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银杏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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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煜哲是被煤球踩醒的。
他做了一个不太安稳的梦，梦里的细节转瞬即逝，他对这个梦的印象也变得模糊，醒后他忍不住缓气，只觉得压抑。
煤球浑然不觉地在他腹部踩奶，秦煜哲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煤球的头顶。
小猫觉得舒服，在他手心蹭来蹭去，秦煜哲陪它玩了一会儿，抬手打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
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习惯，每日醒来先看一看前段时间所记下的备忘录。房间昏暗，手机屏幕的亮度刺得人眼疼，秦煜哲翻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皱眉“嘶”了一声。
又他妈不记得。
秦煜哲把手机放到一边，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一周前所记的信息，上面写着：【婚后的第二年，小谢说想去看海，我听后立即订了机票，准备和小谢一起去休假，直到出发的前一周，小谢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三分钟之后，他拿出了两张飞往巴塞罗那的机票。
和我订的是同一个航班。
什么是灵魂伴侣的默契，我不多说。】
备忘录里的他语气轻快，字里行间还带着炫耀默契的意思，可文字里的信息越浓烈，秦煜哲便看得越烦躁。
十日以前，他发现自己记错了谢楚忆的习惯，甚至还记不清曾经是怎么捡到的煤球，自那之后他便发觉了不对——他的记忆出现差错了。
穿越前的那十年的记忆原本那么明晰，可是现在很多要紧事都被淡忘了，清晰和模糊混杂着，他的记忆就像那夜南门外忽明忽暗的灯一样，像他刚刚忘记细节只觉痛苦的梦一样，无处追寻又无法捕捉。
秦煜哲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后，便开始了记录。
可他写下事情越多，醒来的时日越多，记忆就越混乱，甚至许多事就像从没发生过那样，他完完全全没有了印象。
秦煜哲异常烦躁，甚至生出来了些许恐惧。
他有时甚至会想，自己记忆中的和自己当下生活的时空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
他非常不安，相当焦虑，终于在日复一日的遗忘中认识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他的穿越才是假的。
小谢当时说的没错，他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秦煜哲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头疼，好烦。
偏偏此时卧室的门被推开，妹妹探出头：“哥哥，煤球在你房间里吗？”
“在。”秦煜哲起身，把煤球抱到她怀里。
秦念窈指着自己的裙子问：“你说的重要客人几点来？我穿这个好看吗？”
“不关你的事，小鬼头。”秦煜哲嘲笑一声，跟她一起走向客厅。
“你根本就不懂，家里来客人穿得漂亮是种礼貌。”秦念窈说罢，上下扫视秦煜哲一番，相当嫌弃地说，“像你这样的，就一点也不礼貌。”
“嘿。”秦煜哲被气笑了，短暂地放弃了自己的烦闷，“你等着的。”
此后的几个小时秦煜哲洗漱换衣，甚至还烫了发根、卷了造型，他在衣服上喷香水时挑着眉问妹妹：“怎么样？我比你礼貌多了吧。”
秦念窈扫了他一眼，故意道：“跟孔雀开屏一样，庸俗。”
“行，庸俗是吧。”秦煜哲笑，“你去把这条裙子脱了，这我买的，你不许穿。还有这兔子玩偶，我不送你了，还给我。”
“小气鬼！”秦念窈气得直跺脚。
“就小气，怎样？”秦煜哲拍拍她的头，“你是小气鬼的妹妹，小心眼。”
小心眼和小气鬼闹了个没完，没过一会儿门铃便响了，秦煜哲闻声心情颇好，丢下妹妹就去开门。
秦念窈紧随其后，在看到门外的人后先一步喊出：“哥哥好。”
拎着大包小包的谢楚忆愣了愣，转瞬之间反应过来，笑着对妹妹说：“你好。”
他的视线移向打扮得跟要去秀场一样的秦煜哲，有些奇怪地问：“你这是……准备改行去干时装搭配了？”
“哈哈，没有，我平时在家里就喜欢随便穿点衣服。”秦煜哲面不改色地扯淡，“请进。”
谢楚忆上次说了要来拜访江婉，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来，他拎着礼物进门，被江婉拉着一顿寒暄，江婉笑着说他太客气，谢楚忆不好意思地笑笑，陪着江婉说了会儿话。
秦煜哲就坐在旁边，看小谢有些没话说了便跟江婉开口：“妈，小谢今天来也是为了看看煤球，我先带他进屋和煤球玩会儿？”
“好好，那你们去。”江婉了然地睨了秦煜哲一眼，转而管理好表情笑着看向谢楚忆。
等到两人一起进了屋，江婉才恨铁不成钢地开口：“这臭小子，还主动邀请人家来拜访我？实际就是想找个借口把小同学骗到家里来玩吧，我还没跟小谢说几句话呢，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人带走了。”
刚想跟漂亮哥哥聊天却被秦煜哲打断的秦念窈相当赞同，她义愤填膺地盯着楼上紧闭的卧室门，吐槽：“秦煜哲大坏蛋，他心眼最多最大了。”
江婉无奈地揉了揉女儿的头，笑着递了块巧克力哄她。
*
进入卧室，谢楚忆明显自如了些，他不太擅长回应长辈的热情，此刻他坐在秦煜哲卧室的小沙发上，放松地挠了挠煤球的下巴。
煤球几天没见谢楚忆，缠人得很，一直扒着他的衣角，秦煜哲看着玩闹的一人一猫，满眼笑意，故意逗他：“跟我妈聊天压力这么大？”
“不是，阿姨挺好相处的。”谢楚忆如实说，“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太会跟长辈相处。”
说完，他想起了什么，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出口：“秦煜哲，你穿越来之前，我跟你妈妈相处得怎么样？”
座椅上的人一愣，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僵了一瞬，凭借着他仅剩的印象若无其事道：“很好啊，我妈很喜欢你，你对她也很好，你们……还挺聊得来的。”
“真的？”谢楚忆问。
和长辈聊得来，也许是他未来会摸清的门路，会获得的技能？
秦煜哲心虚地说：“对。”
接着在心里祈祷小谢可千万别再问和穿越前相关的问题了。
他真的记不清了。
谢楚忆沉默了片刻，有些动摇，斟酌了许久才问出自己心中思考数次的问题：“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这些，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秦煜哲，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咱们……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话到最后，他才忍着羞赧，咬着牙小声地追加了一句：“在一起之后……谁1谁0啊？”
……秦煜哲闻言，实打实地在原地僵了三秒，反应过来后心虚地低笑了两声。
哈哈，完蛋了。
最重要的第二个问题完全不记得。
秦煜哲相当后悔，他非得跟小谢坦白自己是穿越来的干嘛？！
现在他也不能百分百地确定自己是否是穿越而来，偏偏小谢现在又越来越信他那荒诞的说辞，闹到这一步，到底该怎么收场啊？！
秦煜哲绝望地闭了闭眼，抓心挠肝地想。
算了，干脆记得什么说什么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是在仔细地回忆，须臾后他清了清嗓子，稳住自己的情绪认真地开口：“喜欢上你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高中入学的时候我对你的印象就很好，只不过后来因为那些误会，咱们变成了竞争关系，后来虽然有段时间互相看不顺眼，但我清楚你人品很好，各方面也都很优秀。虽然这些事我自己清楚，但因为咱们当时处处作对，所以我免不了心里有点芥蒂。”
“我真正抛开这些芥蒂是在高三的运动会上，那次咱们就只有一天的参赛时间，比的全都是团体项目。那天年级的接力比赛我跑第三棒，得了第一之后我回观众席，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小谢。”
谢楚忆记得。
那次学校为了让高三生放松，特地放他们出来参加了一天的运动会，而那一天最受瞩目的便是三个年级的接力比赛。
那时他们正在准备二模，年级里的体育生又都在准备体考，他们在体育项目上比不过高一高二生龙活虎的体育生，在第二棒时被其他两个年级落下了一段距离。
而秦煜哲的第三棒扭转了局势，他拼尽全力超了别人小半圈，第一个把接力棒传到最后一个人手里，这场比赛的赛点，就是秦煜哲的那一棒。
谢楚忆还记得秦煜哲超越其他两人时观众席上的欢呼声，那阵雀跃一直延续到高三夺冠，全年级都在呐喊时，秦煜哲喘着气回到了观众席，那时他也被周围的氛围感染，笑着对秦煜哲抬了抬下巴，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做得好，秦煜哲，你挺厉害。”
他没想到这句话对秦煜哲的影响有那么大，他对上秦煜哲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记得。”
“当时周围那么吵，我的耳边却一直在回响你说的那句话，好像我的全世界就只剩下你的声音。”秦煜哲认真道，“而且……你当时笑得很好看，很让人动容，我坐下来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高考前咱们在走廊上撞见的那次，你跟我说高考加油，我当时其实挺开心的，仔细想来咱们高中时心平气和说话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每一句对我来说，好像都很有触动。”
“从那之后我对你就很有好感，很奇怪的，感觉跟你互呛也是一种乐趣。”
“大一下半年的时候，咱们院不是组织学生会去外地参观学习过几次么？有一次回程，我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当时车上所有人都在睡觉，你坐在我斜前方，一开始你是在戴着耳机听歌，后来你发现身边的人睡着了之后，很细心地把他边上的窗帘拉上了。”
“当时阳光照在你的脸上，你的表情很认真，动作很轻，伸出去的手指很纤长漂亮，那个瞬间我感觉全世界好像又只剩下你了，我的神经被你的动作牵动，心里无止尽地发痒。”
“后来有一次在食堂打饭，不经意地和你对上视线，我的心莫名跳得很快，我慌了半天，最后发现你只是在出神，原本心跳应该平稳下来的，但因为心口不知名地在发酸，所以我的心还是跳得很快。”
“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花了很多时间才分清这是喜欢，才敢承认这是喜欢，一开始我还想骗自己说怎么可能喜欢上你，但是最后我发现根本骗不了自己，我一见到你就会变得反常，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你，一看到有别人跟你竞争就会特别生气，整颗心都在跟着你飞，我花了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暑假我才决定要追你。”
“于是这学期迎新的那一天，我在贺清的生日会上对你表白了。小谢，那句喜欢你是真心的，不是游戏，也不是玩笑话。再之后……”
再之后的事情，谢楚忆便都已经知晓了。
秦煜哲起先说这是个很长的过程，谢楚忆还很好奇，听罢这番剖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过程的确漫长且纠葛。
秦煜哲的眼神太真诚，说出的话太诚恳，谢楚忆在他的注视里，在他的言语里，逐渐能体会他那种感情，明白他那种心绪。
谢楚忆对秦煜哲再说不出一句重话。
他只是平淡地问：“那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怎么在一起的？”
对面那人凝望着他的眼睛，眼神有些许复杂，谢楚忆猜他是在思考如何措辞，可最后秦煜哲只是笑了笑，很郑重地告诉他：“这些你以后都会知道的，小谢，我想这个答案不要再由我告诉你了。”
如果可能的话，日后……我们一起去经历这个过程吧。
秦煜哲的话没说完。
看着对方的眼睛，谢楚忆心口忽然多了些迫切。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好想现在就想知道。
*
回学校后日子过得安稳平淡，谢楚忆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直到二十天后，安静了月余的兴创杯小群多出了一条消息，陈一铭兴高采烈地宣布，他们的项目晋级了，需要开始着手准备省赛了。
而这一条消息，彻底打乱了谢楚忆的生活。
他们在小群里庆祝，发了几个欢呼的表情包，陈一铭便打了个群通话，商量着省赛的任务分配。
这一次谢楚忆和秦煜哲还是负责文书撰写，只不过这次的文书需要用到大量的数据和资料，两人得了空便去跑程序记录数据，去图书馆查找案例。
深秋已至，学校里的银杏叶黄了一大片，这日谢楚忆去图书馆时还曾为眼前成片的银杏驻足，身边的秦煜哲观察到他的动作，说：“要不要多看一会儿？”
“不用了，案例要紧，咱们快走吧，等过两天有时间再过来看。”
秦煜哲看透他的理智，笑着拉住了他的手腕，说：“省赛还需要一段时间，案例数据都不差这一会儿，银杏树是会一夜凋零的，就现在看吧。”
……
谢楚忆再没有拒绝。
两人顺着路边走，谁都没有说话。可是天气好像偏偏要作祟，正当他们默契地享受着此刻的静谧之时，树下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秋风凛冽，黄透的树叶被吹动，世间万物都在这阵狂风里摇曳飘摇，银杏叶和地上的石子被席卷着飘向远方。
谢楚忆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防止眼中进沙，就在他眼中只剩黑暗时，他的胳膊上忽然多了点触感，有人将他转了个方向，身后的风不再呼啸。
谢楚忆意识到了什么，等到他再回头时，他看到的却是被秋风吹落的漫天银杏树叶，远方弥漫着的暖橙色的黄昏，还有近在咫尺的，秦煜哲温柔的眼。
秦煜哲在为他挡风。
谢楚忆呼吸一滞，心脏也被秋风卷了出来，在这无尽的呼啸与冷冽里，接受银杏叶的抚摸、石子与沙粒的碰撞。
他吸了口凉气，心口的躁动却再抑制不住，好似世间万物都在催着它喧闹舞动。
谢楚忆在这对视中僵住，又转而复苏，他终于明白了秦煜哲之前所说的，全世界只剩下眼前、周围的喧嚣吵闹都听不见究竟是什么感觉。
谢楚忆心跳加快，他曾经思考过很多次自己究竟何时会对秦煜哲动心，会真正地喜欢上这个人。
他想了很久那会是哪个时刻，现下他才明白，原来那天就是今天，就是这个被秋风吹动的瞬间。
秦煜哲方才的挽留似乎也变了味，秋风好似他躲也躲不掉的喜欢，不由分说地笼罩着谢楚忆，漫天澄黄飘零的这一刻，好像是秦煜哲在地催促：
小谢，现在就来爱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银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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