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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手机刚震动言俞就关掉了闹钟,一夜无眠。

      睁开眼,细数天花板顶部裂开的纹路,言俞决定先把陈述的事放一边。按照计划,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通宵没睡提不起精神,言俞决定今早出去吃。

      一如既往的长队,两米开外的队伍因为分工恰当,很快就排到言俞。

      “今天怎么来了!”年龄约莫五十来岁的妇女见着言俞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你等下,我叫肖叔出来。”

      言俞站到旁边,队伍后方的一对情侣自动补上。

      肖叔是言俞搬到D市时第一个认识的人。很巧,搬家的那天由于无法做饭,言俞尝试寻找附近最便宜的餐馆。走了一公里路,在单行道旁发现一家不起眼的粉铺。

      说是小铺,里头只有一个下粉的锅和几个放满小料的碗,外头则摆了两张桌椅。

      走近后,言俞这才看到围在老板身边的一男一女,没在点单而是吵得面红耳赤。小料桌上放了块牌子,牌子上的字歪七扭八——

      【老板为聋哑人,请手指点单后自助结账】

      老板,一个白发丛生满脸沟壑的男人,扯长喉咙也只能发出“嗯啊”声,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人。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只有一半汤粉的碗,碗中似乎参杂着不明物体。

      同为听障人士的言俞瞬间明白了,两人是来找茬的。

      看到言俞过来,男女气势明显弱了下去,不再张口说话。

      【怎么了?】言俞用手语询问老板。

      在老板震惊的眼神中,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端出锅的东西明明是好的,结果吃到一半两人端起碗就来和自己要钱。

      “怎么办?”女生小声说道,“这鬼地方怎么会突然来个人。”

      “没事,看样子这个人也是个聋哑人。”男生回话道。

      言俞紧盯两人嘴唇,女人被看得心虚:“要不我们算了吧。”

      “算什么算,他看上去就是个聋子!”男人甩开女人的手。

      言俞转头,指着牌子上的牛肉面,拿起手机准备扫码,似乎是不想再管这件事。

      老板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抓起一把米粉先下了锅。

      “你看吧,这个男的他根本听不见我们说话,”男人见言俞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笃定言俞耳朵听不见,说出的话更加大胆,“我们诈完老头这笔就走。”

      接着,两人完全无视正在等餐的言俞,走近那个放着汤碗的饭桌拿起碗对着桌面一砸,汤晃出三分之一洒在桌面上。

      老板惊得双肩一耸,带以求助的眼神看着言俞,而言俞假装没看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无奈之下,老板只好拿出画板,歪歪扭扭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

      “对不起?”男人笑出声,冲女人说道,“他竟然觉得我们是要他道歉?”

      【五千块。】男人用手给出一个数字,嘴上说着五千。

      “会不会太多了?”女人朝周围看了一圈,生怕来人。

      男人一副嫌弃脸,看不大上女人的模样:“敲诈不多要点,什么时候多要?”

      “报警吧。”

      话音刚落,两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言俞,而言俞打开手机,重新播放了一遍两人刚才的对话。

      言俞他听不见,但是他会读唇。

      经过这一闹,言俞和肖叔成为了朋友。安防街的生意是肖叔介绍的,在粉店开起前他曾在那片空地上摆摊,卖的是饺子。他熟悉周围菜市场的物价,毫不保留地将进货渠道与家中放着的餐车一并都给了言俞。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肖叔从后厨小跑出来用手语比划。如今生意越做越好,小铺变成了有门头的面馆,“肖叔面馆”还增加了一位老板娘。

      【快过年了,来给您拜个年。】言俞回答。

      第一年过年时,言俞提了东西上门给肖叔拜年,结果还没进门,东西全让肖叔给拿外头去了,边推言俞出门手上边生气地说【要是再这样,以后就别来拜年了】。

      言俞知道肖叔是怕他花钱,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来这里吃粉,一是来看望老人家,二是尽可能照顾生意。

      叙完旧早饭也吃得差不多,言俞打算前往附近的商场,手机却发出震动。

      那个叫陈述的男人发来了消息。

      陈述:今晚出摊吗?

      一个巡逻警察问摆摊小贩今晚出不出摊,这是什么新的钓鱼执法手段么?

      转念一想,还没有确定这个警察的真实动机,无论从哪个角度言俞都不大想见到他。

      言俞:不出。

      言俞觉得单回一句话还不够,再加上了一句“已经回老家”,堵死与男人近期见面的可能。

      距离安防街最近的一个商场没有市中心那么气派,入驻的也都是一些平价品牌,好在什么都有价格实惠,临近过年整栋楼的人流不少。

      平日节俭的上班族从小到大受到年味熏陶,在过年这几天花钱变得大方起来。人嘛,一年到头,总得犒劳犒劳自己。

      于是,一楼金店的玻璃展示柜周围站满了给自己或家人挑礼物的人。

      路过店铺,言俞正好看到两个女生拿起的一串手镯,和他母亲当年为了帮他治病当掉的那个祖传金镯很像。

      他走近了些,被推搡的人群撞到不小心挤着了一个男人,男人胳膊被挤得酸痛,破口骂了一句。

      见对方装作听不见,手拿东西的男人狠狠地拽了一把言俞的肩膀,试图将他掰过来讲理。

      真正见到言俞的脸后男生松开了手,嘴上却不依不饶地吐着脏话,而言俞也因此看到了标签上的价格——一万一千八。

      他干一整年才可能存到的金额。

      念头取消后,言俞离开首饰店。没走两步,有人从后方拍了拍他,转头后发现是同样从金铺店出来的两名女生。

      站在前方的那个女生嘴巴张合,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想要看言俞的脸,但对上眼神后又立马移开。

      他读懂了,女生在问自己是不是住在附近。

      因为是女性,言俞防备心有所放松,他点了点头。

      或许是得到回答,说话的那个女生表情变得更加夸张,旁边挽着她的人拱了拱她的手肘,女生不好意思地往前走了一步,拿出手机,

      “能加个微信吗?”

      如果言俞没弄错,她说的应该是这句话。

      他冷静地看着对面这位兴奋的人,拿出了手机,没有调出微信二维码,而是打了一行字。

      我是聋人。

      女生高挂的苹果肌即刻垂了下来,换上一副言俞再熟悉不过的反应——惊讶、失落、抱歉,怜悯。

      放下手机准备离开,后方那个女生突然变脸,拉住前面在道歉女生的衣袖。

      “他怎么会听不到?如果他听不到,一开始怎么会点头回答我们的问题?”

      道歉的女生醍醐灌顶,似乎被说动了,以一种不敢相信的质疑表情冲言俞皱眉。

      “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加微信而已,整这一出。长得帅又怎么了?做法真是恶心。我们走!”就这样一人拉着另一人,只留给言俞两个背影。

      商场中心,人来人往,言俞面无表情地杵在那儿。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冲击早已不能影响他半分。

      -

      言俞的听力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某一天突然丧失的,那是一个闷热的早晨。

      7月的海城,日出时间早至凌晨五点。七点不到,言俞自然地从上铺醒来。寝室窗帘合上,错开的边缘透出一丝微光。

      早上第一节有课,再过十分钟闹钟就要响起,言俞提前关掉闹钟,轻手轻脚地下床拿起阳台上的牙刷和漱口杯出门。

      早起的空气很新鲜,整个走廊无比安静,言俞很享受这份宁静。

      开始察觉不对劲是在公共盥洗室。

      打开水龙头接水,听不到水流的声音。带着疑惑刷完牙,言俞想着或许自己其实还在梦里?

      陆续地,有人拿着盆来洗漱。

      过于安静,明明看到有人张嘴聊天,可却听不到丝毫声音。

      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言俞心中一边努力地尝试感受外界的声响,另一边在安抚自己可能还在梦中。

      打开寝室门,对床的兄弟上来勾肩搭背,满脸调侃,大家笑着无声地闹着,言俞只觉得眼前恍惚,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抓住,剧烈跳动却喘不过气。

      只希望等这场梦醒来。

      直到第一节课结束,旁人拍着言俞的肩,看到他满脸的泪水被吓一跳后,言俞最终被室友送到医院。

      他明白了这不是梦,是现实。

      父母是第二天早上到的。一晚的火车硬座,推开住院部的门,老布鞋底部沾着家乡带来的红泥零星掉落在白色瓷砖地板。

      看到言俞坐在床头呆呆地望着窗外,张桂芳行李落在地上,冲上前抱着儿子便开始痛哭流涕。

      可惜,言俞什么也听不见。

      第三天,室友和一些学长学姐都陆续来医院看他。带着鲜花和水果,每个人都在给言俞做思想工作,毕竟是突发性病症,来的快去得也会快。

      第五天,父亲因为需要工作,只留母亲在医院陪着言俞。诊断结果出来,不如想象中那么乐观,绝望伤心变为暴躁和崩溃,母亲端来的饭被言俞摔在地上,他抱着头怒吼,那是他第一次情绪失态。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得是他?讽刺的是他连自己的愤怒声都听不到。

      第六天,言茁单肩背着书包出现在病房,他咬紧嘴唇浑身颤抖,目光如剑狠狠地劈向床上的言俞。然后,他扭头愤恨地离开,再也没有出现。

      第十天夜里,母亲回了病房,眼眶周圈泛红,明显刚哭过。见到大儿子,再次崩塌,坐在木凳上转过身用布满褶皱的手背擦着泪水。

      言俞知道,他要被放弃了。

      背着蛇皮袋,手中抱着一个箱子站在火车站。蛇皮袋中是生活必需品,箱子里是言俞再也用不上的过期荣耀。即将离开这座当初满怀希冀的城市,与来时不同,言俞的眼中失去高光。

      回到乡下,小地方的人哪懂什么病,只知道当年言家父母如何夸赞他家大儿子争气,考上了个好大学,如今就如何变本加厉地嚼舌根。

      作孽的言家。

      就这样,在乡下过了一年,微信里与他联系的昔日同学越来越少,起初大家多少都会关心两句,到后来言俞只能在朋友圈看到一张张充满幸福的笑脸。

      所有人都在前行,只有他被留在了原地。

      既然上天收回了给他的馈赠,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得好。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全国初中应用物理竞赛一等奖、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亚洲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中国代表队选拔赛一等奖等等,这些无用的纸张被撕得粉碎。

      却在某个停电的晚上,言俞关起房门,点上蜡烛,用胶带一点点将它们重新拼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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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二十章-二十四章内容已于5.9-5.11重新修改 因为在尝试求收藏、苟榜单、压字数,所以不能做到日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