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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你也心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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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看的是谁?”
“怕不是在看我?”
苏吝老远就听到这声斥音,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就吊儿郎当地接下纪辞序这盆即将爆发的怒火。
前台处“咔嚓咔嚓”声清脆无比,袁代民坐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粒瓜子放入口中,嗑得极其专注。
“哎哟袁老板,你这里比他们还热闹呢。”苏吝嘴上说着,手里也不闲着,非常之顺手地抓了一把。
苏吝的到来让本就紧张的许壹辰更加手足无措。他看也不敢往苏吝那边看,埋着头,低声解释:“我真没有看谁,可能我说话的时候有这种习惯。”
苏吝尚且不知目前的局势,他茫然地看向程且之。
程且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遗巨细地告知给苏吝。
“那什么……这是真的。他这人挺内向的,整天慌里慌张的,跟人说话的时候就喜欢左顾右盼。”
苏吝了解清楚内情后,为许壹辰作证。
天地可鉴,他可不是想为许壹辰开脱,只是因为以往相处下来许壹辰确实有这种毛病,他这句解释公平公正,并无私心。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许壹辰的眼神就飘忽不定,看天看地,看身后看墙壁,就是不会正视他。
他甚至怀疑过许壹辰或许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这么想着,他不禁联想到巷道那面墙,等会儿定要去看看那墙有没有被许壹辰盯出个洞窟或者什么别致的花样来。
那面墙并不知道自己无端被人挂念,它屹立在此多年,岁月见证了它从银白崭新变得灰褐老旧。但是表面依旧光滑平坦,并没有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偶然有人路过,余光往深处虚晃一下。瞥见一抹与之格格不入的颜色。为了验证自己是否看错,他再次把目光投入到墙壁上。
原本毫无污渍的墙壁上居然沾染着一片殷红。红色的液体缓缓往下延淌,痕迹条条分明,最后分散到地上。
远远看去,那图案如同一把红色的大梳子。
那人摇摇头,吐槽道:“这谁画的涂鸦,真丑!”
巷道就在离袁代民店面一公里的拐角处。
程且之把那间茶水间腾出来留给了苏吝,嘱咐苏吝和许壹辰好好沟通沟通。
从房间离开路过前台接待处的时候,他瞥见大理石接待台面上的瓜子早已为数不多。
原本想送纪辞序回家,但想到纪辞序自己开了车便觉得多此一举。他询问纪辞序的车停在哪里后,得知距离不远,就打算步行陪他取车。
两人并肩而行,不紧不慢,只字不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纪辞序拳头紧紧握着,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握得比刚刚许壹辰的拳头还紧,一直就没有松开过。
“难道你也心虚?”程且之挑眉调笑道。
“我心虚什么?”纪辞序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看你的拳头都没松过。”程且之指了指纪辞序的手。
“哦我……”纪辞序顺势把手放进口袋里,神情难辨。
青色的血管仍然鼓着,没有松懈半分。
“难道你起初也是故意接近我的?”
话一出口,程且之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突然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他就是一瞬间头脑发热,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想法。
也没有顾虑其他,心里想问便直接开口问了。
他听见对方轻飘飘地吐了个“对”字。
那个字落在他心里,却化作千金重的巨石,狠狠地压着他的胸口,不得喘息。
“别乱想。我一早就听说过你,大家都说你是一个俊朗方正的热心市民,我很想跟你结交,所以才来见你。”纪辞序耐心地解释着。
“见到之后呢?”程且之心口的那股气还没喘上来。
“你比传说中更让人惊喜。”
纪辞序的眼睛漆黑深邃,看不见底。
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程且之却从中看到了星星。
那颗星星尤其闪亮,它尽情地挥洒自己的光芒,毫不保留地将自己全部贡献出来,连周围的月光都变暗淡。
光辉也逐渐变得炽热,穿过万物,直达他的内心。
那团喘不上来的气瞬间化解开来。
“你……”
他觉得自己被困魔障了,前不久刚得到明确答案的怀疑又呼之欲出。
仅仅因为别人一个眼神就自作多情地认为别人喜欢他。明明知道别人对他没意思,可他还是会不可自控地往那方面想。
“老天!这哪个没素质的,往墙上泼血!”
这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路,与之携带而来的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个女生提着一个盛满水的水桶,把拖把埋进去浸湿,擦拭着墙上的血渍。
女生就住在这附近,程且之以往去袁代民店里的时候会从这里路过,见过几次。
想必女生是闻到了这股腥味儿才来打扫的。
虽然做此败事之人素质低下,但是这味道堪称上品,比纪辞序的更甚一筹。
乍一嗅还很和香甜,细闻起来又有些浓烈。这味道攻击性十足,成团成团的扑鼻而入,让人有些犯晕。
程且之下意识捏住鼻子,不让自己呼吸。他一手抵着墙,不让自己摔倒。
“怎么了?”纪辞序拧着眉,伸手扶住程且之。
“这气味……”
趁着程且之张嘴说话之际,那股味道乘虚而入。程且之只觉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搅动,瞬间在空中旋转起来。
皮肤也好像有无数只蚁虫在肆意游走,麻痒之意迅速蔓延至全身。
还未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脑袋眩晕与皮肤异样中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直直地摔了下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躺在纪辞序的车里。
尽管副驾驶的座椅被调至平行,他的腿仍然无法自然伸直,全程都是蜷着膝盖的。
他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活动着僵麻的双腿。
“还难受吗?”
纪辞序帮他把座位调整成正常的靠背,随即坐到驾驶座上。
程且之点点头,回道:“好多了,我睡了多久了?”
程且之感觉到唇周有些许湿意,以为是自己流的口水,连忙用纸巾擦了擦。
他不免有些纳闷,他平时睡觉也不流口水啊,这次难道是因为昏睡前眩晕导致的?
“一个多小时。”纪辞序抬腕看了眼手表。
程且之顺势看向纪辞序的手,这才发现纪辞序手里捏着一张纸巾,而纸巾却被染了红色。
他皱着眉问:“你的手怎么了?”
“你睡着的时候一直说渴。”
说话间,纪辞序别过头,不动声色地舔了舔泛红湿润的唇角。
不久前纪辞序给他的那袋还在袁代民的店里,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了。他本来准备送走纪辞序后再返回去拿的。
瞧见纪辞序手心的划痕还在渗血,他抽了一张纸巾为他擦拭。等好不容易擦拭干净,那红色却又重新渗了出来。
“你用什么划破的?怎么那么深。”
程且之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棉,轻轻地贴上。
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置放着一个小小的车载垃圾桶,纪辞序的手掌悬在其上方。
在帮纪辞序贴止血棉的时候,程且之余光中瞥见垃圾桶内除了被染成红色的纸巾,还有一块褐色的硬物。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不久前那个摔破的茶杯的碎片。
“所以你刚刚手里捏着的一直是这个东西?”
程且之问得不紧不慢,眼神里充满探究,那表情像是在捕捉对方情绪的变化。
纪辞序不置可否。
“你留着这个干嘛?”程且之费解。
纪央文生前钟爱品茶,也爱收藏茶具。家里茶具多样,但凡遇上喜欢的就会毫不犹豫地下单。
纪辞序记得当时有一套茶具纪央文特别喜欢,那套茶具材质特殊,全网仅此一套。纪央文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测网速,但是最终还是没抢得过别人。明明都要付款了,却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物从眼前溜过。
为着这事,后来整整在他耳边念叨了一个月。
纪央文对此埋怨有多深就让他对那茶具记得有多深,所以在刚刚看到袁代民使用这套茶具时,他就认出来这是他爷爷想要的那一套。他试着和袁代民商量,打算高价购入,但被袁代民婉拒了。
他无可奈何,如果纪央文还在的话会用什么方法去获取。他试想着纪央文见到这套茶具时的心情,还有纪央文得到这套茶具后的表情。谁曾想,不仅一无所得,还不小心把杯具摔碎了。
那茶杯碎落一地的声音彷如他内心。
他拾起最完整的那片,攥在手里,任它钻进血肉,以示惩罚。
本想减轻纪央文生前的遗憾,却弄巧成拙。
纪辞序把这事简单的总结成一句话:“因为我爷爷生前很喜欢那套茶具。”
车内安静下来,他没有听到程且之的回答。
车顶的灯光直直地洒在程且之的头顶上,深蓝的发色变得浅艳亮眼。
“万一你爷爷是想告诉你,他现在不想要了呢?”程且之柔声说道。
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其中却蕴含着无限劝慰。
执念随人逝而逝,摔碎的茶杯就是冥冥中的暗示。
不仅开导了纪辞序的自责,还巧言化轻了纪央文的遗憾。
遗憾是生前的事,与死后无关。
纪辞序顿时茅塞顿开,杂草被尽数铲除,一下子通达开明了。
他猛地抱住程且之,珍重地说:“谢谢。”
程且之顿了顿,绷着身体,一动不动。
在听到他的言谢之后,纪辞序方才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有所放松。
随后,程且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把他当作小孩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