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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绿豆饼换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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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港已然入冬,夜里的冷空气压入口鼻肺部,如同一把尖刀搅动在胸腔,鲜血淋漓。
在北港人与妖的交界区,冷月的清辉无声暴露着鼠妖的狼狈。
他被一脚踹倒在地,捂着胸口,连连求饶。
“求你别杀我!我再也不杀人了。”鼠妖脏乱的脸布满死亡的恐惧,瞳孔紧缩。
“我实在是迫不得已,都是被逼的!我……”
“嘘——”
皎洁的月光下,纤长的指骨抵在薄唇前,漂亮的眼尾微微上勾。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特质的皮靴踩在地上,足音一点一点逼近鼠妖。
他的声音像一杯调得微苦的Southside,薄荷叶懒懒地随意摆置其中。“违反妖管规定,故意杀人,倒卖违禁药物,进行非法交易,严重破坏人与妖的和谐共生。”
妖管,全称世界妖怪管理组织。
谢长霁停在鼠妖一步远的地方。
漫长的月光与匕首瞬间性的冷光擦过,他从容不迫地侧身抬腿,一脚踢在突然暴起的鼠妖膝盖窝。
鼠妖偷袭失败,落趴在地,后背忽然被锃亮的皮靴狠狠踏着,发出闷哼一声。
“求你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长霁垂眸,施施然地抬开腿,缺少一点兴致。
“我还以为有多难抓呢。”
鼠妖立刻翻过身,双手撑着身子,连连后退。
“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谢长霁很喜欢给长篇的生活找乐子。
他眯了眯眼,唇角轻勾,指腹摩挲着一枚银币。
“游戏规则很简单,沿着这条路,一直跑下去。”
谢长霁朝着夜里一点亮光的地方扬了扬下颌,“如果你能跑到那边的灯塔,就算你赢,我饶你一命。”
“提醒你一下,遵守游戏规则,不要随便离开游戏场地。”
“如何?”
嘴上说着如何,询问游戏参与者意见,实则只是催促着快点动作。
一旁的路灯接触不良,闪烁几下。
鼠妖抓住机会,起身拔腿就跑。
谢长霁站立原地,饶有兴致地盯着鼠妖跌跌撞撞地逃跑。
生命在死亡的压迫下,总是战战巍巍的。
“来帮你算一算结局吧。”
银币被抛至空中,完成多次翻转,又落在温热的手心中。
——花面。
谢长霁抬眼。
果不其然,看见鼠妖离开了通往灯塔的道,往小屋林立的窄巷区逃去。
那里确实适合逃窜隐藏。
–
——呼呼呼。
灼热的呼吸在冷冽的空气中化作白雾。
弯弯绕绕的窄巷里,鼠妖脚下不敢停,时不时地往后看。
可当他正过头的那一刻,瞳孔骤缩,身心俱冷。
只见那个“男人”背部靠着墙面,仰头望着星空。干净清晰的下颌线宛如刀刃般流利。
谢长霁侧头,琥珀色的眸子含了点笑,很遗憾地说道:“你输了。”
“怎么连这么简单的游戏都不会,我甚至都没有设定时间时长。”
这位执行者摇了摇头,修长的腿迈出一步,轻微的声响足够惊心动魄。
“果然,你们老鼠都喜欢往阴暗的角落里面钻。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你们的生活习惯哦。”
今夜。
孤立的灯塔被陆风席卷,默然一切。
“啊啊——!”
不远处的执行者站在屋顶上。
仓衍听见凄厉的惨叫,抱臂道:“我就没见过赢了游戏的通缉者。”
一旁的方枳笑着挑眉,长发垂至腰侧。“组长刚刚是不是说,他讨厌老鼠。怪不得他总不爱搭理你呢。”
“我是仓鼠,OK?!不要把我和那种老鼠混为一谈!”仓衍激愤地划开界限,“仓鼠你知道吗?人类特别喜欢的小宠物!”
“好了,你们别闹了,去收拾现场吧。”耳麦里传来冷淡的声线,白歌提醒道:“组长已经走了。”
“收到。”
冷冷的月光普照在这片人界与妖界的相交线上。
因为时空的扭曲嵌合,这里几乎不会有人类的身影。
同时,地理的边缘性也造就了势力混乱,盘根错节。
谢长霁等妖是特殊执行小组,专门负责抓捕处理违反合约律法的妖怪。
他们在几年前调到了北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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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港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在千万连接起的大道上,银河流淌。
谢长霁穿着长款的咖色大衣,手里拿着刚出炉的绿豆饼,慢慢走着。
绿豆饼是一家老牌店铺的招牌搞点,皮薄酥脆,馅多不腻。
在经过一盏路灯时,谢长霁嗅到了一丝妖的血腥气,眉梢轻皱。
狐狸的嗅觉一般都比较灵敏。
犹豫一瞬后,他脚下调转方向,寻着气息,走进了一条潮湿阴暗的小巷子。
那是月光和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而在抵达目的地的一瞬间,谢长霁对上了一双充满杀意的猩红眼睛。
很冷,像冰窟里倒悬的锋利冰锥。
——有点意思。
谢长霁轻轻挑了挑眉。
但下一刻,那个躺靠在斑驳的墙根处的“人”,瞬间收拢了周身窒息的气压,只是死死捂住自己腹部的伤口。
异常安静。
谢长霁的目光无机质地停落在他身上。
腹部刀伤,血渗透了黑色的衣物。头发有些乱,脸也有点脏,还被划出了血痕。
怎么看都潦草狼狈。
结合刚刚的那一眼,谢长霁想。
一只打架打输了的龇牙小狗。
“打架打输了就赶紧回家吧。”
漂亮的狐狸难得理会一次陌生的妖怪,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善良。
硬质的皮靴踩在巷子的石板地,谢长霁向落魄小狗靠近。
身负重伤的小狗听见那点清脆的声响,全身本能地紧绷,但又克制住自己的杀意。
就在他正思考如何应对这位不请自来的人类时,绿豆饼的香甜首先飘入了他的鼻尖。
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怀中响起。
陌生的人类蹲下身,把一袋绿豆饼塞进了他的怀里。
那几块绿豆饼甚至还带着点温度。
“吃完就回家吧。”
妖的自愈能力很强,就算是肠子被掏出来,只要及时塞回去,用不了几天就又可以出去打架斗殴。
虽然这只小狗看起来伤得还挺重,但在见过大风大浪的谢长霁眼里,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好心的狐狸轻飘飘地起身,正要抬步离开,却被一丁点阻力拦截下来。
他的衣角被小狗扯住了。
谢长霁随意地垂下眸子,明晃晃地撞上干净澄澈的狗狗眼。
湿漉漉的,眼眶泛着薄红。
里面独是他和夜色。
小狗可怜巴巴的,祈求着谢长霁,“你能带我回家吗?”
他说:“……我没有家。”
见谢长霁迟迟没有反应,小狗动了动,五指收拢,把衣角拽得更紧。被寒风吹得裂开的唇吐露着字句,企图打动面前的人。
“我会做饭,会洗衣,会打扫家务。只有你需要,我都可以做,只要你能让我住几天……”
——原来是只会装可怜的流浪小狗啊。
谢长霁打量着这只小狗。
剥开刻意展示出来的弱势与可怜,不管是肢体上警惕的小动作,还是眼底深藏的近况权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款居家好狗。
正常人不会带一个浑身脏血、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回家,那太危险了。
但谢长霁不是人。
“好啊。”
漂亮的狐狸眼轻轻弯着,唇角勾起。
“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泱。”
于是,在这个没有落雪下雨的夜里,狐狸仅仅用了三块绿豆饼换了一只小狗。
–
回到了家。
沈泱清洗好了身上的血污,坐在沙发上给伤口上药。
谢长霁随意地躺另一侧的沙发,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干净的小狗。
忽略狰狞的伤口,沈泱的身体极其赋有力量的美感。
胸腔随着呼吸起伏之际,完美的曲线勾勒出胸肌、腹肌的轮廓。在客厅主光的笼罩下,由之产生的阴影更添了几分真实的立体感。
上药的手落在腹部,足以看清手臂上蜿蜒而下的青筋,如同横亘的青色山脉一般,生命力磅礴。
谢长霁修白的手搭在沙发上,五指有节律地依次落在表面。
不过,比起流浪小狗的身材,更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脸。
那不算一张能与可怜有关联的脸,反而附带一定的攻击性。
可谢长霁想不通。
为什么顶着这张脸装乖装可怜的时候,又异常地毫无违和感。
所以,他全程都盯着沈泱在看。
看得沈泱都有点顶不住。
见沈泱缠绷带困难,谢长霁决定好狐做到底,起身道:“我来帮你吧。”
然后,玉石般的指节绕在沈泱身周,一寸一寸掐着移动,仿佛用手丈量着尺寸大小。
酥酥麻麻的触感游走全身,恍惚中,一点灼热的吐息跌在沈泱耳廓,让他忍不住抖了抖无形的兽耳。
谢长霁的目光跌在沈泱的脊背,复杂又深邃。
刀伤、烫伤、穿刺伤……
“怎么受这么多伤?”
沈泱微僵,回答道:“小时候被人贩子拐了去……受过一段时间的虐待。”
谢长霁缠好腹部的绷带,开始处理沈泱手掌的刀伤。“那后来人贩子怎么了?伏法了吗?”
“嗯,都被抓了。”沈泱默然地接受谢长霁的包扎。
薄雪质感的手拖托着沈泱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粗糙的茧。
茧在掌心的的位置,如实反映着发力点和经年习惯的动作。
从接触开始,谢长霁就能感受到沈泱的僵硬与不适。但这只小狗压制着本能,强行放任自己的动作。
似乎格外温顺。
等收拾好伤口,时间也不早了,谢长霁和沈泱各自回了房间。
夜间的灯光映入房中,沈泱站在窗边,能俯瞰斑斓的北港。
他是一名杀手。
在上次的任务中,被合作者背刺。情急之下,他翻越了妖界边境线,来到了北港。
人界和妖界有合约,妖不可随意暴露身份,不可杀戮人类。违者会被世界妖怪管理组织约谈、监禁,甚至通缉。
所以,追杀沈泱的妖如今就算找到了他,再怎样都要忌惮妖管的势力,不能直接暴力强杀。
当然,这些都只是沈泱的推测。
如果人类因为他陷入危险……
沈泱的目光停在房间里的那袋绿豆饼上,黑色的眼眸没什么温度。
那就只能算他倒霉了。
他想,谢长霁是一只善良到有点愚笨的人类。
–
夜色深然,万籁俱寂,家家户户悉数灭了灯。
——咔哒。
沈泱的房门被推开,谢长霁走了进来。
借着隐隐透过窗帘的光亮,床上的鼓包清晰可见。
谢长霁无声地行至沈泱的床边,俯身,伸出手。
而在即将碰到沈泱的那一刻,熟睡的“人”立马睁开眼,一把钳住谢长霁的手臂,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沈泱压着眉,眼神狠厉,如同一把出鞘的锋利冷刀,能瞬间取人性命。
“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