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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北港雪天有不治之症 ...

  •   21号下午。

      北港交界线,烈烈的火焰融化天上地下的雪。

      埋伏在暗处的妖位置暴露,像鱼群一般,被强行赶往一片固定区域。

      火焰吞噬掉猎物的血,焚烧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十几条“鱼”。

      这里的原住民关紧门窗,熟练地面对大场面。妖管执行者导致的损失会补偿给他们,还有得赚。

      雪落在边界线经营的小店屋檐,落在通往妖界渡口的道路,落在潮湿阴冷暗巷里静待者的肩头。
      沈泱背靠着风霜侵蚀的墙壁,等待着收场的时机。

      再过不久,妖管会对北港的妖进行全面搜索和复查。为了不让谢长霁起疑,他必须尽快拿到合法居民身份。

      这次任务须在北港特殊执行组的押送下,杀掉狼蛛。而这支执行组在整个妖界出了名的危险,无一败绩,甚至以折磨通缉者为乐。
      而危险度高,意味着酬金颇丰。

      漫天飞雪,烈火焚烧。
      扭曲的空间里,走出一支身影。

      冷棕色发尾打上一层赤金的光,黑色的执行官制服于风中呼啸。手指修长而苍白,按在血淋淋的胸口。猩红的血液从衣摆下缘滴落。

      “——滴答滴答。”

      倏地,一片冰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袭向谢长霁的颈动脉。闪躲动作之际,梨花飘雪般的冰晶预见性地射向他的脚下。
      森然的寒气刺骨,擦过手背、耳廓。

      谢长霁刚退至空旷处,寒霜般的刀刃毫不犹豫挥出。妖力精准把控在那把短刀上,甚至可以做到无触即死。

      沈泱最擅近战,被他拉进近身范围,无异于裹进万箭锋刀中。

      谢长霁格挡开要他命的短刀,冰凉的掌心向下游走,不失劲力一推,肆虐的无形流体把沈泱卷至身前三步。
      “好久不见啊,小狗。”

      他们皆伪装了身份,再续凡奈伊曼的缘分。

      小狗二字入耳,沈泱眸中杀意更甚。这世上,除了谢长霁,没妖能这么叫他。“臭狐狸,再乱叫割掉你舌头。”

      对面的狐狸眯了眯眼眸:“够嚣张。”

      雪层被气浪席卷,纷纷扬扬。转瞬几息的交锋,两者身影砸进街头墙面。

      沈泱调转身形,刀尖浅入墙体,刀身倾斜,闸刀式直逼颈间命脉。

      “狼蛛在哪?”声线冷得掉冰渣。

      谢长霁丝毫没有死亡的慌张,玻璃海色的眼睛欣赏着小狗此刻的冷酷。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谁要和你玩游戏!再不说,杀了你。”刀身下压一分,榨出更多鲜血的同时,伪装画皮的破绽也暴露出来。

      沈泱眉头一皱。

      充满凌冽杀意的场面,在他揭开面具,猝不及防看清对方面容的那刻,猛然按下时间暂停键。

      狐狸眼中灌满暴力冷酷的雪天和他。狭长的眼尾上翘,薄唇轻启:“杀了我?”

      熟悉的声音和面容。
      沈泱心脏几乎撕裂冻结,

      那一刀好似割裂了世界,荒野坟墓般寂静。

      “——哐当。”
      赖以生存的短刀跌在地面。

      沈泱直直盯着面前的妖,不可置信,黑色的眼睛骤缩,又一点一点冰裂开来。惯于沉稳持刀的双手微微颤抖。反应过来后,立刻检查谢长霁胸前鲜血淋漓的伤口。

      “没受伤,不是我的血,除了……”谢长霁摸了一把脖子,血色摊开在他手心。

      沈泱怔怔地抬头,目光战栗地落在谢长霁的颈间,呼吸凝滞。

      “再不多看看,就快愈合了。”谢长霁挑笑,盯着画皮后的沈泱:“狼蛛在我口袋里,现在不要了吗?”

      沈泱蓦然想起自己的伪装。
      如果现在逃掉的话,是不是……

      下一息,谢长霁捏住他的后颈:“小狗,跑什么,不解释一下为什么出现在这吗?”

      “我……”本该乖乖待在家的沈泱哑口无言。
      看样子,谢长霁早就知晓了他杀手的身份。

      “不是说不许我喊小狗?”谢长霁手上用了点劲,迫使沈泱抬头看他。“怎么不嚷嚷着割掉臭狐狸的舌头。”

      几个重述的字清晰地撞在沈泱的耳膜,慌乱又心虚。他急忙解释道:“我之前没认出来。我是小狗,但小狗只能谢长霁叫,别的都不行。”
      小狗吸了吸鼻子,耳尖有点红,垂头小声道:“而且,香的。”

      谢长霁剥掉沈泱的伪装。
      这只小狗的手还在背后揪着,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态继续往后的严重性。

      “沈泱。”
      全名被唤,让沈泱身形一顿。

      谢长霁玻璃海色的眼眸翻起危险的兴味:“你曾隶属于VIO杀手组织。”

      沈泱抬首正视谢长霁,身后拨弄的手倏地抓紧,“VIO早在一年多前就没了。”

      “所以,我说——曾。”

      沈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身上的疑点众多,最初的暗巷相遇,雨夜的冒然失踪,FOCUS ON 的工作,到处都是破绽。谢长霁作为妖管特殊执行者,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给他那么多时间……多到足以改变自己。
      他明问道:“为什么明知我的身份,迟迟不抓我?”

      “你又不在通缉令上,给我一个加班的理由。”

      谢长霁的话颇有点徇私枉法,掉到沈泱耳边,惊起一片水花。记忆里的相处画面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谢长霁总是很纵容他,纵容他竖起的尖刺、对他呲牙,纵容他试探性的靠近,纵容一只小狗在冬日躲进他的家。

      日日夜夜下来,北港的雪轻飘飘跌在沈泱肩头时,他一点也不冷,甚至生出来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一种希望谢长霁回应他的期待。

      “那为什么现在、”沈泱望着谢长霁,想到什么,急忙道:“我可以放弃任务,以后都不做杀手了。我在北港找份正经工作。”

      谢长霁的手轻覆在沈泱脸庞,与薄雪一般。“你接下这个任务时,就调查过押送者。我觉得,你应该了解我的。”

      沈泱定定地看着谢长霁,心脏钝痛。

      特殊执行组组长,爱将通缉犯玩弄于股掌之间,看他们过激情绪化,被各种各样的负面压碎脊骨,诸如绝望、恐惧、贪婪、懦弱。

      ——喜欢花别妖的命玩游戏的疯子。

      “游戏……”寒风灌入沈泱的口中,绞得鲜血淋漓。“把我带回家,给我包扎疗伤,关心我,照顾我,全是一场游戏。”

      “那为什么不一直玩下去?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谢长霁不紧不慢:“你的反应一直在我的预料之中,大差不差。再有趣的游戏,也会玩腻的。游戏总要结束,输、赢两论。”

      “玩腻了……”

      玻璃海的瞳色像一块厚到春天无法融化的坚冰,掩盖住了琥珀色的真实。沈泱被注视着,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他突然嗤笑一声:“所以,从始至终都是我自作多情、自我感动。我不过是你随手捡的玩具,不想要就丢了。”

      谢长霁没有回应。

      沈泱咬着牙道:“这样的话,我宁愿从一开始不要和你相遇。”

      谢长霁表面上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把沈泱所有的表征收入眼底,指尖滑至他的颈间,拉出那条项链。

      ——抛弃他,逼疯他。
      游戏最后的环节。

      特殊金属挂坠在雪天闪过一丝银光。在碰上它的一瞬间,沈泱一下子紧紧攥着谢长霁的手和那枚挂坠,试图阻止接下来的动作。

      浩荡的惊惶裹挟着沈泱,眼瞳骤缩。他全身的血液在此刻凝结。

      又要被抛弃了?
      为什么?

      眼眶发酸发痛,似被撕裂一般。
      明明刚刚才放了“狠话”,现在却又立马想要反悔。

      忽然,一滴泪落在脚下泥泞不堪的地面。

      沈泱哽咽祈求:“别拿走,这是你给我的。是我哪里不够乖吗?还是哪里做得不好?又或者——”

      谢长霁打断他,温柔细腻:“为什么要因为别的妖质疑自己?”

      眼前的谢长霁如此熟悉,沈泱却很疼:“因为是你啊。”

      “你活得太少了。”
      狐狸淌过了百年的长河,强大自洽。别的妖敢质疑他,嘴硬罢了。

      至于嘴硬怎么治,办法多了去了。
      例如牙齿被打掉,嘴还用什么硬。

      不远处的烈火已灭,弥天大雪一点一点覆盖痕迹。

      骤然,沈泱狠狠抱住谢长霁,双手如毒蛇般攀住他的肩脊。额抵在五芒星金色肩章上,眼泪砸在谢长霁黑色的制服表面。

      “谢长霁,我讨厌你。”

      谢长霁垂眸,看着窝在自己怀中的沈泱,骨头正颤抖。
      意料之中。

      他们的心脏左右跳动,隔着血肉铸就的胸腔。

      莫名其妙地,谢长霁的兴致在随着时间递减。薄唇无情翕合:“没意思,结束了。”

      而他挣脱沈泱的怀抱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沈泱的手臂如铁链一般缠绕着他,不肯放过。怨气浓烈得像死了千百年的水鬼。

      谢长霁蹙了蹙眉,这让他不得不采取强制性措施。

      “——咔嚓。”
      没有遭到反抗,轻而易举地让沈泱手臂脱臼。

      这一次,轮到谢长霁把沈泱掼在墙面。
      然后,从容地替他接上骨头。

      谢长霁蹲下身,捡起沈泱的短刀,在沈泱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口子。
      他从来不会只让自己受伤。

      锋利的刀刃划开沈泱的皮肤,可沈泱却觉那刀划在了他的心脏上。
      好痛。

      雪花如蝴蝶一般停歇在冷棕色的发丝间。谢长霁把刀放进沈泱的手里,但沈泱握不住,他没有力气,什么都握不住。

      “握住。”
      简短的两字掷地有声。

      沈泱像执行着刻入灵魂的命令般,握住了他的刀柄。

      他抬头看谢长霁,除了暴露自己泪流满面的狼狈,完全看不见谢长霁的不舍、犹豫等其他情绪。

      谢长霁永远掌控自己。

      可他偏偏又用指腹温柔地擦拭掉沈泱的眼泪。他的心里一定在想,真是一只爱哭的小狗。

      于是,流泪成了沈泱在北港雪天的不治之症。

      可眼泪无法挽留谢长霁。

      在谢长霁无情转身离去的时候,沈泱脊背靠着墙作为支撑,哭着喊:“我输了游戏,惩罚呢!”

      世界静谧一息,风雪无声。

      “谁输了谁是小狗。”

      沈泱脱力跌坐而下。
      这一定是谢长霁玩的游戏里,最轻的惩罚。

      黑色的军靴踏过泥泞雪地,走向港边的渡轮,没有回头。

      又一次,小狗被抛弃了。
      彻彻底底。

      –

      风雪弥天肆虐,掩了屋瓦。

      “真可怜啊。”
      方枳站在沈泱的面前,面露怜悯之色。

      沈泱坐在墙根,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冰凉威胁:“不想死就赶紧滚。”

      “啊,狗咬吕洞宾呢。”方枳也不恼,红唇一勾,递出一份文件。

      “我想你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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