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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一百七十章 熬年之情感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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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后,亨亚日依然是拒绝了两位兄长一同外出玩耍的建议,而是在辞别父母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又一次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去做,直奔自己的床榻,褪了衣物,白日沉眠。这一觉睡的香甜,亨亚日似是一直不愿醒来一般,任凭其间多人上门来看,然后又默默离开,甚至还有人试了试亨亚日额头的温度,也都未曾把亨亚日惊醒。几年来一直绷紧的神经和情绪似是在家里的这一觉中得到了充分的消释和宣泄,一直到差不多晚间六时多,亨亚日才自然醒转。
睁眼之际,亨亚日见屋里已经燃起了灯光,屋外映照着一片漆黑夜色的是一排排燃起的灯笼。于是亨亚日赶紧起身,收拾停当后,就去了正堂。当他来到正堂的时候,见父母和两位兄长都在一旁说着话,赶紧羞红着脸和各位见礼。葛自澹只摆了摆手,吩咐人开始布置餐桌,然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就餐。
晚餐相对来得简单很多,除了午时剩下的那些外,又简单新添了几样,然后主要就是饺子,众人也都不曾再饮用酒水这些,所以进行的很快。也只是半个多小时的诗句,众人就都用完了晚餐。亨辉是个活动家,首先耐不住家里的气氛,第一个告辞出门。第二个是亨旭东,身体好转之后的他,明显也活跃很多,虽然走起路来多少还是不太利索,但体质基础很好,步子稳定不说,更是坚实而有力。两位兄长离开之际也都邀亨亚日同去,亨亚日仍然拒绝了外出熬年的想法,只推说外面嫌冷,二位兄长也不勉强,就各自去了。
一时正堂里只余亨书勤夫妇和亨亚日,在屋中坐着闲说些话。亨书勤要人去拿了副象棋出来,亨玉氏则问道:“四儿,午后睡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可是身上不舒服,还是怎地?”
“母亲,只是困了,身上可是好的很。“
“那就好。只是你之前也从未见你白日里如此过,心下难免多想了。可是昨个晚间没有睡好么?”
“有劳母亲挂心了,最晚睡得也很好、就是不知道今天午时这怎么就困了,也可能是想着熬年吧,有些困,干脆就去睡了,只不想睡得这么沉,睡了这么久。”
亨书勤说道:“四儿,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说吧,一夜的时间可是有得熬的。”
“好的,父亲。”
棋案摆上,父子二人对弈,亨玉氏在一旁观战。因为规则简单,亨玉氏也能看出个大概输赢来,当也不致无聊。亨书勤一边执子行棋,一边说道:“四儿,你把这一年来的情况说来给我和你母亲一起听听。”
父亲这话和母亲早前的话都差不多,亨亚日回答起来的区别也并不大。因为生活学习这些都稍显平淡、枯燥,小儿女情思也不好多说,介绍的也简单许多,至于说葛自澹以他之名行的那些生意经,因其并不是真正的自家生意,另外也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和父亲说起,所以他也就没提,只就着重说了一回暑日里去往西边的这一趟行程。也不知是想着该如何行棋,还是对亨亚日似是平淡的话中听出异样来,葛自澹沉浸了一下,说道:“学业上的事不多说,只是辛苦你了。看来葛兄很是费了些心思,居然做了这么许多难为之事,我以前以为自己只是在识见、才学和经历在他之下,谁想就连决心和行事的手段、付诸行动的勇气、坚持不懈的毅力竟也都差他太远,就不说育人的方式方法了。”
亨玉氏听着丈夫这么说,心里难免有些惊异,问道:“怎么了,这很艰难吗?”
“何止是艰难,就是危险,这行程当中都是不少见的。倒不是说身体上受的那些罪,就是路径当中的凶险,你就不知道有多少,不说山间那些豺狼、熊、豹这些野兽了,就是人祸都不是什么稀奇事,而那些烟瘴树木的就都不用说了。在我就只想想,都觉得很难,更别提还带着四儿身体力行的整个走上一回了。现在各地都各自为政的,尤其是那个方向,不少地方上就连个基本的秩序都没有。”
“哎呀,下回可不要这样了。好端端的,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母亲,没事的,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而且我感觉那一路上,并没有出现父亲说的哪怕是当中的任何一种危险情况,遇到的人都还不错,待人也和善。”亨亚日忙安慰道。
亨书勤并没有接这个话。亨亚日说的可能是实情,只是实情之外,葛自澹和谢明宇额外的做过那些,他可能压根都无从知晓。纵使他一直跟在一旁,看着大人们行事,但毕竟也只是个孩子,心思也只在自己关心的那些事上头,对其它的难免会疏忽很多,有些事甚至会潜意识里就以为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这世上哪儿得那么许多理所当然?何况是当今之世、当今之时。这些话他自然不好多说,以免让自己的夫人护子心切,平白的增添些无谓的烦恼来,至于亨亚日,只能让他日后自己体会,若是他日后行事再遇到类似的情形,心里或许就自然明白当初那些功夫之外的事情,而且会印象深刻,这可不是说教就能收到的效果。
父子边行棋,边闲聊,母亲亨玉氏在一旁观棋、听说,偶尔插话几句问亨亚日生活起居方面的事情。亨亚日难免会谈到学业,说到毕业,又讲起在学校里结识的好朋友,尤其是朋友这一节,看来都很不简单。而亨亚日看起来身体练得很结实,日常的生活习惯也保持的很好,行事、待人也都表现的谦和有礼、进退有序,亨书勤除了满意之外,再也找不到其它可以形容此刻心情的词了。
“这么说你的毕业证书已经下来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拿给娘看看,这可比什么都好。”
“母亲,是我疏忽了,我现在过去拿来。”
亨书勤阻住了他,说道:“后面时间还有,明后天都行,也不急于现在这一会儿的,而且这些须不但你母亲好奇,我也是一样的,虽说早前就已经知晓了。更何况你的两个哥哥到现在都还只是初教的二年级,还谈不上毕业,呵呵。”
母子两个都没有接话,只是不知为何亨书勤忽然就有了喜意,这些按说也都在计划之中的事。
“既然你已经可以毕业了,京城的事相对就容易得多了,我自然也不需替你费心太多这方面的事情,而且葛兄行事自也是有把握的。只日后你也慢慢大了,可能会有些其他的心思,这里只是提前和你提个醒,还是以葛兄的意思为准。有些事遇到了,可能会干扰到你的学业,你到时都需和他说得清楚才好,这些事情上可不好瞒人,我们远水解不了近火,可别耽误了。”
“啊?父亲指的是什么?”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正是到了多情的时候了,更何况日后这些事也会来得越来越容易。”
“父亲,我都没想过这些。”亨亚日嗔道,同时有些羞赧。亨亚日没料到父亲竟突然说起这些来,这可也是前些日子母亲差不多笑过自己的另一番说辞,对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父亲形象而言,可是有些不符。
“呵呵,你觉得父亲和你说这些不正经吗?这是再正经不过的东西了。你读过诗经的,上面有说情发于心,止于礼,它首先是发于心的,而人是能感觉到自己和他人的内心的;至于止于礼,讲究一个合规矩和克制,可能它未必对,但对少年人来说是适宜的,缘于你什么都不知道。另外你也该明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你觉得自己对学业之外,其它什么都不会关心,只是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是不由人的,情之一字可以用礼来控制烈度,但人们不能控制它会否出现。前面说得那些都是一样的道理,它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不是说你不想,它就不会出现,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亨玉氏插话说:“年少慕爱也好,婚嫁也罢,到了什么时候,就该会有什么样的事出现,忽然说起这些来,你可能不明白,只是娘前些日子和你说过的说亲事的那些,你可不要不以为然。其实按说你大哥旭东现在是已经到了该要说亲的时候了,只你父亲拦着,总说不急。”
亨亚日没料到说着说着的就真是到了真正说亲的事情上来了,不过还好,说的是大哥。
“不急,我们当初也是在我高教之后才说下的,至少要待旭东中教读完之后再说这事不迟。我本来想着的是也要他至少要高教甚至大学之后再说的,只旭东的身体上确实要差很多,提前准备一些也是好的。但至少也要待到中教之后,到时旭东也能做些事,知道责任之后,才负担得起这些。夫人,你是太着急了些。”
这样的话题,亨亚日自然是插不上口的,但也知晓大哥的诸般事项一直都在父母亲的心头环绕,母亲的心急和父亲的责任说虽说法上有着不同,但都是浓浓的爱护。
“四儿,和娘说说,你和余斛那边的女生有往来吗?总听你说顾家的那男同学,女同学应该也有不少吧?就没有相处得不错的?”
不想亨玉氏竟顺势一把火烧到亨亚日头上来,就连亨书勤都很好奇。只这把火烧得亨亚日不知所措,嗔道:“母亲,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亨书勤说道:“这可没什么好回避的,刚说的那些可不是乱说的。”
“父亲、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想啊,我差不多每半年都会换一个年级班级的,心思也都用在学业上了,下学之后,还有先生布置的任务,哪有时间想这些?就是顾子敦,也是我们投缘,脾性也都差不多,既是前后桌,又不是好事之人,就这么一直相交下来。而且他又喜欢吃的,青姨做的饭菜不错,所以就常来混吃混喝的,也有不少时候一起约着出去逛逛的。”
“这些听你说过,只是就没个女同桌或是前后桌的女同学的?”
这一枪有些精准,亨亚日顿时红着脸,说道:“有是有,只是没有这么投缘,连话都说的不多,私底下更是没有什么交往。”
“好吧,我也只是闲问问,也没说怎么着?再说你这都已经从余斛离开了的,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有什么也莫可奈何。”
“就是没有。”
亨亚日依然嘴硬。他也知道父母虽说是一本正经的说事,当也只是随意点拨自己,也并不是一定要从自己这里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亨书勤说道:“四儿,在你这样的年纪,你喜欢谁或者被谁喜欢,甚至是双方相互喜欢,这并不是一件错事、羞事,在你这个年纪出现这样的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一点你可千万别误会了我和你娘的意思。就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样,这个并不是谁做错了,而是对这些好的、美的、漂亮的东西也好,人也罢,我们一般都会心生好感,愿意与之亲近,这其实很好,只是说明我们都是一个正常人。至于说当面对这些好的、美的、漂亮的等等的这些时,我们自身该怎么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我想葛兄日后或者可能现在就已经在教你了,我自不会去置喙。这就涉及到你该怎么看待事情这个问题本身了,而这个事情和我们身处的世界、社会、人,甚至时间等等也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亨亚日万万没想到,竟然从父亲口中听到和先生一直以来教给自己的东西差不多的话语来,而且就父亲说的这些话而言,有如此想,实在是太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而且看起来,他还自己增加了时间这个要素,少了系统和伦理,由此看来,他们相交莫逆,知之甚深,也并非是虚话。当然也有可能限于自己的学识,不知道这世上是否已经有了有关认识这些东西的专门著作,还是说就只是先生最初所赠自己的那独一份,而父亲则是触类旁通。不管自己如何想,亨亚日还是笑着说道:“今天是熬年,您们不是专门来给儿子专门搞个情感茶话会的吧?”
噗嗤一声,亨玉氏笑了,说道:“过年了,你又长了一岁,照虚岁来算,你也已经十五岁了,你还以为是几年前的小孩子吗?现在站起来比娘都高了,小大人了,和父母说说这些,也不丢人,更何况你自家是个男孩,又不是女孩子。你父亲刚刚说的那些,我也同意,有必要说,免得你到是难免就不明就里的莫名失了魂,自己只能瞎慌张,早些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是挺好的吗?”
“母亲,我知道了。”
这时,亨书勤接话道:“你可别片面的以为我和你母亲是反对你和女生交往的,这里我们是不会替你去作选择的。至于应该怎么去做,需要你自己去判断,甚至是日后葛兄的教导,这里也只是给你提醒。少年男女交往也未见得全是坏事,既有可能成为越发的促进自身学习的热情和干劲这样的好事,自然也可能会成为牵扯你的精力,分散你的注意力的坏事。情感往往也并不是在好坏和利益之间,人们可以轻松自如就能把握得了的简单事,我相信葛兄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引导好你。和你母亲说的一样,我就只是单纯的提醒你,出现不好的情况时,不但有父母在,还有你的先生在。”
“我明白了,父亲。”
“你要是能真正明白就好了。感情上的事谁又敢说自己能全知全觉呢?只那样的感情还是真正的感情吗?犹如没有感情,全是利益算计,那样才可以锱铢必较的说个清楚明白,斗个输赢成败来。”
亨亚日对情感之事本来是有些自己的思考的,只是一直未曾系统的梳理过,前番更是乍遇幼时同学就曾感怀,现又在父亲的这一番说下,难免想得更多。之前多是朋友,还有父母、亲人、师生、同学、邻里、主仆等等,甚至于某些陪伴的小动物,没有生命的小物件等等之类的,在它们身上往往也会有人倾注自己的情感,还要加上现在所说的这种男女间的情,世上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所以说起情来的时候,前缀往往会有很多种,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兄弟情、夫妻情、父子情等等,不一而足。但是就情之一字而言,它的后缀往往并不多,而能透出其真意的更少。情谊、情意中的友谊和心意都显得浅薄了些,或只有较为常见的情义才可能是最为贴切的,想来情之所以珍贵,多半还是因为这个义的存在。义又是个什么东西呢?义不容辞或就能有很好的说明。它更像是一种责任,是不可以来推辞和逃避的。然它除了责任这一方面外,其它的又会有些什么呢?或者当它和情在一起被提起时,意思是说总归是要负起那些情感的责任来才好。或许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等等,无论何种,如果没有了责任,这些情还在不在,有没有,如果仔细去分辨的话,也实在是不好说。或它不同于唇亡齿寒中唇齿之间这样的关系,而是如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中的皮毛一样的道理吧。一个是根本,而另一个是依附在根本上的表象,没有了根本,表象不是说就存在了,而是它存在的意义就荡然无存了,情或也只有依托于义才会有意义吧,而无论何种情之一字。只是这责任又是什么?这责任又是否意味着无穷无尽的义务?而这你所以为的责任和别人所以为的是不是同一回事呢?想来真是让人头大的事。亨亚日想不明白,也就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只是亨亚日遐想之际,一个未觉,却是随手点了一着臭棋,甚至让旁观的亨玉氏都咦出了声来,终于是让亨书勤拣了一个大漏勺,一鼓而下,迅疾扩大优势,把亨亚日杀了个是丢盔弃甲,只得投子认输。
“我让黑妮把你明天要穿的衣裳拿到你房中去了。只是你这又快出门了,也不知道京城里的人都多穿些什么,什么样式?别到时没的惹人笑。洋服那些吧,我也做不来,我看你之前穿的那些,城里也没人能做。咳。”
“母亲,不用担心这些。我去年在余斛时就常穿,从没发现有什么人会觉得奇怪那些,反而有同学羡慕说母亲做的很好呢。再说了,娘做的合身,又是新棉,穿在身上方便、暖和不说,还很好看,别人也没什么好笑的。衣服不就是要这样吗?”
亨书勤接话说道:“各处的衣裳都差不太多,就是有些些微差别也不明显,再说你手艺也不差。”
“嗯嗯,现在外面是有不少人穿着时新样式的衣服,多部分看起来确实也不错,只如果实在衬不起来,那就好笑了。可不就是我们这边总说,人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吗?母亲做的这些却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亨亚日这么一说,把亨玉氏逗得开心了起来。
“主要是我的四儿长的好,任谁都不输的。”亨玉氏宠溺的说道。
三人说着说着就又高兴的笑了起来,棋下的也是激战正酣。
忽然,亨书勤说道:“也不知道京城和余斛两地中教、高教这些的差别大不大,别到时候两地不一样的地方太多,就多少会有些麻烦。”
“父亲、母亲,这些需都不用担心。即便会有些差别,这中间不是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足够用了,不会有事的。这么些年不都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吗?母亲刚才也说了,我们是不输人的。”
“好,你说的不错。我这也是关心则乱,想到这也用不了几天,却又马上就又到来要起行的时候,就随口就这么一说,反倒没多想。”
“父亲,先生和你说的,要我什么时候出行?早先没听你说起过。”
“初五是破五,过完了才算年大体过得差不多了,我们商议后,确定初六再从家里出发就好,而且六也是个好兆头,六六大顺。还是先到观里去,至于要在山上停留多久,早前我们也并没有专门说起,想来并不会有多留,估计至多也就一两天吧,到时我会和葛兄再聊一聊。不过去京城的话,你们到时该是从另一个方向下山,我们当年也是从那条路走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