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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想清楚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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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点,街头人潮如织。
纪辞序将车临时停靠在路边。
突然间,一辆大货车从旁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凛冽的狂风,刮得脸生疼,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去躲避。
就在这时,前方几百米外的人行横道处,红灯微闪,一个小孩迈入横道,车辆接连减速,堪堪停在斑马线前。然而那辆大货车就像是一头磕药而兴奋的猛兽,丝毫没有要减速刹车的迹象,就那样朝着小孩冲去。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男生迅速冲了过去,猛地一把抱住小孩。男生提在手中的礼品袋里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在他飞扑出去救人的那瞬间,小盒子被迫脱离了礼品袋的保护,被抛在了空中,最后直直地掉在地上。
那巨大又沉重的车轮从小盒子上轧过去,“咔嚓”一声,盒子以及盒子里的物品被碾得支离破碎,就好像是美好与惊喜在这一瞬间都被摧毁殆尽了一样。
那大货车依旧没有停下它的脚步,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看那架势似乎是完全失去了控制。
见男生和小孩安然无恙,纪辞序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默默感激那位男生的仗义出手。
大货车一过,男生和小孩的身影毫无遮挡地展露出来。只见男生蹲在小孩面前,目光在小孩身上四处游走,从头到脚细致地打量着,好似在检查是否有受伤。
瞧见那个男生的身影,他心头猛跳。来不及多想,身体比意识先做出反应,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刚跨出去几步,就见一个女人不由分说地将小孩从男生手中一把夺去。女人的口中还念念有词,伸出手指着那个男生,脸上满是厌恶与嫌弃,仿佛那男生是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邪物。
顿时周围的路人全部聚拢在一堆,将里头的情景遮得严严实实。
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可那双腿像是被装了沉甸甸的秤砣一样,每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始终无法使出全力奔跑起来。原本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此时在他眼中就好像有几千米。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他们步伐轻快正常。唯有他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误闯而入的外来人员,步伐沉重缓慢。
“前面那个匸族想吸小孩的血……”
“啊?匸族这么大胆了吗?大街上都敢?”
“骗你干什么?你不信上去看看呗。而且那女人还报警了,没什么事的话她会报警吗?”
“那男生看起来不像是……”
“有些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实则畜生都不如,连小孩都不愿意放过……”
“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匸族又不是僵尸,就算被咬一口也不会死……”
“哎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嘞,你怎么不让他咬你一口嘞?”
“太吓人了,应该把下淄封掉不让他们出来害人!”
“我就说早该把匸族全部抓起来隔离吧!等真出事了就晚了!”
“对对对!匸族本来就不是正常人,隔离起来对大家都好……”
在众人纷纷唾弃时,其中有一个声音与他们的讨论内容完全不同,就好像是随波逐流浪潮中的一股逆流而上的清流。
“不不不,不是!”
“他刚刚救了那个小孩,他只是在给那小孩检查伤口。”
“我刚刚亲眼看到的!”
“你们相信我……”
纪辞序一遍又一遍地向那来来往往的路人奋力地解释着,试图让大家明白事情的真相。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解释。
他就像一个透明人,没有人看得见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更没有人在意他的焦灼与无助。
即便如此,他仍坚持不断地解释,直到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阵风迎面扑来,尘土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他本能地合上双眼。
那发不出音的声道就如面对人言可畏时的百口莫辩,那睁不开的眼睛就如面对人云亦云时的盲目从众。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一切变得幽黑寂静,隐约能闻见大自然的气息。
程且之略显急促的喘气声打破了当前的宁静:“等很久了吧?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不等他回应,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赫然闯入他的视野,只见微微开启的盒盖里躺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怎么样?好看吗?”程且之笑眼弯弯地注视着他。
这块表的表盘设计十分精致,有着复杂的机械镂空工艺。表盘的主色调为深蓝色,搭配银色的机械部件,表带是蓝色的织物材质,既典雅又科技。
他喉咙处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哽咽。脑海里思绪翻涌,千言万语在舌尖上打转,可临到嘴边却只剩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
投影仪的光芒投射在他后方的巨大幕布上,此时正播放着影片。
“生日快乐啊,纪辞序!”
不同色调的灯光映照着程且之的面庞,使他的皮肤显得愈发白皙。那蓝色眼珠上笼罩着的薄纱,在此刻仿佛也悄然散去,一眼便能望至深处。
纪辞序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盒子,目光停留在盒子身上。这和他不久前刷的头条视频中,程且之手中的礼品袋飞出去被车轮扎得粉碎的盒子一模一样。
可眼前的盒子却崭新如初,丝毫没有摔落过的痕迹。
他心底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问:“这是你买的第二块吗?”
程且之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感到诧异,随后又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他正欲开口,就见程且之满不在乎,及其随意地说:“路上出了点意外,被我不小心弄掉了,所以我又回去重新买了。”
纪辞序低下头去,手指轻轻揩拭着表壳。
春风轻柔,携着嫩草的清新气息,拂过他的脸庞,许久未言。
程且之疑惑纪辞序的反应,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手机“叮”了一声,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救人时的画面报道,包括手中盒子摔落的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开口问:“你介意啊?”
闻言,纪辞序抬眸,背后的光使他脸上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他连忙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会?我只是……”
程且之似乎是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劲,蓦地凑近他,目光在他脸上逡巡,随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道:“一块表就感动成这样?”
心中复杂的思绪被程且之这句玩笑话冲淡了些许,他抬起手腕,说:“你帮我戴上。”
幕布上的电影画面在程且之的眼中呈现,却难以掩盖他眼底溢出来的深情和期待。
“那你先说清楚,你收下的是生日礼物还是这块手表?”
“咚咚咚”,突兀的声响从幕布上方传来。
持续地敲着纪辞序的后背,一声又一声,声声清脆入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内心。
在急速的心跳声中他听见自己说:“我都要。”
无论是单纯的生日庆祝还是手表之下掩含的深意。
随着这三个字落下,身后猛地传来烟花冲向天际而后轰然炸开的声响,绚烂的光线刹那间将周围照得透亮。
程且之的眼眸比五彩斑斓的烟花光影更加耀眼夺目,他大声问:“真的想清楚了吗?收下这块表,你以后的时间就都是我的了。”
纪辞序的心颤了又颤,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光芒映照在他眼中,闪烁不定。可他的语气却坚定无比:“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清楚。”
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朦胧。
在绽放的烟花下,葱郁的草丛上,巨大的幕布旁,程且之微微低着头,为纪辞序佩戴手表。
纪辞序也低垂着头,注视着程且之。
待把表带稳妥地系在纪辞序的手腕上后,程且之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纪辞序,两人目光交汇,交汇于滚烫的光影间。
那氛围中溢出的蜜素,直直地蔓延到正在不远处观望的苏吝脸上,让他也不禁扩了扩嘴角。
眼看两人没有后续的动作,苏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我靠!这氛围都这样了,还不亲嘴!”
罗纤哲皱了皱眉,乜了苏吝一眼,朝投影仪那边扬了扬下巴,说:“你要想看亲嘴你自己找个电影投上去。”
苏吝举起那只火辣辣的手指,“我刚刚为了点烟花手都被打火机烧中了,他们不亲还真对不起……”
“跟你说了,你要看亲嘴自己找个电影去!”说话间,罗纤哲用力地踢了一下身旁的小矮凳,满脸的烦躁。
苏吝被他这没来由的火气搞得莫名其妙,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吼道:“你有病吧?谁惹你了?”
“老子犯病了可以吧!”罗纤哲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程且之看见罗纤哲气冲冲离去的背影,问苏吝:“他怎么了?”
“谁知道!犯病了吧!”苏吝说。
纪辞序看了一眼罗纤哲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悄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随后再望回程且之,问:“要不要把他叫回来?”
程且之摇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摆放的桌子,说:“许愿吃蛋糕。”
桌面上放着一捧花和一个蛋糕,程且之上前将蛋糕上的蜡烛逐一点燃。
暖黄色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他的皙白脸庞,睫毛翘长。
程且之抬眼撞见纪辞序的目光,笑了笑说:“别再看我了,先许愿,以后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纪辞序许完愿后,缓缓睁开了眼。
程且之猝然贴近,调笑道:“你许的愿望里有我吗?”
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过过生日了。那时候爷爷还在,他的愿望是爷爷长命百岁,现在的愿望……
不等他接话,便又听见程且之语重心长地说:“可以有我,也可以有任何人,但是必须首先是你自己。”
或许是程且之活得太久了吧,以至于总会下意识地将他看作未经世事的小伙子。但他并不反感,反倒还挺享受被这样对待的。
手腕上手表的表带不知怎么被他不小心给弄解开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声响让他瞬间回过神来,他赶忙弯下腰,迅速把表捡起来,用衣袖小心仔细地擦拭。
“网上都说梦是为了填补现实的遗憾的……”
施芫和祝浮仍然在争论着有关梦与现实的话题。
而他却盯着腕上这块手表回忆起了过去的梦。
事实证明,网上的一些说法毫无道理。
现实的遗憾并没有被梦填补,反而让遗憾更加遗憾。
如果当真可以填补,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赶在程且之之前救下那个小孩,之后程且之也就不会遭受无端非议和妄加揣测了。
但梦里的他只能无力地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现实很残酷,梦里更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