雾里的一切都是我来观察,你不用担心,往前走。”

      李禛说:“你想要什么,你是赵暨的右眼,你为什么会想让我走。”

      小孩僵硬的上扬了下嘴角,可能是想笑,但奈何实在不会,于是说:“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

      结束这一切。

      结束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结束爱到恨了的眼泪。都不要再为彼此哭泣了。

      我是赵暨的右眼,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李禛直觉不对,但现实世界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大到他不惜付出以付出生命的代价去尝试。

      于是他不假思索,拿着防风灯就往白雾里扎去。

      小孩看着他消失在白雾里的踪影,天穹只上那只猩红的“太阳”转动,终于在白雾出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因为充血而变得血红的眼珠。

      小孩转身,它低语道,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大家都不要再痛苦了。

      都不要再痛苦了。

      李禛向前走着,防风灯在白雾里摇晃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眼前的一小片路,但眼前的这片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

      前方,前方,前方。

      离开,离开,离开。

      他还穿着那身灰色的大衣,消瘦的手腕拎着防风灯,行走在这片始终都化不开的大雾里,执意要找到有光亮的地方。

      后来,他知道,这场化不开的雾的名字叫赵暨。

      赵暨和赵暨的恨。

      越走越远,李禛越走越远,离开那栋小别墅,他心中如同被白雾蒙照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想起和赵暨的初遇。

      不是叫赵美美的初遇,是那个有着黑色眼睛的小男孩的遭遇,是问他妈妈好不好的小孩,是小声说他过的一直不好的小男孩的相遇。

      李禛坚定的往前走着。

      他想起那个小男孩被一个消瘦的妇人抱在怀里,脸上蒙着一层黑纱,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禛的目光,转头掀开蒙着眼睛的黑布,无声的对李禛弯了弯眼。

      李禛的眼眶红了。

      他想起赵美美。

      那个大小姐脾气,恨不得每天作一千八百次的赵美美。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李禛,你爱我吗?”

      李禛一遍又一遍的回答:“是的,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

      李禛目光无奈又纵容的看着他,说:“我爱你。”

      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

      我爱你。

      你会离开我吗?你会离开我吗?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离开你。

      “还有一句。”眼前五官精致的女生说:“还有一句。”

      李禛就笑了一下,补充说:“我不会离开你。”顿了顿,又说:“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离开你。”

      那我们结婚吧。

      好啊。

      那我们结婚吧。

      日历被画上红圈,女生漆黑的目光看向了日历。

      她日复一日的凝视着,期待那个红圈。

      那天,李禛22岁。

      她的唇开开合合:“李禛,那天你要穿什么衣服?”

      “李禛,那天你多久起床?”

      “李禛,你给我订花了吗?”

      “李禛,你知不知道我要多少朵玫瑰花?”

      “李禛,如果我变成了一只蟑螂你还会爱我吗?”

      “李禛,你说我们要不要买一个相框把结婚证框起来?”

      她漆黑的目光有时候望着远方,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晕染出温润的光晕,目光追随着蓝色天空滑过的白鸟:“李禛,你说,如果一个罪人诚心悔过,他会不会得到宽恕呢?”

      李禛没有反应过来,他手上湿漉漉的,端着一盆洗干净的草莓走到她面前说:“草莓洗好了宝宝。”

      赵美美目光一瞟,面无表情:“我还要吃蓝莓。”

      李禛笑嘻嘻的把盆表面上的草莓一扒拉:“哈哈,蓝莓。”

      赵美美脸色微缓:“我还要吃波罗蜜。”

      李禛说:“你先吃,波罗蜜马上就好。”

      你爱我吗?

      李禛,你会离开我吗?李禛会离开我吗?

      李禛无声的眼神仿佛一次又一次的誓言: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离开你。

      漆黑的夜,瓢泼的大雨,男人的五官狰狞,他近乎疯狂的大吼:“李禛!”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

      李禛被他用两只手轻而易举的束缚着,挣扎着破口大骂:“王昌龄妈的,你放开我!你叫什么?你不叫赵美美是不是?煞笔老子要报警!我要报警!”

      男人浑身都湿透了,他嘶哑的说:“今天,今天你欠我很多很多玫瑰。”

      李禛脑子乱麻麻的一片,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大吼:“还玫瑰?王昌龄妈,没有玫瑰,老子要杀了你,我要弄死你,你欺骗我感情!”

      不要离开我。

      李禛,不要离开我。

      漆黑的夜轰隆着赐下一束闪电,天地间瞬时亮了一下,李禛得以看见身前男人苍白的面庞,漆黑的眼睛。

      雨水从他惨白的侧脸滑下,滑过他痛苦的漆黑眼睛,微微颤抖的唇,他的泪很多,今天的暴雨就是赵暨诉说无门而疯狂大吼的痛苦。

      “李禛……”

      他哽咽着,颤抖着说:“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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