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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江门町纪事 ...

  •   在船上的时候,日子每天过的都差不多,亨亚日也不多动,除了多部分时间在舱室里读书外,偶尔也会走出舱室,或和谢明宇两个,或是师徒三人,看看这蔚蓝的大海,看看海鸥飞过,吹吹海风。海上的风景虽早前也曾见识过,但亨亚日每每还是会迷失在这海阔天空之间,这天地之大,似是在瞬时之间仅余这寥寥几人而已。而葛自澹似是一下子又回复到以前酷酷的样子,白日里基本上也不再怎么说话,除了偶尔会指点一下亨亚日少有的语法错误外,基本上就是白日里在床头打坐出神,晚间则在船头打坐出没,只不做那惊世之举。想必他亦是不想招摇,在大庭广众之下做那些事,也是有明显忌讳的。

      恍恍惚三日已过,客船终于到达本次航程的终点—江门町。葛自澹遥想当年到和那国也是在江门町码头下的船,十多载岁月似是弹指一挥间,是真正的一晃而过。江门町港的码头日渐的兴盛起来,当年也就一般,现如今因是距离茗都最近的客货两用的大型码头,除了可以直抵茗都之外,也尽数它变化日新。

      三人登陆上岸,也未及四下里细看,就随着人流外外走。只葛自澹在这路途中四下张望了一回,一直约莫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距离码头不甚远的市内找了处旅店住了下来。

      江门町就是个码头城市,城市并不大,因港而兴,原本也不过是个偏远的小渔村,只是这天然的地理优势,优良的深水码头和距离茗都距离相对的较近而日渐重要。葛自澹是带亨亚日来看和那国全貌的,只是看的重点在于它之所以强盛的源地—茗都的,只是稍偏远些的乡下,普通和那国民众的日常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这些年的变化大不大?这同样也是他想让亨亚日见到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或许国内的大都市里有这种情况,然偏僻之地呢,又是什么情况?纸上得来的总是很空泛。病困交加,病到什么程度,又困难到什么程度,那词自然不会告诉你,你得自己亲自去看,去了解,才能加深理解,对那词才会有个最起码的直观印象。早先葛自澹、谢明宇在茗都附近常有光顾,只茗都是大都市,连带着周边慢慢的也繁荣起来,即使是穷苦人家,艰难程度比外地还是要好上许多的,除了破家失业的流民,多部分人生活虽说不上很富足,但基本逗安定而向上的,人们也相信通过自己双手的勤劳付出,是可以有致富的一天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而在茗都之外的地方,他们了解的就不多了,毕竟当初的生活圈子或是意图也只是在茗都,没想过对和那国一般地区进行更深入的了解,这回是不是能。或是要不要补上这一课呢?葛自澹也是在心内暗暗思量着。

      总共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还要包含往返的路程、另外的安排,想要看清和那国的全貌,肯定是不能完成的任务,走马观花都不行,而且那又浮于形式,意义不大。或在江门町这地方稍稍停留,看看居民的生计,或对了解它国内普通地方的全貌应该是有帮助的。这只麻雀虽小,但也五脏俱全,很有代表性,或者可通过解剖这只麻雀来看看,也当是个不错的想法。

      他们下船的时候是下午的三四点钟,太阳依然很晒人,想像国内一样叫辆车却有些难,不管是人力车还是马车,几乎就找不到。这里似乎就没有这类营生的人家,挑夫倒是有,只他们也用不上。幸好城市不大,港口码头也算是在市区,与想要找的投宿之地并不太远。海边的城市风貌和内地,甚至是和海边的大都市余斛差别很大,在余斛不特意去海边,你甚至会有身处内地的错觉。因着需要先找到落脚的地方,他们也没有来得及细观,只第一眼的印象就很特别。

      这小城依山傍海的,在远处除了可以望见更远处的山脉外,另有几个方向矗立的冒着黑烟的高炉就显得特别的显眼,而城市周边的地方也算平坦,建筑大都很低矮,一间间、一栋栋的和那式特色小木屋乍眼一看似是有些像国内的民居,只是更小和低矮了些。要是细看的话,分别就大了。地基——桩脚普遍垫的较高,也有浅浅的廊檐,只屋子多是用木头造就的,不像国内土墙、砖墙这些,除了某些建筑样式新颖、气派的少数几个院落外,其余的较少见到有院落的情况。由于天气炎热的缘故,大部分人家的门窗都开着,里面多看起来是女主人忙碌的身影,偶有婴儿啼哭传出。大街上、隐约透过门窗可以望见的身影中,像亨亚日这般年龄的少年几无可见,街巷上也无顽童的身影出没。

      街上一个个布帘招牌迎风招展,预示着各家的风格各异、待客不一的小店,这种招牌在国内已经很少见了,而在和那国依然在用,那字也是国字,倒是好识得的很。葛自澹带着二人在一个飘展着“店”字招牌后的小楼前停下后,就有人迎上前来,邀三人进屋。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她们的传统服饰,梳着民族头型,踏着木屐,一副民族装扮,一面带着笑热情的迎上来,一面躬身行礼,说道:“欢迎几位客人来井边家住店,我是井边洗菜子,几位客人请跟我来。”行完礼,还要上前帮忙拿行礼,谢明宇赶紧阻止了她。

      三人自无不可,葛、谢二人在和那也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知道些情况,大部分这种自营的旅店都是相差不多,和寄宿在别人家相当,只主客各遵循自己的礼仪,客人需要结清所需的费用。谢明宇是不好让一个女人帮自己拎物的,自然谢绝了老板娘的好意,在葛自澹带领下,几人跟在女店家的身后进了屋。

      这种旅店和当年葛自澹在茗都租住的民宅差别并不大,只宽敞一些,显然多也是自己家稍稍改装而来。应当是家里宽裕些,而江门町的地价也不高,所以建的房屋就更大一点,然睡觉的地方并没有单独设床,而是把铺盖铺在地板上,席地而卧,是真正的卧榻。平时把铺盖收起,一切显得井井有条,又干净整洁,待客也好,自用也罢,倒也是够宽敞,算得上舒适。这种住法,亨亚日只是听闻,未曾亲见,今日得见,倒也觉得新鲜,同时对和那人普通人家对空间的利用也是佩服的。休息和居家两不误,在有限的地方做了尽可能多的事,真是做到了螺蛳壳里做道场这种事。国内时,他也曾到过家里条件很一般的同学家中去过,印象深的是家里杂乱,另外就是如果喂有家禽的话,味道和家里都有些感人了,现状都不好多忆起。所以一对比之下,反差很大。这自然无高下之分,也是各国家庭成员的分工和习俗自然形成的一种类似于文化习俗的东西。

      国内一般民居是倚地而建,屋子的地面就是结实的大地,讲究一些的铺设石头、泥浆或是铺上一层砖块找平,再讲究的就是找匠人铺上一层木板了,普通人家就是光地面,有个遮雨避风之处就很好了,就不管其它那么许多的。然和那国普通民居不同,房子是就地取材,全是用的木头,也便于修补,材料易得,所以地面再铺上一层木板是理所当然之事,而且也便于日常打理。当然现在犹自不同,西洋的地面硬化办法导入以后,一些人家开阔了眼界,就用硬化的地面,再铺上一层毯子,这是洋化了的,更多的是把地面用水泥硬化一遍,抹平了事。不过,在乡下、在内地的多数老房子多还是普通地面,一代传一代,古老相传。

      井边家对外营业的客房还是够大的,三人就只得一个房间足矣,铺下三床被卧之后,尚空余有不少的地方。看看陈设位置也足够用了,三人也没有更多的需求,顶多再给亨亚日备个书案就够了,而屋内再摆上张书案的位置有多,故而就没有再铺张的去多要房间了。早先在茗都时间,即使是在炎热的夏日,到晚上以后气温也会下降不少,昼夜温差比较大,江门町的环境和茗都相差的不大,晚上休息的时候应该也不会那么的酷热难耐。

      等他们安顿下来,一个个洗漱完在客房纳凉时,已是夕阳斜照,接近傍晚了,亨亚日看时间才下午五点半多,有些意外。亨亚日有些意动,将要说话之时,突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原是老板娘洗菜子过来叫三位客人到餐厅去用餐,于是三人也就出了客房,随着洗菜子到餐厅去了。

      井边家旅馆的生意算不得好,当葛自澹三人到达餐厅的时候,见一个空的餐桌上餐食已经备好,显是给他们准备的,只是加上他们三位那桌一起,餐厅里总共也只得三桌的客人,每桌也都是三三两两的。老板娘提供的晚餐是传统的煎鱼、鱼干、海带丝和味增汤,主食是饭团,基本上多是海产品。可能是海边的缘故,新鲜的陆上菜蔬并不多见,就只味增汤里漂着点绿。晚餐并没有配酒,葛谢二人也没有要喝酒的意思,老板娘见几人坐定,说了一句请自便后,就转身离开了。三人坐下用餐,都没有说话,亨亚日偶尔抬头的间隙,会左右四处打量一回。

      正吃着饭的时候,亨亚日忽然见到一个着黑色制服的少年进到餐厅来帮老板娘送些餐点餐具之类的东西。这少年的年岁应该比他大一些,看起来差不多应该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十多岁左右的孩子身体发育是个分水岭,身高会窜的很快,体毛也开始由绒毛而茁壮,人看到也会成熟一些。只从身高上看,他比亨亚日并没有高多少,但稚气已脱,已经不能再称作是黄口小儿了,颌下稀疏的胡须已经开始冒出头来。亨亚日既疑惑于他身上穿着的制服,又疑惑于他这样就参与到家庭的活计中来,只是不方便发问。

      亨亚日草草吃完饭,葛自澹和谢明宇还没有吃完,他突然心生一个想法,学着其他桌上客人的模样,招呼那少年到身边来,说是要些茶。少年拿起茶具到身边来,给亨亚日斟茶时,亨亚日问道:“同学,你在读几年级?”

      那少年略感奇怪,不过还是认真回答道说:“我在春町小学读四年级。”

      亨亚日看出那少年有些疑惑,灵机一动,说道:“我是樱桃亚日,在茗都读三年级了,这次却是家里有些事,随大人们一起,这才路过此地。”

      这一番话说的自然是漏洞百出,看他生疏的言语,还未到暑期却长时外出,再到饮食上,谈吐上,举止习惯上,这些都是不能细究的。只是少年们普遍心思单纯,他也都没想那多,只说道:“我是井边一郎。”

      亨亚日说道:“然何你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帮家里做事了,学业都完成了?”

      “并没有,只是母亲终日辛苦,却不忍见,我作为井边家唯一的男人,虽然年岁还小,但当也得尽一份自己的努力,给母亲减些负担,给妹妹做个好哥哥来。”

      亨亚日听他这么说后,很是一愣,却也不好再问。

      只是一旁的葛自澹突然插话道:“小朋友,可以问你一些家里事吗?”

      “当然,客人,你请说。”

      “如果有冒犯,先和你告罪一回。只是我想问的事你父亲可是在离高驻屯时殁去的?”

      一旁听着的亨亚日和井边一郎赶紧很是意外,但又各不相同。亨亚日意外的是葛自澹居然愿意接着自己胡编的茬,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而井边一郎意外的是这个陌生人居然说的很准。

      井边一郎说道:“叔叔,难道你认识家父么?井边赤水,驻屯首山捋州第三联队第四松山中队的井边少尉?”

      葛自澹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井边一郎难掩失望,以为遇到了认识父亲的故人,却原来不是。少年准备收拾茶具离开的时候,葛自澹对他说道:“请给我也来一杯。”

      少年也同样给和谢明宇都斟上,待离开的时候,葛自澹见四周的客人渐多已离开,剩下的也都没有要东西的意思,就暂时挽留了下少年,接着问他:“小伙子,刚听你说的,志气不小啊,家里生活的艰难吗?”

      井边一郎迟疑了一下,说道:“还好,就是母亲辛苦些。我和妹妹现在初教读书并不需要花销,而且政府还会有补贴,主要就是些生活用度,平日里凭着母亲这营生支应着。母亲总告诉我们,至少大学以前,不用担心学业问题,而等再过些年,生意要是还能维持的话,她还能攒些钱,到时我和妹妹就能多读些书。这样日后我们也好为国家做些事,出些力,不让母亲过于操劳,好像父亲一样,把井边家撑起来。”说起来骄傲的扬起头来。

      他的这番表现又让亨亚日是大跌眼镜。他原本以为对于父亲的早殁,生活的艰难,他多少应是有些怨恨的,哪里料想到,他竟然以父亲的逝去似是给他和他家带来莫大的荣誉和惠顾而骄傲,这大大出乎了亨亚日的意料之外。他这是从那里得来的荣誉感呢?

      葛自澹点了点头,说道:“嗯,小伙子志气不小,将来国家就要靠你们这些热血青年来振兴和发展。你父亲的武士荣誉将来还要你来承继和发扬。”说完举起茶杯,又说道:“小小年纪,志气不小,祝你成功。”说完仰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谢明宇、亨亚日也都喝尽了茶水。一旁的井边一郎小脸涨红,有些羞涩的小声嘟囔道:“要不要这么正式嘛?”

      饮罢茶,二人在葛自澹带领下起身。葛自澹手拂了拂这少年的头顶,说道:“一郎先生,我们还要住一些日子,待事情办好后,才会离开返回茗都。你要有时间的话,可以找亚日说说话的,我们现在要出去走走的。”

      少年被称呼成大人,一时也难掩心中的激荡,点头说道:“我会的,三位客人请走好。”

      三人出了寄宿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只此时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又多是些匆匆归家的成人,顽童更是一个也见不到,更难得听到有母亲唤贪玩幼子回家吃饭的叫喊声。四下里倒显得安静,除了从远处隐约传来的隆隆的撞击声外,只能隐隐从敞开的门窗中偶尔飘逸出的家人间的问候和一些人家家禽和骡马的叫声。路上行走时,亨亚日跟在后面,几次有心开口说话,终是想了想后却没能说出口来。葛自澹带着大家是朝着一处有着相邻两座高大烟囱的方向去的,一路上也见到不少由那个方向归来的人,多是些青壮年男人,偶尔有几个年岁大一些,只一个个都归心似箭,也不再路上闲逛,聊天打屁的。

      越往靠近烟囱的地方走,早先隐约听到的撞击声越大,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然而距离那地方好像仍然还有很远,葛自澹停下了脚步,看看天,再看看远处,摇了摇头。天色已经微暗了,再往前走,归途的多半路程就得在黑暗中前行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前行就确实欠妥了。葛自澹停下脚步,掉头往回走,身后二人继续跟上,这回一边走,葛自澹一边说着话。

      他说道:“原本是想一边散步,可能的话,一边带你去那边的工厂看看。看来天不作美,又望山跑死马的,至少还得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走到那周边,到时估计连门也是进不去的。”

      亨亚日这才明白,原来那一座座大烟囱下是一间间的工厂,至于工厂里面是做什么的,先生多半也是知晓的,只是想带自己到近前开开眼,看看这新鲜的物事,不成想时间不充裕。本来也只是饭后随便走走的,此时只得兴尽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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