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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大火 ...

  •   两人抱着温存许久,李赫突然闷声问:“宁宁,你是不是故意跑的?”
      他本来只是想打趣,好让宁清远忘了他哭这件事,压根没想得到宁清远的回答。
      不料,宁清远却说:“是。”
      李赫收紧手臂,“……你说什么?”
      宁清远索性翻身压住他,发丝垂落在李赫的脸庞。
      “不跑,怎么让太子殿下选择我呢?”
      烛火映照着李赫骤然苍白的脸,“你知不知道沿途多少刺客?这会有多危险!”声音突然哽住,像是后怕此刻才涌上来。
      宁清远愣住,他想过李赫会生气,却没想到李赫最关心的竟然是他的安危。
      “你不怨我么?”
      李赫恼怒:“当然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宁清远无奈:“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故意的,我骗了你,你不怨我吗?”

      李赫突然沉默下来。
      宁清远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刚要略过这个事,李赫开口了:“怨。”
      李赫扣住他的后颈,轻声说:“怨你拿自己的命赌我的真心。”
      宁清远瞳孔骤缩。他一面觉得李赫大惊小怪,一面为李赫对自己的情谊暗自吃惊。
      李赫一直将他的安危看得极重,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么多年来,长命锁从不离身。
      这一次擅作主张离开,似乎是他任性了。

      他看见李赫眼底浮起的血丝,颤抖的指尖插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宁清远,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
      “我怕找不到你。”
      “我怕你又离我而去。”
      “我怎会不怨你,我怨死你了!”李赫倔强地忍着泪控诉他。
      宁清远温声道歉:“我错了。”
      换来李赫更多的控诉:
      “我讨厌你抛下我,讨厌你亲近别人,讨厌你不信我……”
      “我错了,不抛下你,没有亲近别人,也没有不信你。”宁清远用额头贴着李赫的额头,“你看,长命锁好好的……我什么事也没有。”

      “那你还留着那么多别人的东西,”李赫瞪着他,“还说没有亲近别人,在你眼里,我和他们是不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声音哽在喉间,像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惊着了。
      宁清远认真地说:“不一样,你不一样,阿赫。那些不是别人的东西,都是……我的东西。”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李赫解释这个。
      “那这个呢?”李赫伸手抓住他腰间的香囊,“你为何独独喜爱莲花?”
      宁清远一头雾水:“莲花怎么了?”
      李赫咬牙切齿:“莲花是宋阳最爱的花,你难道不清楚?”
      宁清远一愣,他从不知道这事,随即失笑:“我并不知晓此事,莲花也没有特别的含义。”
      “不信。”
      “宋阳爱什么花与我何干?”宁清远叹了口气,“倒是殿下,”突然贴近他耳畔,“如此清楚旁人爱什么花……到底谁才是真正在意宋阳的人?”
      李赫移开视线:“那你为何要莲花?”
      宁清远轻笑:“这不是一般的莲花,这是并蒂莲。要不让月遥儿再给你也绣一个,祝福我们……百年好合?”
      ……

      李赫在寅时就醒了。
      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自己如何攥着宁清远的衣襟哽咽,如何无理取闹地扯那莲花香囊,又是如何被宁清远一句“百年好合”哄得……
      “……”
      太子殿下突然扯过锦被蒙住头。
      正想着如何体面地消失半日,身后突然贴上一具温热身躯——
      “殿下醒得真早。”宁清远带着睡意的嗓音像把小钩子,手臂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腰,“躲什么?”
      李赫浑身僵直:“……孤要去早朝。”
      “卯时三刻才朝议,还早。”指尖划过他紧绷的脊线,“况且,皇帝现在估计还在气头上,肯不肯见你还是问题呢……”
      “……”

      “宁宁,你为什么要跑?”
      宁清远一愣,怎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按照设想,李赫一定会来找他,结果也确实如此。
      若是李赫没有来找他,那他便回北疆,他也不是非要和李赫在一起不可……吧。
      “因为,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最在意的人到底是谁。”
      话一出口,宁清远自己反倒吃了一惊。他看向李赫,发现李赫眼里带着释然的笑意。
      “是,我最在意宁宁了。”
      李赫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和昨夜那个无理取闹的泪人儿完全不一样。
      ……

      李赫下早朝回来后,宁清远上前问他:“今日朝议,陛下可有说什么?”
      “父皇说……”李赫故意说得慢悠悠,“他十分喜爱世子,世子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只是,断不可再贪玩乱跑。”
      “陛下没有追究,只当这是场玩闹?”
      “嗯。”李赫轻笑,“父皇不追究,但我追究。”说着,他将宁清远打横抱起,抱回寝殿里。
      宁清远被李赫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李赫掐着他的下颌:“就因为想让我在意你,就擅自逃跑?”
      宁清远偏过头,“怎么,殿下要罚我?”
      “嗯。”李赫将他放到床榻上,“罚你……留在这里。”

      东宫的海棠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如绯云般压满枝头,偶有微风拂过,便簌簌落下一场红雨。
      宁清远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轻轻捻着那柔软的绯色,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忽然意识到自己已半月未踏出宫门。
      那日回京后,李赫便将他留在东宫,皇上与皇后也再未召见过他。起初,他只当是李赫仍在与他们周旋,朝堂暗涌未平,不便让他露面。
      李赫玩闹似的说罚他关在这里不许离开,宁清远也没有当真。
      可今日,他不过是想去出门走走,侍卫却齐刷刷跪了一地,不敢抬头,更不敢让路。
      ——原来不是不便,而是不许。

      “世子,殿下特地命人给您准备的蜜渍梅子。”小太监捧着剔透的琉璃盏进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像是哄孩子一般,“您尝尝?”
      宁清远垂眸看了一眼,梅子晶莹透亮,裹着琥珀色的蜜糖,甜香扑鼻。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往回走,没再坚持出门。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白玉。
      那个少年,不知是否也曾像他如今这般,被囚在永安宫的朱墙之内,明明被李宣伤得遍体鳞伤,却仍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棋子,甚至陪他去死……
      ——如果当初白玉选择留在自己身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宁清远脚步微顿,心底蓦地泛起一丝自嘲。
      ——那你呢?
      ——如果你选择回到北疆,是不是也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进退两难要好?
      ——至少,北疆的风是自由的。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宫墙,很快又收回视线。

      暮色渐沉,东宫的琉璃瓦映着最后一缕霞光,染出几分温柔的橘红。
      李赫大步穿过回廊,衣袍带起微凉的风,他径直朝寝殿走去。
      殿内烛火轻晃,宁清远正倚在窗边出神,听见脚步声回头,还未开口,便被一把拥入怀中。
      “宁宁。”李赫低声唤他,“想出去?”
      宁清远怔了怔,点头:“嗯。”
      李赫没再多言,只握住他的手,往他掌心放了一样东西。
      ——是那枚玉佩。
      他离京前交给皇后的玉佩。

      他抬眸看向李赫,眼底满是疑惑,像在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李赫却没解释,只是轻轻拢住他的手指,将玉佩牢牢按在他掌心。
      “别再弄丢了。”
      宁清远尚未回神,李赫已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向殿外。
      微风拂过,庭前海棠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李赫的脚步未停,只侧头看他,唇角微扬:
      “父皇准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像是怕他听不清——
      “三日后行册封礼。”

      宁清远愣愣地被塞进马车,直到回到世子府,他还是迷糊的。
      李赫在说什么?
      陛下……准了,是什么意思?
      他幻听了?
      方才那只是他自己的臆想吧?

      眼前是熟悉的世子府,宁清远走过去,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
      吉祥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胳膊:“世子当心!”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
      旧仆们搬着箱笼穿梭,有个小丫鬟踮脚往老梅树上系红绸,石桌上堆满喜糖喜果。
      “您可算回来了!”粗使婆子的笑脸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小红正抖开一匹霞光锦,缎面流光溢彩的。
      “殿下,您试试这婚服……”绣娘捧着赤色锦袍朝他走来。
      太热闹了,热闹得像是戏台子上的布景。
      老梅树突然簌簌落花,他抬手接住一片花瓣,却发现是染红的宣纸。
      满院喧嚣忽如退潮,宁清远立在飘满假花的梅树下,手里握着李赫塞给他的那枚玉佩。
      这是梦吧。

      宁清远被簇拥着,她们争着吵着要他去试婚服,化新妆,叽叽喳喳围着他转,像群闹腾的雀儿。
      她们扯着他的袖子,抚过他的鬓角,摆弄他的指尖,像在装扮一具精致的傀儡。
      “世子,再试试这顶冠……”
      “唇脂要补一补……”
      “您抬脚……”
      ——太吵了。
      宁清远打翻侍女手里的胭脂盒。
      “……让我出去。”
      人群骤然安静了一瞬,又立刻涌上来——
      “世子要去哪儿?礼服还没……”
      “三日后就是册封大典了,不能误啊……”
      宁清远踉跄着撞开殿门,朝着府门跑去,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你们想干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吉祥匆匆追上来,堆着哄孩子般的笑:“殿下,外头风大,咱们回去试完最后一件……”
      宁清远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所有人都笑着,闹着,喜庆着。
      只有他在为这陌生的场景而感到惶恐。
      “让我走。”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宁清远自己都愣住了。
      他想去哪里?他能去哪里?
      吉祥的笑容僵在脸上,四周仆从齐刷刷跪了一地。
      宁清远站在满院红绸中央,突然觉得像站在一场荒诞的祭典上。
      ……

      册封礼前一日,暮色渐沉,李赫终究按捺不住心中惦念,悄悄翻进了世子府的西墙。
      他隐在廊柱的阴影里,透过半开的窗棂,看见宁清远正端坐在铜镜前。
      一袭大红婚服衬得他肤白如雪,金线绣纹在烛光下流转生辉,宛如神坛上供奉的玉像。
      侍女们正为他卸去试妆的珠串,琉璃坠子一颗颗落在台上,发出轻响。宁清远却始终静默,目光虚虚落在镜中某处,连睫羽都未曾颤动半分。
      “世子,您低一低头。”小红为他戴上玉冠。
      珠旒垂落,宁清远微微蹙眉,似乎不习惯这样的重量。
      李赫心头一紧,他的宁宁似乎太过安静了,是紧张吗?还是......
      思绪未定,镜中人突然抬眼。
      ——四目相对。
      铜镜映出李赫来不及藏起的身影,惊得他慌忙偏头避开。
      待他再看过去时,宁清远已垂下眼帘,看不出情绪。

      夜里,宁清远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起身,离开寝殿。
      本该好好睡觉的,可他毫无困意。
      宁清远踩在沁凉的青砖上,月光把回廊的栏杆映成一道道苍白的囚笼。
      明日,会是什么样子?
      宁清远丝毫不怀疑李赫对自己的真心。
      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应该开心的,宁清远。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宁清远自己也想不明白。

      “世子,夜深露重。”吉祥捧着狐裘追出来,却在触及他眼神时怔在原地。
      他接过狐裘披上,“你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房。”
      吉祥犹豫地看着他,还是迈步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宁清远站在庭院中央,仆人们的叫喊声像隔了层厚厚的纱,时而清晰,时而涣散,化作无意义的嗡鸣。
      许久,他才听清他们在叫喊什么——
      “走水了……快逃……”
      宁清远迟缓地眨了眨眼,转过身,看到浓烟已经攀上回廊的朱漆栏杆。
      是梦吗?

      他低头,看见一片焦黑的落叶飘到脚边,又被热风卷着打旋儿升起。抬头时,火已经织成一张网,将他笼在中央。
      噼啪——
      一根燃烧的椽子坠在眼前,溅起的火星在空中划出金线。
      火焰突然漫过脚踝,冰凉如北疆的雪水。
      宁清远看见自己的衣摆开始燃烧。他忽然听见很轻的铃铛声,是长命锁的红绳断了,掉进火堆里,金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清远哥哥,你觉得辜负真心的人,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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