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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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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魏溪龄从未想过,张娴玉是何模样,她只知道那是张疏怀的女儿。
而今亲眼瞧着,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大家闺秀。
往日里,宋嬷嬷教习礼仪时,总对她百般挑剔,魏溪龄只觉得宋嬷嬷刻意为难,如今才知自己小人之心。
确实有人举手投足间能如此从容优雅,令人赏心悦目,挪不开眼。
张娴玉那端于腰间的手,润白如玉,仿若无骨般纤柔,魏溪龄不自觉已将自己的手藏在袖下。
“不必多礼。”
身边的人开了口,声音似乎比往时更加低沉好听。
张娴玉谢过,缓缓起身,接着道:“家兄觅得一些药材,想着或许对殿下有益,便着人快马加鞭送回了京。”
“今日花朝节,臣女原以为殿下会如往年一般,留于宫中歇息,所以正准备着人送入宫中。不想恰见殿下马车,这才调转了头跟了来,还请殿下恕罪。”
私自跟随太子行踪,无论原由因何,皆为不妥。
张娴玉垂眸躬身,未有借口推脱,自请谢罪。
可今日朝明园为朝臣开放,张娴玉来此完全合理,若她不坦言,谁又能定她私自跟随太子行踪之罪?
再说,不过是此等小事,边无垠也不可能问罪于她,当即说了一声“无妨。”
张娴玉再次起身,侧脸示意,就有丫鬟捧着木匣上前一步。
那木匣两尺长,打开后,张娴玉简短介绍了一番,魏溪龄瞥了一眼边无垠,见他似有些惊喜,目光都被那里头的药材吸引了。
魏溪龄默默收回了眼,想起几日前,她向文太医打探边无垠的病情。
文太医支支吾吾,显然不愿与她多说,像是害怕她深究。
哪怕是问平日里需要忌口什么,文太医也只是随口说了几样寻常的。
还说御膳房已有具体单子,不会给边无垠呈上相克食物,让她无需忧心。
她瞧着哪里是怕她担忧,明明是防备着她,怕她居心叵测。
不过也确实无需她忧心,虽说边无垠要提防的人不少,可也绝不缺关心他的人,就比如眼前这位。
童迟得了边无垠示意,含笑接过药材。
边无垠又关怀了几句张娴玉戍边的哥哥,张正守。
张正守是张疏怀的长子,如今正镇守岐山。
魏哲忠死后,张疏怀戍边多年,而如今又是张疏怀的长子镇守岐山。
如果正如她猜测那般,当年张疏怀便联合了外敌,将她一家屠杀,那……
纷乱的思绪还未理清,余光已见张娴玉掏出来一个香囊,正双手递向边无垠。
那香囊靛青色,料子泛着光泽,上头绣着常见的祥云花样,华贵又低调。
“这是臣女绣的香囊,不甚精致,倒是让殿下笑话。”
张娴玉还未开口,魏溪龄已瞧见上头刺绣,一看便知针脚细密,绣工非常,所谓“不甚精致”,实属谦虚之词。
没想张娴玉又继续道:“里头是一道平安符,是臣女近日去香山寺求的,还望殿下不嫌弃。”
平安符……这不正中边无垠的心?
魏溪龄抬眸一瞥,果见边无垠微挑了眉,含笑间伸手就要接过,魏溪龄冷了眼,伸手就要扯掉他腰间的香囊。
他既收了张娴玉的平安符,就休想再要她的!
却没想,指尖还未触碰到,就被边无垠紧紧抓住了手,像是他早有预料一般。
魏溪龄皱了眉,抬眸已见他垂着眸子打量着她,那双凤眸里的笑意味深长。
其中深意是何,魏溪龄懒于理会,只知心中不爽利,一手挣脱的同时,另一只手已在瞬间将香囊扯走,速度之快,竟无人能瞧清。
女人黑着脸,而男人却是一脸宠溺看着,由着她甩脸色。
两人未言一语,打着眉眼官司,那亲昵模样,竟是旁若无人一般。
张娴玉脸色僵硬,极力扯出一个笑来,轻声道:“想必这位便是落雪姑娘吧?”
此时魏溪龄才扯开香囊,正要掏出平安符,突然被点名,她不禁愣怔一瞬。
“落雪”这名字不过她随意兴起,只因十二年前,那场大雪中的一片血红。
她用这个名字混做舞姬,没能接近张疏怀,却随边无垠进了宫,可在东宫却少有人如此唤她。
魏溪龄停下手,抬眸就见张娴玉对她浅浅一笑,又道,“元宵那日,娴玉随家父进宫赴宴,有幸一睹姑娘舞姿。今日得见,果然是精灵一般的美人,难怪能得殿下青睐。”
不过客套之词,魏溪龄自然不会当真,可这话却清楚提醒着她,为了杀张疏怀,她是如何走到今日。
魏溪龄将香囊丢回边无垠怀里,两步就拦在了他跟前,冷冷瞥了一眼张娴玉手中的香囊,直言:“他已有平安符,是我给他求的。”
张娴玉脸上一僵,动了动唇瓣,还未开口,魏溪龄已面无表情接着道:“他现在是我的,你想要,也得等我先扔了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在当场。
何人敢将一国太子当成物件?!
哪怕果真生了此等念想,但也绝不敢宣之于口。
这短短一句话,胆大妄为至极。
奴婢们都不敢抬头乱看,大气更是不敢出,生怕被波及。
可心里也在暗暗嘲讽,不过是一个舞姬,被太子殿下带进了宫,就真当自己是飞上指头的凤凰?
张娴玉握着香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的爱慕之心自然未想遮掩,可如今当众被人如此挑衅,也难免羞赧难当,更何况对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怎的也将她无辜牵扯进来?
张娴玉惶恐无措,只得抬眸望向魏溪龄身后的人,她握着手中的香囊,一脸无辜,盼着边无垠能做主。
四周落针可闻,死一般的寂静。
身后那道目光像是要将她盯出个洞来,可魏溪龄还是固执得挺直脊背。
但此刻的僵持,让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确实有些莽撞。
话脱口而出之时,心中自然爽快,可此刻细想,她也不知为何能如此狂妄,竟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她就是不喜张娴玉接近他,无端地就觉得心上一阵憋闷。
魏溪龄袖子下的手不自觉越握越紧,却不想突然感受到一股温热,一只手掌将她紧握的拳头完全包裹住。
她僵了一瞬,听得那熟悉的嗓音响起,“越发放肆了。”
语调透着一股无奈,毫无威慑力。
魏溪龄忽然就不敢看他,由着他将她轻轻带至他的身旁,听得他又继续道:“平日里,让你抄了那么多遍《女戒》,你倒是一句也没写进心里去。”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似有一丝疲惫的无力感。
魏溪龄垂着眸子,默默听着他胡诌,不发一语。
可旁人却是一脸惊骇。
魏溪龄一句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言,竟然就被边无垠一句话轻飘飘带过,显然是不予追究的意思。
张娴玉亦是震惊,未料到边无垠只是无关痛痒地说了一句放肆,甚至都并不怪罪魏溪龄无礼之处。
她努力整理表情,才再次含笑看向边无垠,“今日花朝节,殿下难得游园,想来是陪落雪姑娘赏花的,臣女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行了礼,张娴玉转身离去,她心上恍恍惚惚,早在转身之际,脸上强撑的笑意就已支零破碎,可脊背依然挺拔。
所以在魏溪龄看来,张娴玉就如来时一般从容,进度有度,大方得体,倒是显得她无理取闹了,心中堵着一股气不上不下,越发让她憋闷。
“逞一时之快,可有想过后果?”
边无垠捏着魏溪龄的脸,令她不得不将目光看向他,他探着她的神色,却只瞧见她闷闷不乐的脸,“就这么有把握孤会护着你?”
魏溪龄挣脱开他的手,冷冷道:“没把握,但我输得起。”
输得起,就是无所谓输赢。
他虽不喜她行事莽撞,可以为终得她信任,心中还是隐隐欢喜,可却听得这话,那丝欢喜瞬间荡然无存,“你这没良心的。”
往日里到底只是传言,而今日之举,却是实实在在证实了他对她的纵容。
只怕会引来旁人对她的多加关注,到底不是好事。
边无垠心上顾虑颇多,却没想魏溪龄丝毫未意识到后果,凶巴巴地反驳道:“我又没赢!我只是逞口舌之快,你还是可以娶她,那她便还是最后赢家。”
说罢,魏溪龄扭头就要往里走,未想又被边无垠拉住了手,听得他笑道:“吃醋了?”
“我才没有!”魏溪龄回头,咬牙切齿道,“我就是不喜欢她!”
“只因她是张疏怀的女儿?”
边无垠直白追问,却让魏溪龄愣了愣。
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杀了她爹娘的是张疏怀,当时的张娴玉与她一般,不过是个孩童,又懂得什么。
理智虽知晓,可心里那股憋闷却消解不了,她不愿继续深究,冷眼反问,“不行吗?”
边无垠打量了魏溪龄半响。
从始至终,魏溪龄都是一心要杀张疏怀,如今不喜张疏怀的女儿,也并不意外,只是他有私心,想探知她的不喜中是否还有几分是因为他。
可边无垠寻不出蛛丝马迹,最后只得道:“随你。”
“不过,”边无垠将魏溪龄拉着身前,低声提醒道,“情绪会干扰你的理智。”
他喜欢她真实不做作,毫无伪装,可今后在宫中难免要遇见形形色色的人,这般喜怒形于色的做派恐会被人利用。
他抚平她倔强的眉头,轻言细语,“今日孤能护着你,可若有朝一日,孤不在场呢?”
“他们又不能拿我怎样。”
魏溪龄不以为意,边无垠无奈失笑,“是想握着你的剑一走了之?”
她不答,便是默认。他蹙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恨恨道:“还真是要把孤当物件扔下了。”
她拍下他的手,他却反而握住她的,拇指在她的手背摩挲了几下,惹得她生了羞意,她想抽回,又被他紧紧握住。
“若是你的剑无往不利,你如今怎会留在孤身边?”
边无垠垂眸看着她,低声继续道,“若是孤的强权无往不利,为何还是没能让你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