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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itre40逆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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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正的鸢尾花是这样的。”艾莎一双栗棕色的眸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扑闪着萤火,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那犹如绸缎般轻盈卷曲着的淡紫色花瓣,花心中晶莹的水珠滚落在她的手指上。
面前的女孩比花漂亮,微暖的天气让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她的后颈有一层细软的绒毛,从难得盘起的发髻下露出,被夕阳的光笼罩着,就像刚出壳的小黄鹅头顶的那一撮。
伊安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喏,这个给你。西达尼的鸢尾不多,想经常看到,可能需要多花些心思。”
艾莎接过袋子小心翼翼打开向袋子内看去。一些零散的小种子静静躺在袋子里。
“是鸢尾种子?”艾莎抬起头,把目光落向伊安的双眸。
“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看的,不止这一个春天。”
……
“莱文要的人,你们就是这样送回来的?”
“这也是无奈之举,我带去的人都伤了五个。不过还得多亏您提早做出的准备。”
“呵…人经历过强烈的精神刺激后一般都会本能地对相似的事件产生排斥,不过那天派人制造那场小小交通意外的时候,他护着那个女孩的样子不会骗人,那个女孩就是他的软肋。”
“您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准备了这样的后手,我们根本抓不到他。”
“雷尼亚哥医生,你就别走了,看好他的生命体征。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别让他死了。”
雷尼亚哥和另外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伊安的耳朵,渐渐唤醒了他的神经。夕阳消失了,眼前模糊出现了天花板上刺目的白色灯板。伊安尝试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却感觉有一股拉力将他束缚在病床上。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背后袭来。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呃…
身体的感知在一点点复苏,疼痛一轮又一轮的从全身各处袭来。失去意识之前的画面像是一条胶片,在脑海中一幕幕重演。可从离开公寓到躺在这里之间的东西却像被剪去了一般,没有丝毫记忆。
已经伤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醒了?”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容映入伊安的眼眸。她穿着浅蓝色的实验服,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与发色一样漆黑又深不见底的眼睛。
伊安吃力抬头,看向实验员手腕上的手表。
“别乱动,才刚做完手术。”实验员的声音却与她这双幽暗的眼睛有着截然相反的柔和。
伊安努力将视线聚焦在她脸上,眨了眨眼。
“你想说什么?不如…写下来?”实验员拿来了一支笔塞进伊安手中,又将一个空白册子举在他眼前。
“女孩?”伊安指尖微微颤抖,就连写字这样简单的事情,此刻对他来说也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什么女孩?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睡了多久?”确认艾莎没有一同被抓进来,伊安的运笔明显稳定了一些。
“大概…有六个小时了。”实验员抬起手腕朝着腕间的手表看去。
“什么手术?”伊安继续写。
实验员拿过册子轻笑一声:“连背上挨了一刀你都忘了?”
伊安把脸转向另外一侧,眉头微微隆起陷入沉思。
这场手术竟然毫无知觉…
疑惑在伊安的心中扭成一团。那些细小的被他忽略掉的身体变化正在一点一点重返脑海。心跳…体温…伤口愈合…莫非现在对麻醉剂类的药品也重新有了反应?
“嗯,心跳平稳,血氧正常,看你的身体恢复得还挺快。”
伊安环顾房间四周,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看不出任何能标记这间房子位置的信息。房间相对的两个角落各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房门是金属做的,听起来已经在雷尼亚哥离开时上了锁。有一面墙壁像是镜子,应该是一面单向玻璃。想从这里逃出去,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他伸出手指轻轻叩叩床栏,引起了实验员的注意。
“怎么了?”她从监护仪器上移开目光看向伊安。
“女士…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止痛剂…”伊安的眼神有些失焦,散乱地落在实验员的脸上头上发丝上和脖颈上。他的声音微弱沙哑,实验员凑近了身子才听清最后的止痛剂三个字。
“等我一下。”说着她转身离开了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注射器。她将注射器中的透明液体缓缓加入了输液管。
冰凉的液体沿着手腕爬上手肘,不久,全身的疼痛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空洞虚浮不真切的脱力感,犹如跌落云朵般的松散,原来用止痛剂是这样的感觉…
呼吸好累,心跳也好累…
最后一丝光亮湮灭于脑海,伊安再次跌入了意识的黑洞。
单向玻璃的另一侧雷尼亚哥坐在转椅上,斜睨着病床上的伊安。一个身穿实验服的男人走进来,将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
房间内的大屏幕忽然亮起。
“晚上好啊,雷尼亚哥医生。”
“莱文。”雷尼亚哥闻声坐直了背脊。
“希望你已经得到了预想的结果。”
“结果可能要让您失望了,他身上的东西并不是我当时提取到的那一种,而且也没有任何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作用。实验结果已经发送给您了。”
“是吗?明天让佩吉亲自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屏幕中混合着电流的声音麻木冰冷。他的形象只是一个带着兜帽的黑色剪影,甚至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那种方法,他的身体状况未必承受得住。”雷尼亚哥担忧。
屏幕中传来一声冷哼:“有用,才有资格活下去。我只给他这一个晚上的时间休息。”
“对了!我们在他的脑干部位扫描到一块芯片,可能带有定位功能,需要做手术将它移除吗?”雷尼亚哥眉头一压,脸上带着些许不确定的神色。
“既然没找到R细胞,那就不必了。”
“好的,听您的。”
声音落幕,屏幕在一片斑驳的影像中归于平静。屏幕另一端的黑影打开伊安体内变异R细胞的实验记录,嗤笑一声:“你为了掩盖R细胞的存在竟然不惜对自己下这种狠手?”
“醒醒,醒醒…现在还不能睡!”病房内忽然传来了实验员急促的呼喊声。
“滴——”紧接着病房内监护仪发出的急促警报声骤然撕裂了寂静。
玻璃窗后的雷尼亚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病房。“你给他用了什么?”
“只是镇痛剂…”病房内的实验员原本小麦色的脸颊惨白如灰。
心电图上的波动急剧下降,氧饱和度快速坠入危险区。
“快!拿纳洛酮!”雷尼亚哥一边对着身后的实验员怒吼一边将氧气面罩戴在伊安的头上。双手在伊安胸前不断按压着。
雷尼亚哥狂躁愤怒的语调里带着一点哀求:“你还不能死!呼吸!快点!”
突然,他看到伊安的胸口微弱的起伏了一下,心电监护上的波形开始逐渐平稳下来。见鬼!他对镇痛剂的反应居然这么敏感!
雷尼亚哥焦躁地在病房内踱步,思考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想不到自己一时报复心起没有对冲动的下属多做阻拦竟差点惹火上身。
“我应该想到的…本来只能维持两三个小时手术时间的麻醉剂都能让他睡上六个小时…”他小声咕哝着,像是对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不满。
【海滨别墅】
清冷的月光被海面的微波剪碎,随着海浪沁入淡灰色的沙滩。
咸味的海风拂过窗棂吹动着艾莎的发丝。艾莎坐在床沿,呆呆看向窗外无际的大海。不开灯的房间与散入房间的银白月光幽暗一色。艾莎不敢回头,身后空荡的房间如同血盆大口,向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沉闷压抑地吐息。
掠过脸颊的海风里时而带起丝丝缕缕的香气,平日里牵动情愫的低语此刻变成了一双布满尖刺的利爪,随着一次次呼吸,越来越深地勾进艾莎柔软的心脏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流过泪的双眼酸酸涨涨,太阳穴随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疼。她伸手摸向了伊安平时放在床头的那块怀表,它看起来散发着时光雕琢的威严感,常人瞥见,也不难发现,它是个十分精致又贵重的东西。
这是艾莎第一次打开它,迎着月光,指针上的红色宝石点点泛光,指针指向凌晨三点。艾莎注意到怀表的内盖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案。她将怀表转了个方向,月光把那图案倏的一下点亮,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女孩栗棕色的发丝随风飞散,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细细直直的鼻梁因为即将到来的俯冲紧张地轻微皱起,身旁男孩的发丝也被风抖落成散乱的形状,他的目光既怜爱又温柔地落在女孩的侧颜上,仿佛在仔细端详着一件稀世珍宝,即将到来的高速俯冲都不能吸引他的目光。他们身后是蜿蜒盘旋着架在无垠碧空中的橙色过山车轨道。
艾莎出神地盯着手心里怀表,直到眼前的灼热模糊了眼中的倒影。她才骤然意识到这是他们唯一一张合影。
那天,她因为担心被抓拍到丑照就直接走掉,看都没看一眼的照片,竟然被他珍藏在这块精妙绝伦的怀表里。艾莎一只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就像能够死死按住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疼痛。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