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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合你口味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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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几只海雀穿过层层厚云,歇停在一座岛屿上。
这座岛的外观及其独特,与其说是一座,不如说是两座岛屿莫名交错叠合在了一起,隐约能看见两岛相连之处那道缝隙。
海风吹过,一片饱览海景的叶子落在一户窗前。
程且之猝然睁眼,眸光闪烁,尤为明亮。不过几秒就隐没在黑暗中,归于平静。
十年的休眠之期已然结束,他缓慢坐起,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握了握拳头找回劲力。等自己的身体适应好了清醒的状态,这才下床起身行走。
身体状态调节完毕,能量消耗恢复正常,强烈的饥饿感也随之袭来。
对此他习以为常,他知道自己现在急需补充能量,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在给自己清洗捯饬一番后,这才清清爽爽地朝着餐饮店迈去。
外面的天空像是一张巨大的黑色绒布,严丝合缝地将这个世界笼罩在其中。
这是此地经年不变的天色。
换作常人,若不借助手电,很难不会迷失在此,寸步不敢行。
然而对于程且之来说却是轻车熟路,顺畅无阻。
在绕了连续不知几个转角后终于到了街头一家规模不算大的购物中心门口。
找到其中一个门店,他举步生风,径直跨入,恰巧被一个身形瘦削,面无血色,带着些许病态的男孩给迎面撞上。
“不好意思。”男孩道完歉第一时间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确定了里面的东西没有出什么意外,方才放心下来,打开手里的电筒,继续向外跑去。
袁代民此刻正苦恼最近生意的不景气。虽说刚接了一单“货”,但是在没有买主之前收入都是个未知数。
他说话办事向来圆滑,如果要说见风使舵是他的拿手好菜,那看人下菜就是他的招牌。
这不,一看到程且之这张行走的支票,他屁颠屁颠儿的上前招呼:“哎哟程老板,您来了,欢迎欢迎,您这边坐…”
店里的布置,说是商店也不像,若说是诊所可能更贴切一点,药水的气味微乎其微,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腥味。
程且之对他的态度也是习以为常,不过他还是想驳他几句:“袁老板,你这是存心挖苦我呢吧?”
“哪能啊?您看我这小店没有您的关照那也经营不下去啊,这么说来,您可不就是我袁代民的老板吗?”袁代民胁肩谄笑着,奉承不暇。
程且之无心跟他玩虚与委蛇的戏码,安抚好叫嚣不止的腹部才是目前的首要。
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今天有没有新鲜的?”
袁代民忙不迭点头:“有有有,那人刚走,十分钟都不到,新鲜得很,或许还热乎着呢。”
程且之坐在前台旁的沙发上,眼皮微抬,道:“是不是刚刚那个瘦瘦的小子?”
袁代民“唉”一声,以一种怜悯的口吻说:“那孩子也是挺可怜的,家里本来就穷,现在他妈生病需要钱,每周都要来……”
闻言,程且之顺势问:“那你怎么不多给点儿?”
程且之又岂会不知生意人的那点算计,他也没指望袁代民给出一个回答,但是不说出来心里不舒服。
见袁代民面色尴尬,他不想搞得太难堪,这才继续道:“算了,下次他再来的话你多给点儿,算我头上,叫他来找我也可以。”
袁代民点点头,“啊行,那…东西您还要吗?”
程且之应道:“要啊,快去拿吧。”
袁代民在最深处的那间门口停下,按下指纹锁,“叮”声响起,袁代民的面部随之出现在摄像头里。
蓝色的线条描摹着他的眉眼五官,识别完毕“滴”了一声,门缓缓开来,待他进去又迅速关闭。
在赚钱这方面袁代民倒是丝毫不磨叽,他没花几分钟便很快将东西呈在了程且之面前。
然而程且之的反应却令人出乎意料。
他本已饥肠辘辘,却没有对食物显露出期待欣喜的表情,反倒如临大敌般向后大退几步。眼神警惕不离地盯着袁代民手中的东西,问:“你确定这是一次性的量?”
暗红色的液体将密封的保鲜袋撑得鼓囊至极,看起来像个气球,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便会爆开四溅。
也太多了!一次抽取这么多,那小子是要钱不要命了!
程且之眉头紧锁,“袁代民,你看那男孩虚弱成什么样了,你就不怕他当场死你这儿!”
“我……”袁代民刚要说什么,话就被程且之截住。
程且之摆摆手说道:“算了,这我不要了,给我换别的,这一看就不是我的口味。”
倒也不是嫌弃,他只是觉得喝了这一口良心会过不去。
袁代民满脸堆笑,劝道:“您这还没尝呢?要不先试试再说?实在不行我再去拿别的给您。”
程且之别过头去,“不用了,我闻出来了 ,这味儿太苦了。”
袁代民:………
袁代民鼻子凑近一嗅,小声嘀咕道:“不苦啊,很香…”
众所周知,与程且之的家底一起出了名的,还有他那张刁嘴。
袁代民的耐心颇多,他前前后后从保鲜柜里给他挑了好几袋,供他筛选,不过都不是当天的。
程且之分别嗅了嗅,眉头紧锁,没一个合口味的。
“这是好多天前的了吧,你还拿出来卖,蚊子都不吃。”程且之别开脸去,颇为嫌弃。
袁代民:………
袁代民陪着笑脸,客客气气地说:“之前不是说了吗?今天只有那一袋新鲜的,您说不合口味,现在给您换了,您还是不满意,那要不………”
“要不,你看看我怎么样?合不合你口味?”
袁代民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道清冽的男声骤然在门外响起,生生取代了袁代民的话音。
举目望去,男声的主人脖颈修长线条流畅,皮衣外套下的肩膀宽阔有力,看起来阳刚之气十足。
对不对胃口的暂且不说,单论这外表,看起来倒是挺可口的。
程且之大致扫了一眼,眉头舒展,满意非常,说:“嗯还不错,开个价吧…”
说完,他顿了顿,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他接着补充:“不过,你应该不是冲着钱来的吧?”
能来代民店这里做交易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缺钱卖血的,一种是花钱买血的。程且之来这里是为了买血,而那人却不像是来卖血的。
那人语气平平,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程且之却觉得对方眼中隐藏着一丝笑意。紧接着他听见那人不紧不慢地问:“哦?为什么这么说?”
程且之的视线一点一点的在那人身上从头到脚的来回批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笃定道:“你不像是缺钱的人。”
对于程且之自上而下来回打量的这个行为那人也并没有表现出不悦,而是挑了挑眉,道:“那你再猜猜,我来这儿是为什么?”
程且之嘴角勾起一抹打趣的弧度,说:“总不会……是为我来的吧?”
程且之身边从不缺乏喜欢他的、追求他的,为了讨他欢心主动献出脖颈,恨不得双手奉上让他咬的不计其数。可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并非来者不拒。
他倒是没有质疑自己的魅力,可眼前这人跟以往遇到的那些人不同。此人眉宇间透露着坚毅又疏离,整个人看起来清心寡欲,生人勿近。
如果说这人专程跑一趟就为了来给他送吃的,那他倒宁愿相信下淄有太阳。下淄从来不分日夜,经年黑暗,这里的人生活了几百年,长此以往,已是寻常。
他们生来便蓝眸蓝发,生来便惧怕日光。
不过这么多年来,始终流传着一种说法,相传下淄这样的终年黑暗的处境,是因为被上淄给覆盖住了才造成的。
但至于这说法到底符不符合事实,大家却都没怎么去仔细探究。知道自己身在地球就行,何必去纠结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非要深究的话,无异于疑问自己为什么会生在地球而不是月球,毫无根据且无意义。
就像他追问别人来此处的目的一样。
来人听见程且之的调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略显随意地回答:“非要给个理由的话,那也可以这么认为。”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没有明确的否定,也没有明确的肯定。
倒也没有让他丢了脸面。
那人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而来,走得不疾不徐,头发蓬松柔软,偶有几绺特立独行的随风耸动,伴随一股发胶和精油的香气四溢,不算难闻。
不等程且之反应,只见那人利落地蹲在程且之的面前,倾斜着头,下颚上扬,伸出食指点在自己肩胛舌骨肌周围的位置,面色如常,不轻不重地吐字:“是直接来吗?还是……”
若不是他眼神纯净,这动作换作别人实在算不上清白,甚至可以说引诱。
程且之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吐了两字:“不用…”紧接着又唤了一声袁代民的名字。
袁代民看热闹看得认真,冷不丁的听到自己的名字,迎面被浇一头雾水。他发问:“什么???”
程且之“啧”了一声,道:“愣着干嘛!赶紧去拿工具来。”
等一系列步骤操作完毕,他饱餐一顿,顿时容光焕发,精神绝佳。
他将目光落在对方的手臂上,伤口处已经贴上止血贴。他抬眸,问:“你真不要钱?那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对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如果我说我来这里就是单纯的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信不信?”
程且之有些不信,但他没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确实做到了。
那人似乎压根就没打算等着听他的回答,没等他开口,继续问:“能认识一下吧?”
说罢,又将上臂处因采血不便而堆叠的衣物掀开展平,整个手臂自然下垂,袖口下滑,手肘伤口随之被覆盖。紧接着向程且之伸出手,莞尔一笑,道:“你好,我叫纪辞序,初次见面,你就当那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往往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那赠送的更是不消说,其中被灌注了情义二字,不但贵且重。
不是他承担不起,人情最是难还,钱能明码情却难标价。
程且之礼貌性地伸出手,说:“我叫程且之,既然收了你的见面礼,那你也说说你有什么想……”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一声疾呼。
“纪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