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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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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帛光作灵堂,祭得枯骨落安常。
沈昭见人已倒地,火速拿起食盒,匆匆离开。
只是,她刚出牢房便看到有一人迎面走来,沈昭忙低下头去。与那人擦肩而过时,她心跳快到了极点,不敢呼吸。
幸好那人并未阻拦,她安然无恙的出了牢狱。摸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她这才敢喘气……
她真的杀了赵行钧……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黑夜中几乎看不清红色,暗处传来一声音:“姑娘可还顺利?”
沈昭愣了一下,回头。
见郭存满脸笑意,正朝她走来:“多谢郭大人相助。”
郭存摆了摆手:“不用谢,既为盟友,此等小事是应该的。”
沈昭朝身后退了一步,朝他一笑:“郭副将说的什么话,我们几时成了盟友?不是互相利用么?”
郭存一愣,随即苦笑点了点头。
就算是过河拆桥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当初沈昭不知从何处得知他与赵行均不对付,主动提出要助他杀了赵行均。
他应下后才知,每次计划都是兵行险招,稍有不慎便殃及自身。
可沈昭深得王上宠爱,就凭这点,就算是亏本的买卖他也要做。若是沈昭成了王后,他的好处可不止眼前这点。
“姑娘说的是。”郭存朝狱中方向看了一眼,皱起眉来叹了口气,“姑娘快走吧,方才进去的郎中令可不是好糊弄的……”
沈昭瞬间明白了意思,她还要靠郭存善后呢,随后拱手道:“告辞!”
前脚沈昭刚离开,裴如瑛便从牢房冲了出来,只见他满脸慌张的寻找着什么。
郭存对上他的眼神,连忙躲闪。不知裴如瑛是看出来了什么,对着他开口问道:“郭副将可有看到一名狱卒?”
郭存装傻,指了指门口的狱卒:“大人说他们?”
裴如瑛炯目,紧紧盯着他:“赵行钧,死了。”
沈昭回到住处,换下行头,看着昏睡的侍女,心中稍安。她看向案上那盘棋,拿起一枚白子落下。棋局瞬间扭转了,白子转败为胜,将黑子吃了个干净……
输棋?她沈昭还从未输过。
这局棋她以身入局,整整下了三年。
那日一纸无名书信让她清醒,“身死则功过俱泯,存则机遇无穷 。”燕国子民无辜遭灾,她既活着,当为万千枯骨讨罚,而不是逃避寻死。
她以阿楚为名,伴齐琅身侧。
她为习得与他一般无二的字,她自毁右手。后来她练好了与他一般无二的字,写了一封召人回京的秘令,找机会窃了他的印章盖上。
除了所用的黄麻纸,这封密召是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纰漏不是疏忽,而是给赵行均的陷阱。
赵行均销毁,便是无召返京。
赵行均不销毁,便是伪造召令。
可此事也并非有十成把握,她赌赵行均在幽州三年回京心切,不会察觉这召令是假的。
郭存告知她朝中大臣打算弹劾赵行钧时,她便让郭存寄出那封蓄谋已久的假召令。
召令真假,罪名都不重要,要齐琅想杀他才行。朝臣对他颇发不满,齐琅才能顺势杀他。
人心难测,可帝王之心昭然若揭。
*
郭存随裴如瑛去狱中查探,在见到赵行钧尸体一瞬,他虎躯一震。只见血哗啦啦流了一地,甚是骇人。还有那匕首,恨不得连同刀柄一起捅进去……
倒不是这画面让他吃惊,毕竟他也是经历过沙场的人。可一联想到沈昭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觉得背后一凉……
人不可貌相,他也是与虎谋皮。
裴如瑛望向他,问道:“郭副将怎么看?”
“你问我?”郭存道,“明日他也要行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称赵行均是畏罪自杀?”
裴如瑛确信道:“他不是自杀。”
郭存见他这般确定,有些慌张:“裴何以见得?”
裴如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郭存:“郭大人为何心虚,莫不是与凶手有所勾结?”
郭存一怔,旋即笑道:“大人这是何意?若我真存了杀心,又何必等到此时?”
郭存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他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笑意:“我身为郎中令自然是秉公无私,总不能草草结案。”
随即裴如瑛又道:“劳烦郭大人将最后一个见赵行均的狱卒找出来。”
郭存早有准备,将送饭的“狱卒”带至跟前:“此人便是送饭之人。”
裴如瑛瞥了一眼,笃定道:“绝非此人。”
郭存佯装惊讶:“大人如此确定?”
“我与那狱卒打过照面,他的身形我已记下。”裴如瑛神色冷峻。
郭存转向狱卒,怒喝:“还不从实招来!你的同谋究竟是谁?”
狱卒吓得瑟瑟发抖:“没有同谋,确是我一人所为。”
“身形,更像是女子。”裴如瑛说着,紧紧着郭存看他的反应。
郭存心中一慌,面前仍旧镇定,反不急不躁地问那狱卒:“裴大人都说了,还不快招来?”
“我没有杀人,是他自尽!我只是奉命送了饭菜……”狱卒辩解道。
裴如瑛不耐烦地打断:“够了!”他心中明白,今日这下落,他是难寻得了。
郭存打着哈欠,催促道:“裴大人既然如此热心,这李文渊的差事您就慢慢查吧。我这一到晚上就困得厉害。”
郭存此刻已汗流浃背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招架不住。反正他已经买通了狱卒,真没法子了自会有人出来定罪,用不到他操心。
郭存刚迈出脚,身后的裴如瑛突然问道:“郭大人猜一下,那人是否还在宫中?”
郭存:“大人说的谁啊?”
裴如瑛审视着他,忽然改口道:“无谁,许是方才光线不好,我看错了。此事便依郭副将所言,定为赵行钧狱中自戕。”
第二日,赵行均自戕一事已传遍闽都。齐琅知晓后,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来。
沈昭却一病不起。她本就体弱,那晚又受了风寒,病情来势汹汹。齐琅得知后大发雷霆,严惩了她身边的侍从,又召集了数位御医。沈昭身体亏损严重,每一场病都如同在鬼门关徘徊。
御医叮嘱,今夜务必退热。
夜色漆黑,屋内烛光摇曳。齐琅守在沈昭床边,听着她在梦中的呢喃,却听不清字句。后半夜,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仍是滚烫。
他看向昏迷的女子,眼神焦急,“阿楚可一定要好起来……”
他褪去衣袍,只留了一件里衣,奋不顾身地朝着外面走去。
身旁的宫人只敢在一旁看着,无人上前劝阻。这位君王的脾性,谁敢忤逆,那就是一死。
冷风灌进了衣服,他冻得牙齿发颤。直到他冻的四肢麻木,这才又进了屋子。
在触及滚烫的瞬间,齐琅好似做梦一般,他用冰冷的身体抱住沈昭。像是汲取,又像是掠夺,他贪婪无度,要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沾上她的气息。当身体重新热起来,他又义无反顾的奔向寒冷……
来回几次,齐琅再次抚上沈昭的额头,才松了口气。折腾半晌,外面已经有了微光。
上朝耽误不得,内侍鼓起勇气开了口,“王上,到了该上朝的时辰了。”
“嗯。”齐琅松开握住沈昭的手,起身离去。
今日朝会,是他第一次分神,齐琅总想着沈昭好没好,草草散了朝会。他连衣服都没换,马不停蹄的朝去了沈昭住处。
齐琅推开门,只见那人未施粉黛,一身素衣靠在床头,美得不可方物。
齐琅问道:“感觉如何?”
她莞尔一笑,“妾已无大碍了。”
齐琅闻声怔在原地,转而一喜,“妾?”只有在君主和……夫君面前才会自称妾…
沈昭故作娇羞:“怎么了。”
齐琅笑道:“孤不懂,阿楚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
沈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什么意思?”
齐琅故意道:“阿楚想要名分?”
沈昭听他胡搅蛮缠,说道:“妾可不像有些人,净给自己脸上贴金。”
齐琅看着她这般活泼,想起了昨夜她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
齐琅突然抱住了她,认真道:“是我想,阿楚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昨夜她半梦半醒,知晓一切。说实话,她有些出乎意料,九五之尊之身,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她见齐琅第一面就觉得此人浪荡轻佻,毕竟谁上来就说表露真心。她虚与委蛇,猜测着他几时会腻了,如今看来他是有几分真心的。
沈昭道:“君王纳妾,几时还需经别人同意?”
齐琅欲言又止,话被堵在嘴边。他又何尝看不出其中的真情假意,虚虚实实。可当他真看到沈昭要死时,这场感情博弈的输赢便不重要了。
他语气诚恳:“阿楚不必试探我,我此生,唯你一人。”
沈昭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一时间忘了回答。
齐琅走了,他是带着怨气离开的。
沈昭瞥见院中的树,变了。
侍女绿珠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道:“王上听闻姑娘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叹气,便叫人换了这四季常青的松柏。”
沈昭这才发觉,齐琅对阿楚的真心,处处可见。
晚上,齐琅照例来她房中用晚膳。他已经做好沈昭对他冷脸准备了,当时负气离开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余光却不住的往一旁瞟。沈昭夹起菜又放下,反复数次,却未曾进食。
他心中愤慨,不吃饭怎么能行!这样几时才能养好身子?
“我知道你在偷看我。”沈昭突然说话。
“啪嗒……”齐琅夹在半空中的菜不甚滑落,掉在了桌子上。
齐琅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她。
“孤错了。”/“我想看河灯!”两人同时开口,面面相觑。
看河灯是台阶,也是真心话。明日,是三年前屠城的日子。
“好!”齐琅率先开口应道。
沈昭回笑:“那我明日便要看!”
齐琅笑应:“好!都依你!”
齐琅夹菜放在她碗中,却提起一事来:“阿楚这两日在房中没出去,怕是不知道,赵行均于狱中自戕了。”
沈昭愣了一下,三年来齐琅从未同他说过朝中事宜,更别说提赵行均,他是何意?
她忙放下筷子,顺了口茶水。
齐琅见他这般,问道:“怎么了?”
“王上还好意思问?妾胆子小,你同我说这种事,妾心里发怵……”沈昭手放在胸口处,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
“是孤大意了。”齐琅伸手安慰,“孤以为,你听了会很高兴。”
沈昭抬头看他,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试探,和三年前一样……