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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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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我苦苦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易颂被通知要开会,他其实收到通知邮件的时候有些生气,可他并没有反抗的权利。我知道他越生气面上越不显,他一生气眼珠就黑黢黢的,像深潭。
我想了想,跟他说我要是爬到山顶就给他拍照片。易颂一声不吭的望着我,我真恨我还在读书,如果家里是我在赚钱,我会立刻拉起易颂的手,二话不说到山脚下先买两张票,他想什么时候爬,想怎么爬,都由他。
返程的票已经买好,我马上要开学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逗留了。易颂的情绪来的突然,我没想到他会生气的。他坐在酒店椅子上,经年的灯罩散发出昏瞑的光,他鲜寡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这对他很重要吗?是这件事很重要,还是单纯的计划被打乱令他生气?我踱步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他意欲扭头,我重重的捏着他的肩,他默契的不再回头。他一身的硬骨头。我卸了几分力道,说:“等会儿开会要迟到了,叫个出租车过去,中午一起在外面吃饭好吗?”
他不说话。
“你想的话,下次我们再来。”
易颂叹了口气,任命的出门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变得有些消沉,我想进了社会的人是这样的,他也不能例外。再也没有温室可以用来长久的躲避现实了。他倚在我的肩,短暂的睡去,中途醒来后又会把后脑抵在座位靠背,每当这时,我就要悄悄的靠近他,等他的脑袋再度落回我的肩膀。我会接住他的。易颂迷朦着醒来又要坐正,我反手勾在他下颌,示意他就这样睡。
我们出站是在晚上九点,易颂提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等车,一排排的的士亮着绿灯,像会发光的水母向我们驶来。夜晚的城市如同一片深色的海洋,立交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像巨鲸身上的藤壶,分不清到底是车在流动还是桥在流动,也分不清是人在过日子还是日子在过人。
我开学后,易颂在年底搬了一次家,东西不是很多所以没有叫搬家公司。他转正以后换了条件更好的房子,那个地段离学校稍微有些远,主要是交通不便,无论是地铁还是公交车都没有直达的,坐出租车很费钱,我去找易颂的频次便降低了。
易颂更加的忙,消息顾不上回是常事,有时开会电话也接不上。他怎么有那么多会要开?就像社团无聊的聚会一样,目的是什么呢?
等到寒假,不出意外,我住到了易颂那里。城市里有暖气在供应,老家是没有的,按说我们过年要回去,但北方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即使全球变暖后,冬季沸沸扬扬的鹅毛大雪变少了,冷空气依旧砭人肌骨。
要上坟。易颂说等他有时间了再说。
他的衣柜里还放着那年我给他买的红围巾,他工作以后几乎不戴,它就像一团没有力道的火,烧到后面自动熄灭了。我合上衣柜的门,去大型商超给他买了一条黑色的羊毛围巾。我突然想起妈,妈的衰老就是从衣着色调的黑白灰开始的。北风刀片般的刮,我站在楼下仰望十三楼,喉头涌上一份苦涩。为易颂这样卖力的改变生活条件而难过。易颂的人生像没有过渡期,说长大就得长大。
下雪那天,易颂出门前被我叫住,我把洗干净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爬山事件之后,但凡不确定的事情易颂一概不会跟我开口提。这使得他愈发沉默寡言。我静静的望他,他沉吟片刻,不过说了句谢谢。
一周后我才知道,易颂是想跟我说,他要带我回家看妈,他已经安排好他的工作了,给妈上完坟以后,春节我们就不回老家了。易颂大有不跟家里的伯伯来往的意思,他还记着爸走后,妈被人欺负的事情。即使妈不在了,他跟家里人也亲近不起来了。
给妈烧纸的时候,我们跪在妈的坟头。这片公坟是在田地里,破例长了两株矮矮的松树。因为别人还要收庄稼,容易碍事。田野里的风流窜,刮走余烬,易颂红了眼睛,他没有再哭。妈坟上的土堆结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坷垃,凝固着黄土,无论风怎样刮,它都不会被削平。冬天很少下雨,但夏季会有暴雨,瓢泼的雨下几年,坟头就不如一开始夯实了。象征她的坟头被冲刷,一如作古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渐渐淡忘。时光是条流动的河。
易颂的喃喃低语被风吹走。他说,妈,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