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弦外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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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秦煜哲戴着口罩，无力地靠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这个时间点急诊内的人寥寥无几，十分钟之前医生刚刚给他做完了检查和抽血化验，现下他在这里坐着等检查结果，终于能缓一缓胸腔里的恶心。
身边的人拍了拍他，语气平淡，言简意赅道：“体温计。”
秦煜哲眼睛微睁，从衣服里摸出来体温计递给谢楚忆。
意识朦胧间，秦煜哲听见他轻轻起了口气，察觉到那人把他外套上的帽子往下扯了扯，柔软的布料盖住他的耳朵，谢楚忆压低的声音才传来：“医生，他还是烧。”
又过了许久，医生才说：“你朋友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上腹部无异常，是急性的肠胃炎，输个液吧？”
须臾，谢楚忆撩起一侧帽檐，问：“秦煜哲，输不输液？”
谢楚忆的声音很轻，落在秦煜哲的耳中，远比照在他身上的日光温暖。
他睁开眼睛，看见谢楚忆的侧脸，久违地有了安全感，这一瞬他分不清时空，也分不清真假，只本能地向谢楚忆那边靠了靠，像他之前每一次生病时赖在谢楚忆身上撒娇那样，软下声音说：“输。”
谢楚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诧异地想秦煜哲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
……这也太肉麻了。
算了，这货现在都病得迷糊了，他跟个病人计较什么？
本来脑子就被撞坏了，现在又闹肠胃炎，简直是病上加病，病的次方叠在这货身上了。
谢楚忆把气顺下去，又把秦煜哲扶到旁边的空余病床上，拍拍他的脸，试图跟这个快要不省人事的人沟通：“躺好，别乱倒，等下栽地上了没人管你。”
秦煜哲在这个时候有些黏人，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看向谢楚忆，声音低沉，有点依恋的意思：“你去哪？”
又是这个语气。
秦煜哲以前生病也不能好好说话么？还是纯心来折磨他的？
谢楚忆偏过头，一边反复默念着别跟病人计较这么多，一边毫不留情地起身：“还能干什么？给你缴费。”
秦煜哲这才又把眼睛闭上。
十分钟后，值班护士操作完，看病床上的人已经睡了，便叮嘱了谢楚忆一番，告诉他输液的时长，以及换液时可以去值班时找她。
谢楚忆礼貌地道了谢，随后根据护士说的几个时间点定了几个闹钟，看秦煜哲睡得眉头紧皱，便把手机调成了振动。
前半夜一直在写程序，后半夜又不断被秦煜哲折磨，这一夜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得太过，谢楚忆也觉得劳累疲倦，他给秦煜哲掖好被角，自己也靠在旁边的病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他不敢睡得太沉，时不时地会醒来看看秦煜哲有没有跑液，还有多久换液，这样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最后一瓶液。
时至九点，急诊室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谢楚忆也不好再睡，距离最后一瓶输完还有一个小时，谢楚忆揉了揉眼睛，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打算等回了宿舍再补觉。
他和秦煜哲在急诊室的角落，帘子隔绝了他们与旁人，谢楚忆静坐着，默默地翻着自己的手机，直到他感到脖子酸痛，抬起头时才发现秦煜哲已经醒了。
前几瓶液似乎已经生了效，秦煜哲看起来有了些精神，他察觉到了谢楚忆的目光，哑声开口：“小谢，今天麻烦你了。”
听见秦煜哲恢复到正常的语气，谢楚忆才松了口气，他眨了眨眼疲劳过度的眼睛，说：“没事。”
“费用多少？我转你。”秦煜哲翻开手机，看到凌晨五点时谢楚忆在项目小组群里发了条信息，说他们要去趟医院，让大家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
他不自觉地笑了，明知故问道：“你还在群里发信息了。”
“嗯。”谢楚忆声音平淡，他本来是要在群里发自己有事先回学校，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有气无力、面如土色的秦煜哲，于是那条信息也跟着意外一起变了。
他低头看手机屏幕，说：“不用转了，你是吃了我点的外卖才肠胃炎的，这钱应该我出。”
秦煜哲倒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立刻转了三千块钱过来。
谢楚忆面无表情地点退还，秦煜哲就再转，如此循环了三次，谢楚忆才忍无可忍地皱起眉头：“你玩够了没有？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小谢，你上次也是这样玩我的啊。”秦煜哲故意提起，他果真恢复了不少，甚至有精力故意去逗谢楚忆，“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谢楚忆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竭力平复自己，转过话题：“再等一个小时就好了，你……想吃点什么？”
“可以点餐吗？”秦煜哲认真地看着他，“我想喝你做的小米汤。”
……真够挑的。
行吧，反正外卖也不干净，还不如他自己做。
不过这一遭也是真够倒霉的，秦煜哲怎么一吃他点的外卖就急性肠胃炎了呢？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么？
谢楚忆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看出小谢情绪不佳，秦煜哲抬头看着滴速均匀的输液瓶，寻了个别的话题：“小谢，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你送我到医院，你说咱们是不是跟医院有缘？”
“有个鸡毛，是你跟这地儿有缘。”谢楚忆反问，“你怎么不感慨你半个月进了两次急诊呢病患？”
看谢楚忆的情绪发泄出来，秦煜哲才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低声问：“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谢楚忆偏过头，眼睛和语气中都带着点讥讽：“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对我的事了如指掌么？怎么现在连这都猜不到？”
经此一言，秦煜哲便明白了谢楚忆生气的原因，他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小谢，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小时候穿着女孩子的演出服跳过拉丁舞，做动作时衣服不小心和搭档身上的饰品勾上被扯坏了，整个观众席都看清我是男孩子了。”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撕家里的春联去赶年兽，还引来了不少朋友，最后我们十个人都撕了家里的春联，披着春联在小区里张牙舞爪，自诩是小区安全护卫，最后一人挨了一顿胖揍。”
“初中的时候学校在清明节补课，我主持完校园晚间新闻，在广播室里说要在清明节那天给学校烧纸，结果麦没关，全校上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中考完那个暑假……”
听秦煜哲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谢楚忆连忙打断：“停，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小谢，我这个人情绪一向外露，没有什么大秘密。”秦煜哲毫不介意道，“我想保证我在你面前也完全透明，这样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一点？”
谢楚忆一怔，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秦煜哲，这根本就不一样。”
虽然都是知晓对方，但被动听说和主动听说完全是两种情况，是截然相反的处境。
谢楚忆讨厌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讨厌秦煜哲自以为是的了解和照顾，因为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在这人的面前一点隐私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算了，别说这个了。”
他和秦煜哲属于两个频道，在这件事上暂时无法沟通。
帘子内的气氛低沉下来，秦煜哲识相地没有应声。
谢楚忆翻出地图，开始找秦煜哲家附近的商超。刚才秦煜哲点名要喝他做的小米汤，他得去买一点食材和调料，不然就秦煜哲厨房里那贫瘠的东西，他也只能做得出清水炖铁锅，烧点开水给对方喝。
谢楚忆边腹诽，边确定了商超的位置。
他再一细想秦煜哲的要求，倏然没由来地哼笑了一声。
秦煜哲居然连他会煮小米汤都知道。
他从没为同学朋友下过厨，甚至贺清都不记得他会做饭，秦煜哲不仅清楚此事，还知道他会做什么煮什么，点餐都点得相当笃定。
若是换作以前，谢楚忆定会想这是碰巧，认为秦煜哲不定是怎么胡诌出来的，他一定是在戏弄自己，再把对方的行为都规划进犯病抽风的范畴。
可是最近类似的碰巧的事情太多，多到谢楚忆都有了些动摇。
如果不是和他生活了十年，那这些自己的行为习惯、爱好偏好，对方都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秦煜哲说的是真的？
但穿越这件事也太离谱了……在秦煜哲坦白之前，他只在影视作品里看到过这回事。
谢楚忆的念头不断变换，越想越头痛，他觉得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无限拉扯，两方都在他耳边控诉着对方的离谱和极端。
一边说着“现实世界里怎么真的会有这种事发生？你要坚定唯物主义啊！你信那货说的话以后绝对会被卖保健品的！”
另一边又摇晃着他的耳朵，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事实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不肯信吗？你心存疑虑的那些事情又不是唯物主义做的！”
他夹在其中摇摆不定，两个小人就又开始叫嚷着“你不讲理你无耻”，在他脑中吵开了。
谢楚忆的眉头越皱越紧，听着那两小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终于心烦意乱地一拍大腿。
清脆的拍打声响起，世界清静了。
秦煜哲诧异地看过来，下意识地问：“小谢，你这是？”
谢楚忆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在心底默默吐槽自己。
他可真是熬夜熬多了，怎么都精神衰弱到人格分裂了？
“没事。”谢楚忆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点开手机屏幕，保持冷静，“时间差不多了，我是要去找护士给你拔针。”
秦煜哲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好。”
直到十分钟后两人收拾完毕准备出院，谢楚忆的神色才恢复正常，他侧过身揉了揉眼睛，又立即去听护士说的注意事项。
精神了许久的秦煜哲却虚弱地抬了抬手，说：“小谢，我没力气，你可以来扶我一下么？”
谢楚忆搀住秦煜哲的胳膊，可就在两人肢体相触的那一刻，秦煜哲忽然偏过头，认真地注视着他：“你信我一次，好吗？”
两双微红的眼睛相对，谁都没有错开视线。
认知数年，他们在对视里博弈过无数次，讥讽过对方，也欣赏过对方。
此刻他们眼中布着一样的红血丝，仅仅是这欲言又止的一眼，视线短瞬交缠的一刻，两个人的所念所想便有了连接。
这一瞬，谢楚忆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弦外音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