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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归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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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宁清远伸了个懒腰,他跳下床榻,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北疆清冷的空气,昨夜的脆弱被晨风吹散,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接下来的几日,宁清远带着宁月遥、李赫和阿兰在北疆四处玩。
他们爬上北疆一座较为平坦的小雪山。白雪皑皑,四人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宁月遥兴奋得像只小鹿,时不时抓起一把雪朝宁清远和阿兰扔去,宁清远不甘示弱,捏起雪球反击,阿兰则揪住宁月遥,不许她再偷袭。李赫笑着在一旁观战,偶尔也被卷入“战局”。四人的笑声在雪山间回荡。
夜晚,四人围坐在篝火旁,烤着刚猎来的野兔。宁月遥一边啃着兔腿,一边叽叽喳喳地缠着阿兰,要她说南疆的趣事。宁清远则和李赫并肩坐着,低声交谈。
一连几日,他们都这般度过。
某天傍晚,宁清远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雪山,忽然轻声说道:“赫哥哥,我们该回京了。”
李赫站在他身旁,闻言微微一怔,问道:“宁宁想好了吗?”
宁清远转过头,看着李赫,“嗯,再多待下去,我就不想离开了。”
— — —
告别家人,宁清远和李赫踏上了回京之路。
李赫的掌心覆在宁清远手背上时,祁连山的雪光正映着少年世子瓷白的侧脸。车辕碾过冻土发出细碎的咯吱声,马车缓缓驶离王府。
三日后行至戈壁,黄沙漫漫。宁清远夜间总睡不安稳,这夜又被狼嚎惊醒。
“宁宁,怎么了?”李赫轻拍他的背。
“做了噩梦。”宁清远抿了抿唇,“赫哥哥,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本就眠浅。”
宁清远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他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可他又不想让李赫担心,便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轻声道:“那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李赫同样感到心头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伸手替宁清远掖了掖被角,柔声道:“好,睡吧,宁宁。”
夜,渐渐深了。戈壁的风依旧呼啸,仿佛在预示着未知的未来。
春雨滴滴嗒嗒地打在官道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他们行至幽州地界,停下歇息。
宁清远说:“赫哥哥,幽州可有好玩的地方?我们去……”话音未落,雨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清远尚未反应过来,一道黑影朝他迅猛扑来。李赫眼疾手快,一把将宁清远拉入怀中,同时厉声喝道:“护驾!”
二十名玄甲卫瞬间结成盾阵,李赫将宁清远护在怀中后退,却见雨幕里冲来个泥人。那人形容狼狈,浑身脏污,像是被扔进泥潭里滚了几番。
那人踉跄着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泥水,露出一双焦急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急促:“太子、世子,是我。”
李赫与宁清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警惕。宁清远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泥人,试图从那张泥泞的面孔中辨认出熟悉的面容。
“我是吴泽。”
“吴泽?”李赫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那张脸,终于从那泥泞中辨认出了几分熟悉的面容。宁清远也认出了他,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你怎会在此?还弄成这副模样?”宁清远问。
吴泽喘着粗气:“太子,世子,大事不好!三皇子……三皇子他造反了!”
两人心中一惊,李赫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吴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语速飞快地说道:“三皇子趁皇上病重,突然发动兵变,软禁了皇上,控制了皇宫。他还派兵围了京城,封锁了所有消息。我是偷偷逃出来的,太子,他设好陷阱,正等着您回去呢。”
雨声渐急,驿馆内烛火摇曳,吴泽裹着玄甲卫递来的毛毯,指节发青地攥着茶碗:“京畿大营全数倒戈,羽林卫换上了左相门生......皇子公主和几位娘娘皆在狱中。”
“嘉仪公主也……?”那不是李宣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吗?
见吴泽点头,李赫若有所思。
一丝灵光闪过,宁清远突然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太子,李宣应该早有预谋。”他指尖轻叩案几,“先前岭南瘟疫一事中贪污的王郎中,怕是他的人。王郎中勾结杨子衿,毒害我父王,引你我前去北疆,他借此机会谋反。”
屋内突然安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围坐一起的三人与李宣的关系都不一般,吴泽尤为难受,他是李宣的伴读。他们从小就一起玩,李宣幼时很是讨喜,小孩活蹦乱跳的场景仿佛还在他眼前。
吴泽攥着茶碗的手微微发抖。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春日,六岁的李宣拽着他的衣袖,非要他教射箭。
小团子似的皇子跌跌撞撞地拉弓,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去,却正中靶心——原是吴泽在身后扶着他的手。
“阿泽哥哥最好了!”小皇子转身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那时的李宣,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后来宁清远入京,李宣开始缠着这位北疆世子,不黏他了。每次他和宁清远比试,李宣总会幽怨地站在一旁,既怨他抢走宁清远,又怨他冷落了自己。
后来连骑马也不要他教了,跑去对着宁清远撒娇。
不过,即使偶尔因为宁清远而彼此暗自较劲儿,依旧没有改变他们的关系。在他眼里,李宣始终是个小孩。
在李宣被皇帝下令流放岭南的第二日,吴泽还去看了他。十六岁的皇子哭得像个孩子,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我不想走……阿泽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帮我和父皇求求情……我不想去岭南,不想离开你们……”
李宣小时候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是个倔强又可怜的小孩。
他们相识于一场皇家宴会,五岁的李宣可怜兮兮地说:“阿泽哥哥,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六岁的李宣抱着布老虎,仰起稚嫩的小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阿泽哥哥,为什么我没有娘?”
七岁那年,李宣在御花园里摔破了膝盖,在太医处理伤口的时候倔强地没有哭,却在他来的时候瞬间落泪:“阿泽哥哥,好疼!”
八岁的李宣和他关系愈发亲近,爱撒娇:“阿泽哥哥,陪我去城外玩。”若是他不答应,或者迟疑了,就能见到小殿下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
九岁那年,皇帝因为李宣的功课大发雷霆,小皇子红着眼睛说:“阿泽哥哥,父皇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他。”可第二天一早,还是巴巴地跑去给父皇请安。
十岁的李宣对他说:“阿泽哥哥,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不想待在皇宫。”小皇子明明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委屈的表情,他却能感觉到小孩的难过。
李宣十一岁那年,宁清远入京。李宣跑来见他,眼睛亮晶晶的:“阿泽,新来的世子好漂亮,我喜欢他。”
十二岁的时候,李宣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带着哭腔:“阿泽,你总是和我抢清远哥哥,我讨厌你。”
十三岁的李宣对他吐苦水:“阿泽,好多人喜欢清远哥哥,怎么办?”
十四岁,李宣得意地说:“阿泽,我比你高了。”
十五岁的李宣在喝醉时对他说:“吴泽,你也喜欢宁清远,对不对?”少年攥着他的衣领,眼神凶狠,“他是我的,你不许抢。”
十六岁的李宣对他说:“吴泽,你也想像许扶青一样,被关进地牢里吗?”
……
许久,吴泽才开口,声音沙哑:“殿下,如今……该当如何?”
“吴泽?”宁清远的声音带着犹豫。
吴泽抬起头,看着宁清远欲言又止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滴进了茶碗。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却蹭得满脸泥水:“属下失仪。”
李赫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锦帕递过:“无妨。”
吴泽接过锦帕,“谢殿下。”
宁清远望向窗外渐歇的雨势:“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前往北疆求援。李宣虽挟持圣上,但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必有忠良之士暗中观望。”他看向李赫,“若能联络京城内应,里应外合,或可扭转乾坤。”
“从北疆至幽州,这一路风平浪静,许是三弟在等我们自投罗网。”李赫眉宇间凝着寒霜,“如今吴泽脱困,他必不会坐以待毙。官道之上,恐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展开舆图,指尖划过一条蜿蜒山路,“不如取道青崖关,虽险峻难行,却是条捷径。”
吴泽忽然单膝跪地:“属下愿为先锋,先行探路。”
宁清远扶起吴泽:“不可孤身犯险。”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我与太子先行前往青崖关,你且带上这令牌去北疆找我父王。”
李赫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扳指,递给吴泽:“持此物去见幽州刺史,他自会助你。切记,行事需谨慎,莫要打草惊蛇。”
吴泽双手接过令牌与玉扳指,郑重道:“属下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