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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现)作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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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寒芳脸色难看,强忍着没有马上发作,而是迅速往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进来,才狠狠盯着谢寄命令道:“上楼,跟我说清楚。”
楼上有徐寒芳的书房好说话,只是谢寄有点懒怠上去:“就在这里说吧。”
“在这里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爱的人……”徐寒芳倏忽收口,咬了咬牙,“我在给你留面子,别不识好歹……”
“您说的好歹是指随意找人聊聊天,还是找个监控死角制造一场车祸?或者您还有别的打算?”
谢寄语气很淡,仿佛随口聊起的一件八卦,甚至还能笑一笑。
但这笑落在徐寒芳眼里却格外刺眼,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势往楼上拽,谢寄无意吵吵嚷嚷让大家看戏,只得跟上。
但才上了两级楼梯,徐寒芳还是忍无可忍地突然停住,扭过头居高临下问谢寄:“谁跟你说的这些?”
“谁说的有什么不同吗?您不会真以为监控死角您的人做了什么都没人知道?”
谢寄微微低着头,眼皮都没抬。
他不会告诉徐寒芳这些都是从她这里学来的,是她教他只要钱到位,总能买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徐寒芳自从复查回来就换了跟她几十年的司机,只因为萧睿一句随意的提醒。她从不信任任何人,却又希望所有人都对她忠诚。
谢寄觉得可笑,是因为徐寒芳这个人矛盾得很彻底,而他又遗传了她的这种神经质。
从徐寒芳的角度,她只看到谢寄勾起的嘴角,认定那是对她的嘲讽和不屑。
可她是他妈,他的亲妈,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然而在他眼里她却俨然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徐寒芳暗暗吸气,癌症在她身上造成的痛都不及此时的心痛,她闭了闭眼,再张眼时心里那点犹豫已经彻底消失了。
“知道又能怎么样?”她冷笑,“既然什么都瞒不到你,那我不妨直说,不管你接不接受秦小姐沈小姐还是什么小姐,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儿子被一条臭咸鱼缠上身,他在我这里……”
谢寄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抬起脸来,常年缺乏血色的脸在巨大的水晶吊灯映照下犹如一尊毫无瑕疵的白玉雕像,美则美矣,却毫无人气。
“臭咸鱼?您是这么看他的?”
他不像是问,倒像是自言自语,顿了顿,竟觉得好笑。
“您说的没错,他是臭咸鱼,但我能好到哪里去呢?您忘了我是被他捡回去养大的,他是臭鱼我只能是烂虾,还是一只早就从心里烂透了的烂虾,您接受不了是因为我这只烂虾竟然是您生的。”
被戳到痛脚,徐寒芳气急攻心,走下台阶抓着谢寄摇晃两下又猛地甩开。
谢寄毫无防备下被摔得身体失衡,下意识捞住旁边的扶手靠上去,才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
然而后腰撞的这一下也不轻,声响甚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周意离门口近,第一个冲进来,看到楼梯上剑拔弩张的一幕又刹住脚。
徐寒芳还在气头上,没理楼梯下的人,只咬牙切齿地问谢寄:“臭鱼烂虾?你倒是要脸。谢寄,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
“就是什么?”
老太太竟然也冲了出来,被周意扶着,伸着手指着徐寒芳,一脸痛心疾首。
“寒芳你这个臭脾气,不是家里人谁受得了!小寄你下来外婆这,别跟你妈待一起,她要耍威风让她自己耍。”
谢寄闭眼站着,腰后撞的痛不算什么,心口的痛也不明显,偏偏这痛让他顷刻间散尽所有气力。
他跟徐寒芳不愧是亲母子,比任何人的都清楚对方心里最脆弱最不能被挑动的弦。
而现在,他听到了这根弦崩断的声音。
徐寒芳被打断的话,谢寄不用想就能替她续上,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当初不应该生下他,这样她的一生才是真正完美的精彩的一生。
她是女明星,是艺术家,是萧岚山风光霁月的妻子,而不是一只散发腐烂气息的烂虾的妈妈。
喉咙里涌起一阵咳意,谢寄吞咽几下试图压下去,但咳嗽就跟人心的恶一样,怎么藏都会露出马脚。
他越是压抑,下一秒却控制不住地俯身,比咳嗽先冲出来的是一口猩甜,触目惊心地落在楼梯地毯上。
“小寄!”
老太太尖叫,作势就要往楼梯上冲,被谢寄摆摆手拦住了,他反手抓着栏杆站直身体,低头轻轻咳嗽一阵才缓慢开口。
“妈,您替我找的这颗心到底不是我自己的,什么都装不下。您以后也别再煞费苦心做那些有损您名声的事,再耐心等等,欠你的我会还给你。”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欠我的还给我?你想怎么还给我?用你的命还给我吗?”
“也不是不可以。”
谢寄抬起头,嘴唇上因为沾染了血迹,反而显出比平时更艳丽的颜色来,就连那颗跟徐寒芳脸上被抹去的一模一样的痔也因为惨白皮肤而异常夺目。
可惜像颗泫然欲坠的泪。
徐寒芳张了张嘴,谢寄已经转身往楼下走,老太太迎上去想要拉拉他的手,也被他侧身躲开了。
谢寄跟徐寒芳有一点不同,正是崔永秀和余田生潜移默化中植入他心里的那点善良。
所以就算徐寒芳咄咄逼人,就算老太太跟大姨假模假样地表演关心,他都没有戳穿她们在他生命初始就布下的网罗他一生的阴谋。
他以前催眠自己相信徐寒芳说的一切:当年她太年轻,事业正当红,跟萧岚山感情也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生下一个先天心脏缺陷的孩子也只能悄悄送走医治,然后等待机会再接他回来。
她确实找到他了,也因此有了说她找了十几年都没放弃他的底气。
但她从没有提过,当年亲手送走她孩子的正是她的妈妈和姐姐,而她们现在心安理得地重新披上了外婆和大姨的“外衣”。
这些不是谁跟谢寄说的,而是他从一点一滴的细节里找到线索再验证而来的真相。
他全都知道了,徐寒芳和她的妈妈姐姐却沉迷在她们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深信不疑。
谢寄旁若无人地往外走,老太太被周意搀扶着追上来喊他,他听到了也没有回头。
他在反思,过去这一年里他竟会纵容自己将徐老太太当成崔永秀。因为崔永秀对他的好,他将那些来不及给她的温柔都回报给了她。
但徐老太太不值得,他们都不值得。
谢寄径直离开寒芳园。
他来时没有开车,丽莎安排的司机已经被他打发回去,他原本打算回程时搭周意的顺风车,现在却没心情了。
周意还是很快追了上来,从降下的车窗里喊谢寄,谢寄不理他,他干脆将车打横拦在路中间,然后下车来拉他。
“你跟小姨突然发什么疯,外婆今天生日,现在在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娘俩倒好,一个甩头就走,一个躲到楼上……”
谢寄皱眉,视线落在周意抓他的手上。
周意反应过来他不愿意被人碰,倒是识相地松了手,支吾说:“你怎么样?我不是来找麻烦,外婆年纪大了哭成那样,你还是回去看下,她最疼你你不知道吗……”
谢寄不说话,绕过周意继续往前走。他走得慢,但背影决绝,只是没几步又被周意追上。
“不回去看外婆也上车,我送你。”周意语气有些急躁,“这都几点了,走路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他说完不由分说拉谢寄胳膊往回带,鬼知道因为顾忌他那纸糊的身体他一点力气都没用,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这人两眼一闭往地上倒下去。
“喂!”周意惊呼,手忙脚乱将人扶住,哀嚎不已,“讨厌我也不能这样害我吧,我什么都没做!”
谢寄被送往医院,萧睿也同一时间赶过来,见到周意第一面就往他脸上赏了一拳。那是扎扎实实的一拳,眼眶都快炸了。
“萧睿你他妈有病啊,我招你惹你上来就是一拳,你怎么不说我救了他?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们一家子,他会吐血会晕倒?”萧睿卡着周意的脖子将他撞到墙上,“周意,你想要昭风就拿出点真本事去抢过去,你跟你妈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是少做点,不然哪天被反噬都没处哭!”
周意脸色涨红,既是憋的,也是气的,他突然爆发一股戾气将萧睿的手推开,同样往他脸上还了一拳,破口大骂。
“我他妈也早看你不惯!我和我妈做什么就上不得台面?那也好过你被男人操还照片满天飞,把你亲爹都气死了强!”
萧睿愣了一瞬,抬脚就踹到周意肚子上,接着又是几记闪电一样的拳头砸得他只能抱头嚎叫。
“萧睿你个神经病,我操/你妈!谢寄吐血跟我有一毛钱关系?他跟他妈吵架我都没看到,晕倒还是我送来医院……住手住手,再不住手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你们是病人家属吗?要吵麻烦出去吵!”
突然响起的声音效果比周意嚎叫好多了,萧睿总算肯收起拳头,甩甩手退开问护士:“病人怎么样了?他做过心脏移植……”
护士横了他一眼,催促道:“病人已经醒了,不愿意做检查,你们在这吵都听不到医生叫家属!”
萧睿拔腿往抢救室跑,谢寄垂头坐在床边,医生护士在旁边说着什么,见他进去一副见到救星的样子。
医生严厉道:“家属是吧?喊半天才来!病人不配合检查,你赶紧劝劝。他有心脏手术史的突然吐血晕倒,刚送进来血压低得都要休克……”
萧睿听得心惊肉跳,几步跨到谢寄面前,沉声问他:“不配合检查不做治疗你想做什么,跟我说说。”
谢寄缓慢摇头,声音细弱得只有气声:“别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萧睿来气,伸手扣住谢寄肩膀,咬牙说,“还是你想让谁来管?余田生吗?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萧睿说着就拿出手机拨电话,只是一串数字还没拨完手机就被打掉了。
“不要!”
谢寄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着床沿却还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萧睿心里叹气,强势将人摁回床里。
“电话我可以不打,但你得好好配合医生,不然我不光打给姓余的,还会让人把徐姨徐老太太都请过来,让她们看看她们作的一手好孽!”
谢寄已经被医生强行戴上了氧气面罩,他听到了萧睿的话,却没力气再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