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疯狂和死亡的故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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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报，速报！”
“星穹列车坠毁了！”
小机器人盘旋在低空处，用夸张的语调播报着时事资讯。托帕锤了一下它的脑袋，它晃了晃，换了口吻和语调，正经了起来：
“最新消息显示，星际和平公司IPC-505号空间站遭受不明力量打击，坠毁于未知星体之上。星穹列车盘旋于该未知星体近地低空，状况不明。”
翡翠翻开牌桌上最后剩下的一张纸牌，那是张漂亮的红心A。
托帕悠悠点评道：“也许公司的人工智能需要一些升级。我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样子可不是什么「未知星体」！”
一艘船。
一艘仙舟。
正常人都能辨识出来，那样独具特征的形态。众所周知，现今仙舟一共有六艘，这突然多出来一个，岂不是麻烦大了？
翡翠的指尖搭在红心A的边缘，将它举向了窗外的黑暗，在纸牌背后冒出一股幽淡的蓝色星火。
她说：“现在焦头烂额着的可不是我们。”
星际和平公司看起来似乎是接了桩稳赚不赔的生意——毕竟这可是汇集了满堂精英人才的战略投资部，那么何为战略投资部？
顾名思义，就「投资」啊。
于是托帕接话：“毕竟我们部门，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投资一艘空空荡荡、尚未经开发的仙舟，可以说是千年难遇的好机会。和仙舟联盟做生意的逻辑——不同于公司在其他落后星域的倾销战略——仙舟联盟是要求对等交换的。
仙舟联盟有这样的能力抗衡星际和平公司，而星际和平公司必须努力另辟蹊径，才能促成生意。
翡翠笑了笑：“砂金他啊……”
可太聪明了。
从无相灵火里走出来的真理医生瞧了瞧两位安闲品酒的女士，用一贯的语调说道：“……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砂金聪明的第一点在于：
记得事先给自己投了个保险。
翡翠晃了晃酒杯：“在他的人生里，绝大多数时间，他能够拥有的一切也只有他自己。你不应该对他过度苛责，拉帝奥教授。”
托帕附和：“对啊，对啊。”
她举起酒杯，对着小机器人，对着翡翠，对着真理医生，对着窗外的深空：“敬一场疯狂和死亡的故事。”
翡翠颔首，优雅地配合着她：“敬一场盛大的太空歌剧。”
砂金聪明的第二点在于：
让他的“保险”成为拉帝奥，因为这家伙最爱“多管闲事”，所以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真理医生轻挑眉角，抱起双臂，略是有些讥讽地说道：“敬这一场，愚者的欢宴，智者的悲悼。”
*
废弃的仙舟。
猫糕们一个接一个地堆在残骸废墟上，拉长脖子，向着绵延的灰色平地发出此起彼伏的“miu~”~~~
带着煤油气味的烟雾弥漫在半空中，断裂的空间站钢材料错乱地插在地面上，遮天蔽日的是一张暗黄色的巨网，将天空笼罩。
“啊，自己吓自己。”
开拓者终于从撞击的余波中缓了过来，淡定地开始四处寻找起失散的同伴。
她已经经历过太多，这点惊吓简直小CASE。和翁法罗斯、匹诺康尼、罗浮仙舟、贝洛伯格等等的冒险比起来，这还只是——
开胃菜！
开拓者提起棒球棍，仔细地回忆起来，在空间站坠毁之前自己看见了一艘巨船从红巨星之中飞了出来。
他们三个原本还在兢兢业业地捡猫糕，突然有一道能量巨大的光束击中了空间站。
于是所有人感受到了何为自由落体运动。
光束的力量将空间站以超高速度推向了那艘船，然后惨烈的坠落发生了，有点令人不敢置信，但又有点合乎情理。
毕竟这宇宙。
什么不可能发生呢？
猫糕看见了开拓者，宛若看见了救星，蹦跳过来蹭她的腿脚。作为一种点心制成的生命，它们以柔软的姿态吸纳了冲击，毫无损伤，甚至排成了一队，响起嘹亮歌喉。
展现了充沛的生命力。
开拓者怀揣着满腔爱心抱起它们，它们努力地扭动并不纤长的脖子，示意开拓者往上看。
天空中。
有一条绿色的龙一扭一扭地在高处游动，一扭一扭地，像是匹诺康尼流行的酸砂虫虫糖果。
开拓者捧场式地发出激动感慨：“哇，是丹恒！”
接着在一阵疾风吹拂之下，身形健美的青龙降落在开拓者面前，开拓者定睛一看，上头还蹲着个三月七。
“找到了、找到了！”
三月七激动地跳下龙背，冲进开拓者敞开的怀抱中。丹恒没有片刻犹豫，立马化回了原形，手里还夹着一只没见过的淡绿色猫糕。
丹恒“好为人师”地对她们二人解释说：“空间站在大气摩擦产生的能量之下于不幸解体，由于大家之前在空间站所处的位置不尽相同，现在各自坠落的地点也不同，有的甚至可能相距甚远。比较幸运的是，我先遇到了三月，她当时正在试图和一棵树对话。”
三月七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这儿看上去好像还挺有文明的样子，到处都是建筑物，但却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我就想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一些线索嘛……”
“比如一棵树？”开拓者问。
三月七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或许在这个地方，智慧生命的存在形态比较特别呢。”
“说来也很奇怪。”丹恒若有所思，“我身负的龙尊之力实际上并不完整，平时使用起来无法达到合一相应的境界。然而到达这里之后，我却感到身体里的力量非常自然地舒展开来了。”
“我知道了！”
开拓者连忙抢答。
三月七和丹恒同时看向开拓者，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这叫「展示我的全部」！”
开拓者神秘兮兮地说道，引起了三月七的故作严肃：“嘿，现在可不是玩梗的时候。”
然后两个人笑作了一团。
丹恒无奈地捂住额头，不得不想出一些婉转的说辞，也忍不住带上了又无语又好笑的语气：“能够苦中作乐，也是一种很好的心理状态，值得学习。”
“这个时候——”三月七完全没有任何身处逆境的危机感，左手一拍丹恒的肩膀，右手一拍开拓者的肩膀，“就该我们出马了。”
“首先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况。”丹恒提示说，“嗯，用星际和平公司的话来说，复盘一下。”
三月七点点头，经历了翁法罗斯的冰冻危机后，更加时刻保持着开朗的笑容了：“嘿嘿，那么大家有什么头绪吗？”
丹恒抬头看看天，深吸一口气，继而重新看向开拓者和三月七：“各位对仙舟历史可有什么了解？”
三月七和开拓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当当当当。
丹恒的仙舟历史小课堂开课了。
“在古老时代，奉命出航寻找长生之药的仙舟一共有九艘，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六艘之外，还有「圆峤」、「苍城」、「岱舆」三艘遭受劫难而毁灭的。”
丹恒认真地朝向他求贤若渴的两位“学生”讲解说：“关于「苍城」、「岱舆」的遭遇，我在此不赘述了。剩下的这艘「圆峤」，正是今天的主人公。”
开拓者举起手：“所以，是「圆峤」，是「圆峤」干的！”
“这么说不太准确，但……”丹恒在思考措辞，“遗留下来的相关资料显示，在星历3287年，「圆峤」因爆发了激烈的内部争斗而最终航入红巨星消失，从无再无音讯。”
“红巨星、仙舟……”三月七捕捉到了关键词，“意思是，我们掉到了「圆峤」这艘仙舟上？”
丹恒表示肯定：“依常理而言，红巨星这样的天体内部温度极高，加上长期存在复杂且剧烈的物理化学反应。即便仙舟科技顶尖，也不可能使自身处于一个活跃天体内部几千年之久。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条件起了效果，保存了整艘仙舟。”
“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真蛰虫就受到了丰饶力量的影响。”开拓者提出想法，“或许是药师的力量发生了作用？而且仙舟之中，有无法毁去的丰饶神迹，可能也有这一方面的影响。”
丹恒措辞严谨：“没错，如果我们确实不是在梦中的话，这次要面对就是丰饶的直接挑战了。”
“丰饶，是「丰饶」干的！”
开拓者应和道。
这回没有人反对了。
上一次罗浮爆发的星核之灾，到底是毁灭令使幻胧的手笔，将反物质军团引到了台前。
但仙舟迄今为止认定的唯一敌人，「丰饶」，仍旧没有现出真身。多个琥珀纪以来，药师都不知所踪，甚至没有丰饶令使真正地走出幕布，参与台上的表演。
对于「丰饶」的危机感，始终存在于每个仙舟人的骨子里。
丹恒越想越觉得心下惴惴不安，一时间他想到了刃，又想到了那位丰饶的令使倏忽——与刃难舍难分的那份力量，塑成了今日的“刃”的那份力量。
坠落的星际和平公司空间站上载着太多的人，太多重要的人。
他们每一个都不能出事，否则的话，将是一场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寰宇危机。
“倘若这是一位丰饶令使的手笔，恐怕将是一场硬仗。”丹恒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
“唉——”
三月七拉长了语调，气氛仿佛顿时陷入了凝滞，她唉声叹气一番之后，然而又立马摇摇脑袋重振旗鼓地笑起来。
“别担心，有我们在呢！”
她搂住了两位伙伴的肩膀，星穹列车的一、二、三个人，是一个强大的团队：“有我们出马，一定——”
“天下无敌。”
开拓者鼓舞人心地答说。
*
当列车组三人正在上演《失落的圆峤仙舟》这出戏时，刃、砂金和星期日这里可谓是一片兵荒马乱。
他们才从残骸里爬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撞见一群长出利爪、会行走的树人向他们发出了袭击。
砂金聪明的第三点在于：
他喜爱亲力亲为，来保证项目顺利进行。
当然，这往往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和不可控的剧情发展，以及一种随机应变的需求。
“朋友，快用你机智的脑子想点办法啊？”砂金紧赶慢赶地跑过去抱起来还在试图驯服四肢的小星期日，一边侧身躲避树人攻击。
星期日则礼貌回敬：“砂金先生，很遗憾，我对仙舟的知识并不深入，也许你应该寻求更加专长于此的人的建议。”
他们落在了一片断垣残恒之中，不过根据石墙的风化程度推断，这狼藉场面恐怕不是他们砸出来的。
一个沙漠荒星走出来的奴隶，一个纸醉金迷梦境的前统治者，对仙舟相关历史都不是十分精通。
他们显然需要援助。
砂金灵活地闪进了断墙的掩护后，略微甩开了追击。感谢他童年在茨冈尼亚的绝境训练出来的本领，躲避杀人者这种事，他可太擅长了。
“比如说他。”
砂金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呆滞战立的刃身上，他抱着那把沉重而精美的长剑，却满脸写着迷惘两个字。他大概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又被一下子丢到了一个新的陌生环境。
“我认为，比起寻求他的帮助。”小星期日从砂金的怀里挣脱出来，“他更需要我们的帮助。”
“嘿，你还真是自信。”砂金微微讥讽地笑着，“爱替人治病的老毛病犯了？”
星期日没理会这话，转而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另一个关键事情：“在这艘仙舟从红巨星里航出之前，你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吧？”
砂金笑容暧昧：“宇宙之中能做到如此精准的远距离星体剖面扫描的，大概只有星际和平公司与仙舟联盟了。所以从那颗红巨星的突然出现一刻起，我们就做好了计划。至于仙舟联盟，它们是否会采取措施，我可不清楚——至少在我们掉下来之前，它们毫无动静。”
星期日退了半步，决定和砂金保持客套的社交距离。
砂金摊摊手，夸张地叹息着：“不过我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毫无顾忌——居然敢直接向星际和平公司的空间站发起攻击，真是意料之外啊。”
“不过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恰恰又落在了你的计划中。”星期日说。
“没想到最后，殊途同归呐。”砂金抿抿嘴，仿佛很满意的样子。
砂金伸手抱起了小星期日往刃的方向走，以星期日现在的身形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砂金摆布。
“我原本是打算说服星穹列车作为先遣，带着公司的祝福来勇敢地探索一番的。”砂金耸耸肩，“毕竟你们可不会拒绝一场酣畅淋漓的「开拓」冒险。”
开拓。
可真是一把好使的双刃剑。
兀自站着的刃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一瞬间感知到了什么，立马回过头来，示意砂金和星期日与自己一起躲藏到旁边的角落里。
“有危险。”他低声说，留意观察着远处树人的动向，“他们凭借气息行动，很快就要发现我们了。”
砂金完全不急，语调动听地对他说道：“星核猎手先生，你有这柄好剑，想来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的赌局应该赢定了吧？”
砂金这一问，倒是叫刃愣了一愣，那红色眼瞳中并没有倒映出那种身为猎手的狂傲。
须臾之后，他非常认真地答说：“如果我仍是你们口中所称呼的那位「星核猎手」，凭这柄剑，自然可以令犯者十不存一、片甲不留。”
“可惜，我现在恰好失却了所有旧忆，往昔梦影中只知如何造剑，却不知如何以剑杀人，便是——”
“拿不起它了。”
他的声音竟带着一种哀惋之情，大概无人可以想象，冥冥之中，竟然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令他不住怀念起，身为「星核猎手」的时光。
实在奇异。
那种弃身锋刃的苦痛与恨意，突然化作了另一种无可言说的诡谲情绪，让他无以名状。
“不。”
偏偏砂金喜欢唱唱反调。
“你可以的。”
*
很远的仙舟深处。
因为撞击泄露的燃油焚起了灰色的烟雾，与满地灰烬的芜废仙舟墟墓却是分不清彼此。
椒丘猛烈地咳出一口浓血，曾经近乎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那密密麻麻的疼痛只叫他险些形销骨散，却仍留一丝残魄在人间受苦。
他们坠落的位置太不巧了，偏偏是在这样糟糕的位置。
“咳咳、咳咳……”
椒丘挣扎着撑起身子，凭着绝无仅有的意志——因为他一定、一定要确保貊泽和景元的安危，才能安心合眼。
“不能是现在啊……”
他沉没在朦胧的烟雾中，感受到某种滋蔓的丝线缠住了他的动作，缠住了他的神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疼痛在撕裂他的躯体。
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眼睛。
“我有责任……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必须……”
在他几乎要松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仿佛忽然噼啪一下置身浓烈金光的裹缠之中。
视点遽然聚焦。
怎么会？
他的眼睛如此清楚地看见——
白发少年站在断墙的顶端，望着远方沉静地说道：“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疯狂和死亡的故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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