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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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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迟烨抱来一床被子，在宁清远疑惑地目光中站到床前，问：“宁宁，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宁清远看着迟烨，眼前人穿着浅蓝色的睡衣，头发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看起来像只等待主人允许上床的大型犬。
“这不太好吧。”宁清远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我伤还没好，万一晚上不小心碰到……”
迟烨立刻抱着被子往前凑了半步：“我睡觉很安分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真的，绝对不越界。”
宁清远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嘴角。迟烨见状立刻乘胜追击：“而且夜里你要喝水或者去洗手间，我在旁边不是更方便吗？”
“……那好吧。”
迟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欢快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被子铺在床的另一侧。
宁清远心想：还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活泼的荷叶。
看着他忙活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你，别靠太近。”
“知道啦。”迟烨乖乖在床沿躺下，甚至刻意往外挪了挪，在两人中间空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他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轻声说：“晚安，宁宁。”
宁清远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温暖气息，轻轻回了句“晚安”。
半夜里，宁清远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手臂。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迟烨不知何时已经越过了那条分界线，正无意识地往他这边蹭。
月光下，迟烨的睡颜安静又乖巧，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宁清远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成了一片。
“说好的，不乱动呢……”他小声嘀咕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迟烨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赖在了宁清远的房间里。
起初，宁清远还有些不习惯，但拗不过迟烨，只好默许。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迟烨的存在。习惯他睡前的轻声细语，习惯他半夜迷迷糊糊给他掖被角的动作，甚至习惯他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触摸。
直到某天早晨，慕依敲门进来，正巧看见迟烨俯身替宁清远整理被子。
宁清远心想：要来了。
慕依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随即微微一笑：“清远，我让阿姨煮了山药莲子粥，你记得多喝些。”随后，她又看向迟烨，神色如常：“阿烨，今天天气好，你多带清远去晒晒太阳。”
宁清远有一瞬间的愣怔，她为什么……不生气？
他本以为慕依会反对，会冷着脸提醒他们保持距离，甚至会直接勒令迟烨搬回自己的房间。然后上演他想象中的一幕——迟烨不肯，倔强地和母亲对着干，敌视、争吵、生出嫌隙。
可她什么都没做，没有他想象中的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只是平静地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迟烨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还笑着对宁清远说：“宁宁，我们去院子里荡秋千吧。”
宁清远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慕依为什么不反对？
——她明明知道迟烨对他的感情，明明可以轻易拆散他们，可她偏偏什么都没做。
——她在等什么？
吃过早餐，迟烨推着轮椅来到花园，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一地碎金。他弯下身，将宁清远抱起来，往秋千走去。
宁清远坐到秋千上，迟烨仔细检查了绳索的牢固。
“抓紧了。”迟烨站在身后，轻轻推动秋千。
秋千荡起小小的弧度。
“可以再高一点。”宁清远忍不住说。他听见迟烨轻笑了一声，随后秋千荡起的幅度终于大了些
二楼窗口，慕依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这段时间，宁清远因为腿伤未愈，不得不依靠轮椅行动。迟烨几乎包办了他所有的日常起居，从清晨帮他更衣，到傍晚推着他在花园里透气。
恨不得连饭也一口一口喂他吃。
有时迟烨不在，宁清远独自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会不自觉地盯着时钟看，等那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他本该利用这份温柔，却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这样的时刻。
许是迟烨的精心照料，让宁清远的轮椅时光变得不再难熬。
一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
宁清远扶着复健栏杆，第一次尝试松开双手站立。迟烨就站在三步之外，双臂微微张开，像在守护雏鸟的羽翼。
第一步迈得有些踉跄，但后面就稳了许多。当宁清远终于独自走到迟烨面前时，他看到对方眼眶泛红。迟烨的手悬在半空，一副想扶又不敢扶的样子。
“我做到了。”宁清远轻声说。
“嗯。”
康复的最后阶段，迟烨反而变得比病人还紧张，每次宁清远练习走路，他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终于到了拆掉护具的那天，宁清远脱下那副护膝，和迟烨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宁清远看着地上依偎在一起的剪影，忽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迟烨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当天晚上，宁清远就在饭桌上提出，要出去住。
最先愣住的是迟烨，他僵硬地看着宁清远。
宁清远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对面灼热的视线，他想，迟烨或许很生气。
迟夫人依旧笑意吟吟。
倒是迟叔叔先开口：“清远，”
宁清远以为他又会说些“有困难记得告诉我们”之类的场面话，然后把他要搬出去这件事定下来。
“这么着急，是不喜欢这里吗？”
这回轮到宁清远愣住了。
他记得，迟叔叔一直不太喜欢他，平日里也只会在饭桌上聊两句。
「你什么都供着他，万一他赖在家里不肯走了怎么办？」
这句话一直是宁清远心里的刺。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从不敢逾矩，寒暑假宁愿去老师家也不回来，就是怕迟叔叔哪天厌烦了他，把他赶出去……
宁清远端起笑脸，说出准备好的借口：“怎么会……只是觉得伤好了，不该再打扰。我和朋友约好了在城南找房子合租，一起找工作来着。”
迟明煦点点头：“先吃饭。”说着，他给宁清远夹了块糖醋排骨。
晚饭后，迟明煦将宁清远单独叫进了书房，宁清远站在书房中央，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
迟明煦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给他倒了杯茶。袅袅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坐。”迟明煦指了指沙发，宁清远却选择了对面的扶手椅，腰背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起身告辞。
“清远，”迟明煦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你是不是，一直记着当年我说的那句话。”
宁清远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没想到迟叔叔会这样直白地提起。
“那时候是我一时失言，却刚好被你听到了。”迟明煦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清远，那只是一句无心的话，我没想到会让你记这么久。”
“这些年，你一直把自己当外人。”迟明煦叹了口气，“寒暑假宁愿住老师家也不回来，连生日那天都躲着我们不回来。”
宁清远垂下眼睛，望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
“其实这里就是你的家。”迟明煦的声音很轻，“你不必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这句话终于让宁清远抬起头，那双眼睛还是清凌凌的，只是蒙了层雾。
“谢谢迟叔叔。”他最终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不过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
迟明煦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目光里有宁清远读不懂的情绪，最终只是点点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记得常回来看看。”
宁清远起身道谢，随后离开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关上了门，迟明煦将揣在兜里早就备好的公寓钥匙拿出来，随意扔到桌上。
走出书房，宁清远发现迟烨就站在走廊尽头。他们隔着长长的走廊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
迟烨终于先开了口：“为什么？”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黯淡得让人心惊，宁清远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像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没有上前。
“我的腿已经好了。”宁清远轻声回答。
“就因为这个？”迟烨突然向前一步，“还是说，你根本不想留下？你放心，母亲不会再那样对你了，你别害怕，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他知道，他知道宁清远不喜欢待在迟家，可是他好想让他留下来。
宁清远被逼得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好了就离开……迟烨，你自己说过的，不会纠缠我。”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
“怎样？”迟烨又逼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我已经在变好了，不是吗，宁宁，你能不能……”他握住宁清远的手，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耍赖，企图用这样幼稚的方式让对方妥协。
“迟烨，”宁清远轻轻挣开他的手，“别这样。”
“好，”良久，迟烨终于后退一步，声音平静得可怕，“如你所愿。”
就在迟烨转身离开时，身后响起宁清远的声音：“你可以来找我。”他顿了顿，又像是怕被拒绝般，声音更低了，“不，你…能来找我吗？”
这句话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尾音微微发颤，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地落在迟烨耳边。
“什么时候？”迟烨问。
“随时，只要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