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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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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林平时一张嘴那是最能说的，真到自己的事那就打哈哈过去了。
他是江行舟从外面带回来的，当时江行舟遇到他时，他正在卖身葬母。从周围人的交谈中，江行舟大概拼凑出了一个少年的过去。
他和母亲都是城外一个小村子里的人，父亲不知道在哪，没有人见过孩子的父亲。他从小就跟着母亲来城里卖一些织品，母亲手艺不错，所以也能换一些钱，两人就这么相依为命。后面母亲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据说是患了病，渐渐行不得远路。
再后来，男孩便都是一个人来了，带着母亲的织品和自己用草编的一些小玩意。为了让东西更好的卖出去，多赚点钱买药，男孩学着其他小贩叫卖，学着说快板的给自己的东西说一段又一段故事，学着说一句又一句讨喜的话，见着孩子伶俐，有时便会多些买家。
后面，织品越来越少，需要的钱越来越多。有一天，有人发现男孩今天没有来城里了，第二天，男孩背着一个用草席裹着的东西，胸前挂着一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他曾经趴学堂窗户边学来的字——“卖身葬母”。
江行舟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年，周围人的目光有同情、有怜悯……最终，是那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取了一大串铜钱，放在少年手心里，让少年拿去安葬母亲，不用卖身给他。少年对着教书先生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背着裹着草席的母亲，离开了。
江行舟使了个法术，让教书先生晚上做个“仙人赐福梦”，第二天早上便会发现有一锭银子在床头。接着，跟上了那离开的倔强身影。
他帮着少年安葬了他的母亲，和少年一起祭拜他的母亲，听少年絮絮叨叨了些事，才知道少年学着说故事，不只是让东西更好的卖出去，同时也是为了让卧病在床的母亲能够开心一点。
“娘她以前总说爹是出去学手艺了，有一天会回来的，到后来可能娘也是死了心了，不再提起爹，还让村里有学识的老人按她的姓给我起了个名，若林，说这是象征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意思。村里人对娘的事有议论，但这些事她从不和我说。有时，我会想要是我能多陪在她身边一点，可她的病需要吃药，要吃药就得卖药。每次我出门的时候，娘的都是微笑的看着我，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黑天前回家里来。娘的声音很好听，可是我再也听不到了……”
少年肩膀耸动，从一开始的压抑着逐渐变成了号啕大哭，江行舟轻轻揽住少年的肩膀。
一阵轻风拂过少年满是泪痕的脸，少年浑然不觉，但江行舟却看的真切，那是一双温柔的手想拂去少年脸上的泪珠，但那手的主人只不过是个虚体罢了，又如何触碰到实体的人呢。
江行舟看着那有着一双和少年相似眼眸的女人，这应该就是若林的母亲若芸了。人死后，灵魂应当会被冥间的阴差带走——江行舟看向远处的阴差，是冥间阴差中最好说话的那位。她大概是放心不下她在这人间唯一的牵挂，所以苦苦相求以换来一丝相见的机会。
“仙人，能不能请你带我的儿子离开这里，不用别的什么，只要能给他一口饭就好，我投胎做牛做马报答你。”若芸跪拜在江行舟面前，明明自己纤弱的魂体都好像快要随风消散了，却还是想为自己孩子的以后求一条出路。
“好，你也正常转世就好。”江行舟轻声说道。不过看起来他并未开口，他身旁的若林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若芸逐渐也泣不成声。
少年似是再多的泪也已经流尽了，只是双目空洞的看着墓碑。
“若林。”
少年看向江行舟。
“你接下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少年摇了摇头。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去哪？”少年小声地问道。
“逍遥宗。”
江行舟牵着少年的手，向着远处走去。忽地，少年似有所感的回头，却是空无一物，只听江行舟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再和娘亲告个别吧。”
少年的眼泪又瞬间上来了，含着泪，向着那片墓地挥手告别，“娘……我走了……”
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女子也含泪向他挥手告别，“林儿，路上注意安全……”只是没有了那句“黑天前回家里来”。
女子的身影渐渐消散，江行舟也带着少年渐渐向着远方走去。
少年天赋很高，不久通过了逍遥宗的宗门选拔，成为内门弟子之一，为人有趣和善，宗门里的大家都很喜欢他，在大比中也是大放异彩，很快成了众弟子的领头人之一。每年回去祭拜母亲时，总把这一年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讲给母亲听。
一天，若林接了宗门内一个历练任务。那是来自距离逍遥山三十里的城镇里一户人家的请求，据说是家里闹妖怪，日夜不得安宁。当时再过差不多一月便是峰内大比内，若林想着再下山多历练下，回来说不定能拿到比去年更好的名次，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若林来到那户人家里，那是本地的一个富商家，出来迎接他的是富商家的女儿和女婿，老富商现年事已高，卧病在床，现在家里便是他的女婿当家。不过没想到这女婿也是一个修士，许是自己已无计可使，便花价钱向逍遥宗请求帮助，毕竟这里是属于逍遥宗的管辖地带。
若林按例询问了一下家中最近的怪异情况以及涉及人员的生辰八字，再看了看发生怪异的地方，再发生怪异之处进行了一番推演，最终指向了院内的一颗银杏树下，以及富商的女婿。若林感觉这里面可能还有什么他未曾知晓的隐情，便将富商女婿单独叫到了一个房间内，说是有些事想再问一下。
“许家主，我有事情想问一下你。”
“仙长尽管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若林带着点审视的目光看着许青，“好，那我问你，你既也是修士，基本的推演之术当是会的。”
“在下不过是自学成才，略懂皮毛罢了。”
“那你既懂推演，又怎不知那院中的银杏树下埋着东西！”若林突然厉声，许青当即就跪下了，“仙长，这我确实不知啊，小的方才知道的都和你说了，小的一直推演都是显示在庭院的水池里，仙长您也能看到那水池旁小的布了诸多法阵。”
许青言辞诚恳，若林观其神色不似说谎，摆了摆手，“罢了，你随我且去看看那树下是何物。”
两人来到银杏树下，若林使了个术法将那厚厚的泥土挖开，里面竟是一具白骨！
许青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仙长，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若林此刻没心情理他，他蹲下身子，手放在白骨的上方推演着。忽地，他直接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娘的尸骨会在这里？！若林的整个手都是颤抖着的。
许青看着仙长整个人和木头一样了，试探性的喊了句，“仙长？”却见若林一个狠眼瞪了过来，立马又低下了头。在这世上摸爬打滚这么些年，许青自许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力，如果他没感觉错，刚才仙长的那个眼神应该是想杀了他，不，杀都轻了，应该是想千刀万剐。
若林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指向这位许家主，敢情他就是他那抛妻弃子的爹！
一切发生的太快，若林感觉自己这么久以来构筑的世界好像突然整个翻过来了。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若林忽觉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局，不然他娘亲的尸骨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若林强稳住心神，站起身，腰间长剑出鞘，“戏看够了吧，阁下千辛万苦把我引到这来，不会为了只是看这点小戏吧。”声音带着极力压制的愤怒。
“桀桀桀桀桀桀桀——”一道诡异的声音骤然响起，回荡在上空。
许青连忙从地上跳起来，“仙长——”
“滚回屋内去。”若林毫不客气的说到。
许青一听此言，毫不犹豫、脚底生风的离开了。
只见四周风云变化，一道佝偻诡异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逍遥宗弟子可还真是有担当。”
来人声音嘶哑、语气带着嘲讽，不过若林直接忽视掉那语气中的嘲讽，回道：“多谢阁下夸奖，我们逍遥宗的弟子向来都很有担当。”
“小娃娃你倒是牙尖嘴利。”身影阴森森的说道。
“哪里，哪里。”若林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他能感觉到来人身上的威压以及那滔天的魔气，这是个修为远在他之上的魔修。
“要不让我猜猜看，无论我接了什么任务，只要我出了山就会被引到这里来。而这里因为你们的布谋，也确实向我宗有所请求。阁下这般费尽心机，要不我再来猜猜阁下的身份？”
身影看着若林，就像是他随手可以捏死的小虫子，“那老夫倒听你说说看。”
若林轻咳一声，手指不经意的在弟子令牌那点了下，“百年前，当下最有名的五宗七派还是六宗七派，其中还有一宗名为飞云宗。那么这飞云宗为何现在已不见踪影了呢？那就不得不说到当年震惊整个修仙界的一件大事。
当时，一些小宗派的弟子时有失踪，派人多番调查却是无疾而终。于是，那些小宗派便联合请求六宗七派出手调查此事。六宗七派派出弟子调查，没想到派出去的弟子都未再回来。这下，六宗七派的长老直接亲自出动了。
最后我宗长老顺藤摸瓜，竟是查到了同为六宗的飞云宗的身上。当即，其余五宗七派联合要求彻查飞云宗，没想到将其余五宗七派牵扯其中是飞云宗早就计划好了的，其想吞并其他宗派、一统修仙界，只是被发现的时机比预料的早上了许多。飞云宗宗主及随从长老等当场使出魔功，要让其他宗主、掌门等人毙命，双方即刻混战起来。
到这时，其他宗派才知道那些失踪弟子竟是被夺取修为，炼成了尸傀，整个飞月宗早已成为魔修之所。五宗七派当即宗主令、掌门令一出，各宗派弟子随即出动，一天之间，这个曾经屹立修仙界几千年之久、在六界混战中为我人界安危曾赴汤蹈火的宗门就此覆灭。
可惜了那飞云宗的创始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可惜了那曾经血洒战场的前辈们——”
“你懂什么！”那老者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我飞云宗曾做了那么多，为了这所谓天下苍生几尽灭宗，没想到最后却是被说成‘六宗七派之末’，这是他们对我们飞云宗的不公，我飞云宗当为‘六宗七派之首’！”
“啊呸！”若林一脸不屑的看着老者，“别把你们自己的私欲加些冠冕堂皇的帽子，你们这简直就是在玷污你们的前辈，要是那些前辈在世第一个劈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肖后辈！”
“呵呵，”老者笑了两声，一股威压瞬间加在若林身上“老夫现在没心情看你玩这些拖延时间的把戏了。你想激怒老夫，看能不能趁机找出破绽离开，但你忘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又安能离开老夫的场域，你那释放的信号也早已被老夫阻断。”
场域？！奶奶的，这老东西是化神期。修仙共分九个阶段，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炼虚、合体、大乘、渡劫，各阶段又再分为前期、中期、后期、圆满。而他如今不过是金丹期圆满，就如老者所言，他根本离不开他的场域。
老者看着若林苦苦强撑的样子，笑容更欢了。“当年要不是你们逍遥宗，我宗的大计早已实现。你们逍遥宗说着除魔卫道为已任，那好，我倒想看看你们那些长老看着自己弟子堕魔是如何感受！”老者朝天张狂的笑着，一些黑色的雾气慢慢逼近了若林，其想施功抵挡可再这威压之下已是半分动弹不得。
老者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不只是你，还有你们宗门其他的领头人物，对了，还有那个把你捡回来的长老，他是慕九天的弟子吧，年纪轻轻就当了长老，想必抽了他的修为，炼成尸傀，一定会是个无比强大的尸傀。”
明知对方是故意扰乱他的心神，可若林的心神还是动了，那可是将他从人间带回仙山的人，是对他亦师亦父的人，是他心里最为感激和尊敬的人。
“你——敢——”若林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若林调动全身法力，以自身性命为祭，催动手中长剑，耗尽全身气力向眼前的人刺出一剑。
老者手一挥，一道法力形成的月牙弯刃袭出，直接将若林击飞了出去。若林此刻再没有一丝气力了，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涌出，长剑断刃，那四周的黑色雾气顷刻间将他拖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手，“林儿，来，快到娘亲这边来。”那是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记忆中的身影。
此刻的若林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他向着那敞开的怀抱奔去，“娘！”
那个身影温柔的抱住了他，若林抱着“娘亲”，呜咽道：“娘亲，你去哪里了，去了好久，我好想你。”
“若芸”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娘亲已经不在了。”
小若林似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娘亲你怎么会不在了呢，你就在我面前啊？”
“若芸”温柔的捧着他的脸，下一秒，这双手就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林儿，你为什么不再多陪陪娘亲，娘亲每天都好孤独……”“若芸”的眼睛不再是那温柔的眼眸，而是黑漆漆的空洞，从那空洞中竟是流出两行血来。
小若林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娘亲”，双手抓住那紧箍着自己脖子的手，挣扎着想要放开，却见一使劲眼前的人竟是化为了白骨，随即白骨碎成了粉末。小若林掉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一堆粉末，双手颤抖的将它捧起。
“都是你，都是你毁了娘亲的尸骨！”那声音竟和他一模一样。
四周场景不断变化。
“都是你，都是你没保护好娘亲！”
“都是你，都是你没发现娘亲的心病！”
“都是你，都是你让娘亲受着别人的风言风语！”
……
那声音如鬼魅，无论小若林怎样捂住耳朵，声音都能够传进来。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你为什么还活着啊！”
“若芸”的身影再次出现，她看着蜷缩在地上，用力捂住耳朵的小若林，温柔的说道：“林儿，你怎么不去死啊！”
小若林再也受不住，疯狂的尖叫起来。
此时场景再次变化，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许青。
“都是他，都是他抛弃了娘亲。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小若林看着眼前的人，双目无神，对，就是他抛弃了娘亲，如果不是他，娘亲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小若林拿起那把虚空中递来的剑，一步一步的向着“许青”走去。
忽地，在他身后一道白光乍现，从那光中竟是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那声音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若林——若林——若林——”
小若林的眼中慢慢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向着那白光看去，那道光带着暖意，照在他的身上，不知为何，他还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气。
那声音一直呼喊着他的名字，他转身迎着那道白光走去。
“你在干什么，你已经那么对不起娘亲了，你难道连帮她报仇的事都不做了吗！你还是不是娘亲的儿子。”
“若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林儿，你难道连给娘亲杀了这个害娘亲受如此之苦的人都做不到吗。”
小若林的眼神再次变得混沌起来，一边白光里的声音又在不断的呼喊他，另一边这些鬼魅声音也在不断的喊着他，小若林只觉自己就在被两边不断拉扯着，痛苦万分。
另一边，老者看着浑身已被魔气笼罩，提着剑向着那屋内不断走去的若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却见若林身上忽然出现一抹散发着白光的印记。
老者冷笑一生，没想到逍遥宗还给自己弟子施了这么个稳定心神，清明心境的清心印，不过，那也是徒劳。老者大手一挥，将那清心印抹去了。
照耀着小若林的那道白光，就这么唰的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